宋开心低声:“本来就是。”
周舟从他脸上收回目光,按下心里那点不安跳动,说:“没看出来。”
“什么意思?”
没回他,周舟见他收回了手,问:“不看了?”
宋开心:“嗯。”他总结,“毛很顺。”
“行,回吧少爷。”
周舟放开按住鸡头的那只手,母鸡得了自由,惊慌失措的立刻跑开,张着双膀,绕着鸡圈叫。
宋开心惊呼:“它怎么了?!”
周舟被自己家母鸡这小胆子给搞无语了,一跨腿站到了外面。
“欢送你。”
宋开心又露出了这人神经病吧的目光。
周舟这次有商有量的,问:“抱你出来?”
宋开心探手摸了下鸡圈的高度,抿了抿唇,的确是自己无法企及的高度。
没骨气又很没办法的,宋开心点了点头。
周舟暗笑,双臂探过去,一把抱起人,再迅速放人落地,宋开心就站在外面了。
“看,这多利索。”周舟说。
宋开心不答,想捍卫一下作为成年男人的最后尊严。殊不知,吵着要摸小鸡的男人又哪里来的成年人的尊严。
邹丽娟来叫人,让吃西瓜。
“小少爷,来吃西瓜吧?”
宋开心吃了人家一顿饭,又摸了人家养的小母鸡,实在不好意思再让人家那么叫他。
“我叫宋开心,叫我开心吧。”
邹丽娟愣住,然后笑开了,说:“吆,真好这名字。快来,开心,吃西瓜。”
“嗯,谢谢。”
邹丽娟先进去了,周舟拍拍自己身上沾的两根草,憋笑,跟着喊:“进去吧~,开心。”
再也不是刚认识时候的叫得那声小宋老师了。
·
还是刚才吃饭的那一桌人,围坐在门口,一边乘凉一边吃西瓜。
邹丽娟怕小孩子不好咬,还把西瓜瓤挖出来了,大小适中,拿一只小碗装着,给宋开心拿勺吃。
宋开心不知道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是这么吃的,听着其他人“呼啦呼啦”的声音,像一只探头探脑的小雀一样侧头。
周家伟大声笑起来,“你听什么呢?”
邹丽娟斜眼飘过去一个眼神,周家伟像被捏住了耳朵,噤声。
宋开心父母走的早,他们家就只有他跟宋林枫两个人,宋林枫自小就被层层规矩跟责任压着,绝对没有这样大咧咧吃水果的时候。所以宋开心好奇,原来西瓜是这么有食欲的水果,他不禁又多吃了两勺。
邹晚晚好奇问:“刚才你们在后院干嘛呢?”
宋开心对邹晚晚印象挺好,女孩子声音软软的,又温柔又善良。
“看小鸡。”宋开心说,声音里还带点自豪。
……
往下三路走的周远爆发出大笑,他歪倒了身子,拍着周舟的肩膀说:“船儿,看谁的呀你们?哈哈哈哈……”
周舟无可奈何扶住额头,一把搡开周远,“行了,人家是去跟院子里那两只小母鸡交朋友,你笑个熊……”
周远跟周舟是同学,又从小一起长大,跟邹晚晚谈恋爱后简直就是一家人了,也不怕周家伟跟邹丽娟,毫无顾忌的笑着说着。
周家伟夫妻俩惯常不太管孩子们玩闹的事,都摇摇头不说话。
邹晚晚害羞,真是嫌丢不够人,直接上手捏着周远的耳朵,“你再说!”
周远的脸拧出夸张又痛苦的表情,求饶:“错了错了,我错了!”
