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上的赤裸远不如精神上的贫乏来得可怕。
虚无的贬黜却终将毁掉人们赖以生存的现实。
-0-
弥漫着黑色的梦境,充满让人窒息的空无之感。
一张张精致的面孔,幻灯片般划过,拖曳出刺目的光点。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六秒……结束。
光点消失。
眩晕与充斥全身的疲惫驱散了空无的黑,让人觉得舒适。
可惜,这种舒适维持得并不久,黑暗很快卷土重来,空无紧随其后。
尖叫。光点出现。
沉默。光点消失。
其他。光点出现或消失。
不断重复……
闻哲睁开眼,离开梦境,平静地坐起,视线落到窗外。
租来的度假小屋处于“发展中文明”里一颗宜居行星上。
炙热的阳光异常明亮,让沙滩与海水交织出黄与蓝的美丽曲线,室内被智能温控系统精确锁定在舒适的20摄氏度。
他在惊醒时出了不少汗,挂在他脖子上的蓝宝石挂坠跟汗水一起折磨着光裸的皮肤,让他不得不将其摘下,改为缠系在手腕上。
虽然他醒来时没有尖叫,汗水却成了他情绪波动的佐证。
一个人的精神世界就像复杂数兆亿倍的网络世界,无时不刻通过言行举止向周围发送信号,也不断地吸收信号,经过大脑这台算力难以估量的生物处理器,得出称之为“情绪”的反馈。
“未来”和“过去”的“正式互通”,就是以对大脑的正式“认知”与“使用”开始。
此后的精神世界,无疑很快成为衔接物质、时间和空间的唯一解,即:能量。
当闻哲还身为“原始文明”的一份子时,根本意识不到直接且赤裸地“精神碰撞”有多么危险。等他意识到这种危险性与必然性的时候,他的精神世界已经强大到足以构建屏障保护自己。
可是,眼下距离他开始休假已经过去两周多,他的精神里依旧存在着为屠休进行强制精神重建后所必定会出现“后遗症”,尤其是对方那些极端的精神体验,简直如同糟糕的性爱电影一样,不断在他潜意识中重复播放。
确切地说是:精神映射。
这既让他无法安心享受睡眠,也让他愈发无法理解一个精神世界如此贫乏空虚的人,为什么会拥有如此海量的精神冗余,更让他无法理解一夜情这种小事是如何又是为了什么会成为其心理负担的。
闻哲不自觉地抚上了左肩的小痣。
伤口早已经愈合,牙印也已经消失不见,互殴时留下的瘀痕也是同样。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并没有出现在屠休的“精神负担”范畴内。
不。这其实并不值得庆幸。
调查已经结束,他应该做的是:彻底忘掉调查对象。
闻哲离开床,在盥洗室把自己收拾妥当,换上中规中矩的深色泳裤,只身穿过在他看来与地球并无二致的海滩。
在热身运动过后,他纵身钻入了海中,感受包裹全身的舒适凉意。
之于未来,最让闻哲遗憾或者说是恍然的实事是:
无论宇宙如何广袤,无论经过多少时间,无论是原始还是高等文明,人类依旧是整个已知域内的唯一高智慧物种。
人类依旧孤独。
-1-
苏格兰初夏的风带着让人舒适的清凉,延绵的灌木与长草勾勒出山坡起伏的轮廓,灰蓝的天空被云朵剪裁出田园特有的光景,道路尽头是将一切喧嚣都纳入其中的古堡。
超乎任何人想象的盛大婚礼,在古堡、闪光灯与镜头下,展现出童话独有的风貌。
宾客们从缎带与鲜花装点的宽阔花园中步出,来到婚礼宣誓的露台下方,半仰起头看向那对新婚燕尔与牧师。
突然,一切如同被按下暂停键。
露台上的新郎,那位21岁的亿万富翁,纨绔圈的头把交椅,选在自己的婚礼上,当着上万名观礼来宾,用露台侧面点缀满白色蕾丝花边的华丽幔帘,缠住了自己脖子,潇洒地抬腿翻过古堡二楼露台石栏,纵身一跳。
原本人声鼎沸的花园古堡顷刻一片死寂,上万双眼睛都盯着新郎上吊的全过程,惊讶得无法动弹。
新郎的脖子被幔帘缠得死紧,脚下完全悬空,身体随着惯性吊在半空左右摇晃了数回。
在场来宾在震惊过后,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纷纷称赞这是最有创意的婚礼宣誓。
反正大家都明白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谢藤自愿选择死亡,恰恰委婉的证明了新郎对新娘至死不渝的爱。
直到娇小新娘的尖叫盖过了在场上万来宾的嘈杂声音,前来观礼的人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什么精心设计的创意婚礼表演;
上万人整齐划一的发出尖叫,声音响彻云霄;
前来直播这场堪比皇室的隆重婚礼的记者们手里的闪光灯疯狂闪灭,口若悬河的用各种语言描述着自己所目睹的一切,肆意渲染着他们的惊讶与恐慌;
碰巧欣赏直播的全球无聊人士,恐怕也目睹了其自杀的全过程。
栗野是谢藤的“不合格的已婚伴郎”,因为宣誓位置选在露台那种特殊的地方,根本找不到适合他又不会抢新人镜头的位置,当然就没有跟去露台,只能在晃眼的闪光灯中惊愕地大张开嘴,眼睁睁看着谢藤就这么一圈又一圈,总共缠了三圈,才打上死结。
谢藤悬吊在半空中的身体不断痉挛,开始对方的双脚还能在空中无意识的蹬动,但他出于本能用双手抠住被白色布帘勒住的脖子,直到指甲嵌进皮肉里,染红了一截白帘,最终不再动弹。
十多秒后,新娘和牧师终于回过神来,一起用力拽紧布帘,试图把谢藤悬空的身躯重新拉回露台。
可惜,这种充满好意却无知的行为,使得新郎的颈椎骨折、整个气管都凹陷下去,彻底回天乏术。
通常窒息死亡最少需要三至五分钟,加上露台上两人份的愚昧,使得前后不过短短一分钟。
栗野呆滞地昂着头,盯着悬挂在自己头顶那双昂贵的、带有匠人签名的崭新定制皮鞋。
30天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