宋开心咬着一块汁水足足的西瓜,后知后觉发现了自己那句话的歧义,脸慢腾腾的红了,闭嘴不说话当傻子。
·
月半,玉盘清冷,蛙声一片。
·
没打手电筒,也能看得清路。宋开心捏着周舟的T恤袖子,慢慢走着。
“它们好热闹。”宋开心说。
“嗯,开演唱会呢。”周舟没问它们是谁,挺明白宋开心的话。
“现在是哪位歌手上台了?”周舟漫不经心,好像是为了打发这一段长长路程带来的闲适时光。
“蟋蟀吧。”宋开心仔细听了下。
“它唱的什么呢?”
“夜曲?”宋开心随口说。
周舟哧出一声笑,“胡说,夜曲是用唱的么?”
宋开心挺惊讶,停住了脚步。周舟回头瞧他,“这么了?”
一般人听到这个名字,第一时间想的都会是那首有名的流行歌曲,可听周舟的意思,显然是下意识想到了那首钢琴曲,这古典乐乍安在他身上有点不搭。
“挺懂啊,船船。”
“懂什么?”
“夜曲啊。”
周舟听到这个名字,脑子里就浮现出那首曲子,也没搞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但现在听宋开心调侃的语气,不满道:“又不是什么冷门的曲子,我知道点皮毛有什么奇怪的。”
宋开心听他微微炸毛,乐了,“行,我狭隘了成吧?”
周舟略有满意。两个人接着走,步子慢,不怕时间晚。走了好几步了,脑子里将刚才的话晃荡半圈,猛然反应过来。
“你叫我什么?!”
回身,对上一双含着笑意,促狭的眼睛。
周舟不满,还带着点被窥探到小秘密的害臊。刚才在鸡圈里戏谑宋开心的那股劲全没了。因为这声软糯、幼稚又亲昵的称呼。
“我还大你几岁,你别没大没小啊。”周舟摆款,挑刺儿。
“干嘛,想让我叫哥啊?”
“不能吗!”周舟喊,惊的边上的青蛙“扑腾”一声钻到了稻田里。
“哦……船船哥。”
……
周舟默默决定,下次见到周远先把他打一顿。都是他天天的“船儿船儿”的喊……
周远不知道有人已经在心里把他打了一顿,他最近忙着奶茶店的新促销活动,没空搭理发小。
·
临近夏末,天气更加闷热,午后开始起风,混着泥土的湿气,很快便乌云遮日,惊雷滚滚,下起了泼天大雨。
周舟紧赶慢赶,还是在半路就开始淋雨,不过片刻,全身就湿透。
没了日光,才四点,小楼里就已经宛如初夜。
没动静,周舟已经习惯了,这少爷天天安静的跟猫一样,半天不发出个动静来。
下着雨,湿答答的热气中闷着逼仄。
周舟“噔噔”上楼,先去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终于清爽了。瞧瞧时间,差不多也快要晚饭时间,他敲宋开心的门。
敲了两声,一点动静也没有,周舟蹙眉,上次那人晕倒在卧室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不会又倒了吧?
他准备直接推门进去,使劲拧了两下,没拧动,门锁了。
周舟又敲门,没了耐心,又着急,直接捶门了。
里面的人冷不防一把拉开门,得亏周舟收得快,不然就直接锤那人脸上。
眼前闪过拳影,那人却连眼都不眨一下,因为看不见。
“你干嘛呢?!”周舟发火。
宋开心莫名其妙,“睡觉。”
“家里就我跟你,锁什么门!”
宋开心蹙眉,不开心,“这是我习惯,跟家里几个人没关系。”
有些人就是有心理暗示,就算家里只有一个人,也一定要关门锁门,周舟发了火之后冷静片刻,不再强求,但语气还是不好。
“……那我敲门,你要应。”
宋开心慢慢反应过来这人可能是在担心自己,因为上次在浴室晕倒的事。一点小小的不开心逐步消散。
“知道了。”他回答。又补了句:“不是故意不应,我戴了耳塞。”
“雷声太大了。”
眼睛看不见,他对声音敏感,这么大的雷,肯定是非常刺激耳膜的。
“……怕么?”
很多人害怕打雷,他这个小少爷又娇气,眼睛又看不见,应该很怕的吧。
意料之外的。宋开心摇头,说:“怕什么?”又弯着唇角笑了下,“又不冷。”
这话听来不符合逻辑,问你怕不怕,你说你不冷。
周舟没来得及深究,宋开心就问:“什么事情?”
如此大阵仗,结果就是问人家晚饭吃什么。周舟放不下面子,赧然,半天扔下一句:“怕你闷在里面长蘑菇了。”
宋开心:……
宋开心回房间,自己冲了个澡,刚才睡觉闷出了一头的汗,冲个澡换了清爽的衣服,才慢慢摸下楼。
雨已经停了。
就这么一个小时,就从遮天的暴雨转为晴日。太阳从重重乌云里探出点头,空气中都是雨后泥土的气味,有点儿腥,却不讨厌。
“船船?”宋开心喊。
周舟其实就站在他不远处,他喊的方向完全不对。周舟沉默着看这人,内心无奈叹一声,他算是教不会这人了,船船船船的喊。
“在这。”他出声。
“我们出去么?”
“你要去哪?”
“晒晒,怕长蘑菇。”
周舟拉着脸,“长长呗,就着肉小炒。”
宋开心循着他声音,靠近他一点:“别,没经过光合作用的不好吃。”
周舟见他一本正经,实在憋不住,拿了个帽子塞他怀里。“戴上。”
宋开心摸了摸,是个草帽,他没戴过。
周舟见他犹豫,不由分说一把拿过来,“啪”,盖头上。
宋开心还是扯着周舟的衣服袖子,今天他穿了衬衣,揪着也挺方便。
傍晚了,很多村民都趁着这段凉快的时候出来做活,他们看到周舟都会跟他打招呼,叫他周舟,或者小二子。周舟都会回应,有时候他们也跟宋开心招呼,宋开心也能听懂一些,说“谢谢”。
倒是没以前那么排斥在外面走了。
经过一户人家,闻到了浓郁的饭菜香,宋开心的肚子“咕噜”一声。
周舟停下脚步,乐不可支。
“……饿了就会叫啊,有什么好笑的。”
“我乐一乐不行啊。”
宋开心顺味道凑着去闻,像追着唐僧肉跑的妖精。
“做的什么?”宋开心问。
只能闻得到油脂跟辣椒结合起来的香味,但具体是什么,说不上来。
“辣椒炒肉之类的。”周舟回答。
“晚上回家我们也做吧?”宋开心说。
周舟还能不答应么?笑他学人精,又笑他吃不了两口。
三婶出来倒水,见两人杵自家门口,笑着问:“干么事啊你们?”
“闻味道。”周舟说。
宋开心捏了下周舟的胳膊肉,不让他说。
毕竟在人家门口闻人家的炒菜香,也太馋嘴了,他不好意思。
三婶完全没往这上想,还以为他们在闻花香,大笑说:“这花没什么味道的,闻不着,过一段有桂花,那个香!”
三婶说完进去做饭了,宋开心问:“这里有花啊?”
“嗯。有。”
其实他们就站在一个小花坛边上,三叔会种花,小花坛打理的很漂亮。
“开了什么?”
“喇叭花。”
“什么?”
“跟牵牛花很像。”周舟握住他手腕,拉他去摸。
宋开心摸到了软软的花瓣儿,顺着根茎往下,摸到了叶子,下过雨,还带着水珠。
“我们也叫洗澡花,因为总是在夏天傍晚洗澡的那会儿开花。白天日头高,它的花瓣就收起来了。”
“像伞一样?”
“嗯,像伞一样。”
宋开心眨眼,“好神奇。”
这有什么好神奇的?植物也会趋利避害,这是生存的原则。
但是宋开心没太见过,他的生活里很少有鲜花,就算有也就只是餐桌上香槟色的法国玫瑰。他说这话不掺一丝半点儿的虚假造作。周舟都不忍心用科学知识来反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