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感情浓烈的故事里立刻抽离出来不容易,但对宁宇而言,今天这个过程却很快。

  阿崇的手抚过他的眼,也只是一下,那只手贴上来前,眼前还是怎么演最后都是死的霸王别姬,而那只手抚过去,面前的所有就只剩下了阿崇。

  宁宇静了会儿,忍不住道:“我又醉了。”

  阿崇笑,“入洞房要喝酒吧,醉了也正常。”

  行,他还知道洞房。宁宇看着阿崇,靠近了一些,慢慢道:“你讲这话,我又要自作多情地误会了。”

  阿崇抬起眼,他看过来。

  他说:“今晚你可以留下。”

  宁宇怔了下。

  “明天呢?”

  后天呢,大后天呢,未来呢?

  “再说。”阿崇像是在笑,“不想做你现在就可以走。”

  想做,也想要别的。

  等静了下,宁宇皱了下眉,才脱口而出一句:“你……喜欢我吗?”

  像是下意识。宁宇知道不该问,但他问了。

  其实会问这句话的人,或许心里都知道是什么答案。会觉得不确定的问题,提出来,就是让对方做选择题,可宁宇知道,自己并不想变成一个选项。

  阿崇好像配合着思考了一下。

  他低着头,说:“今晚很喜欢你,明天醒了,是新的一天,喜欢会作废,你我都自由。保质期是一晚,这一晚,我爱你。”

  这一晚,我爱你。

  爱,成人世界里难能可贵的一个字,酸,俗,好像不那么适合他们的关系。

  宁宇发现,阿崇说爱这个字眼的时候,反而不像阿崇了。或许说……无人像阿崇,能把爱这个字讲得残忍又温柔。一晚上,讲得真好听。等天亮以后,梦就会醒,他们再回到彼此互不相干的关系。一晚的感情,听上去像奢侈品,再细细想来,他们好像也只不过是回到了最初的那种关系。

  ——我喜欢你,但我没那么喜欢你。我喜欢你,但不是你要的喜欢。我们拥抱的时候相爱,天亮后就分开,你永远都是我生命里的陌生人。

  算了。宁宇知道他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因为阿崇只需要看过来,笑一笑,他就没办法了。

  宁宇凑过去,小心地吻阿崇,他决定珍惜这保质期一晚的阿崇。

  –

  可能是很久没有做过,阿崇一开始觉得做个前戏居然都有点尴尬。

  他说:“不好意思,不带别人回家,家里没有东西,柜子里有甘油,可以去拿来用。”

  宁宇默了下,说:“……我有。”

  面面相觑后,宁宇飞速冲到外面翻出包里的东西又冲回来,丢到床上。

  “天天带着来?”阿崇看了眼床上的东西,笑了,“你还挺饥渴啊?”

  宁宇跨到阿崇腿上,说:“有备无患。”

  过往做的时候阿崇也不太关心对方的准备工作,反正插不进去他就不进了。帮宁宇做那次是想着这人第一次,算是破例。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阿崇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尴尬,宁宇更尴尬,明明都硬了半天,谁也没开启下一步。

  烦啊。阿崇扯了下宁宇的衣服,“你自己扩一下OK?看我干嘛!看我就爽了?”

  宁宇:“……我居然有点不好意思。”

  好吧。阿崇心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看着你,我他妈居然也有点不好意思。

  “……大家都是男的,你不好意思什么?”阿崇心想怎么真像是入洞房睡黄花闺女了,“屁股撅过去,我看着你做。”

  奇了怪了,又不是第一次睡觉。

  宁宇脸红了:“……可能是因为……我到现在还是不能很好地适应我是下面那个。”

  说是这么说了,但他还是听话地转过去,撅起来给自己扩张。

  看不到宁宇的脸,阿崇才觉得自己松了口气,莫名的。他感觉到,自己开始重新把握节奏。

  “其实我跟人做,常常觉得挺无聊的。”阿崇揉了两把宁宇的屁股,“我会做到一半开始走神,完全投入我挺难做到的。过程好玩,是因为你可以在过程里做穿上衣服不能做的自己,衣服都脱了,你想怎么叫什么叫,想说什么说什么,不要顾忌太多。”

  阿崇看到宁宇耳朵红了。好厉害!声控的耳朵,我一讲这种话就会红,好玩。

  “是吗……”宁宇说,“那我似乎喜欢你控制我,我好像有点变态。”

  阿崇笑了下,“你要的那个‘控制’是最难的。做得过了,像是在欺负你,我做得不够,你又不爽。”

  “……你之前那样就很好。”宁宇声音又小了点,然后来了句,“对不起。”

  “不要跟男朋友讲对不起。”他加了一根手指,去跟宁宇一起插他自己,“以后不要跟我说这句话。我喜欢跟你做,我们自愿,没有对不起谁,记住了就点头,以后不准说。”

  很久以后宁宇才慢吞吞点了点头。

  他今天有点放不开,紧张地倒了好几次润滑剂。因为被盯着看,阿崇感觉这人手都有点抖。

  “干什么啊。”阿崇手动了两下,觉得够湿了,语调慢悠悠地问,“能不能进去了啊,还是自己玩上瘾了,不要我进来了?”

  宁宇没空回答他,他一讲话宁宇腰就软。阿崇跪起来,一只手掐着这人的屁股直接进去了。

  舒服。被含着,很紧,又湿又热。阿崇眉头跳了下,他在想,怎么又想操宁宇的嘴,顺序反了。

  天气热,两人没动几下就浑身是汗,阿崇看宁宇背上的汗滚到那两个腰窝里,在有些暗的台灯下看,那两处是亮的,像一对眼睛。

  阿崇不想看。他按了那两个腰窝一下,揪着宁宇的颈把人带起来,和他接吻。

  宁宇一到这时候就一脸非常欠操的样子,一边亲一边叫口水越来越多,滑滑腻腻的,身上又都是汗,阿崇感觉他们身上没一个地方是干净的。

  好烦,阿崇发现自己跟宁宇做的时候总是心烦。阿崇没办法否认自己喜欢宁宇的身体,跪好的时候是个很漂亮的三角,立得住,他沉迷这件事,脸上的表情是享受的。他晃着腰,咬着衬衫,自己前后动,回头看你,眼睛很湿。

  这种回馈会让人有成就感。

  肉体欢愉,为什么跟不同的人做,会是不一样的感觉。

  阿崇开始走神。

  宁宇坐到他腿上,扶着阿崇的肩膀上下骑乘。他一边动一边张着嘴叫,阿崇伸手去拉他的舌头,滑滑的,捏不住。

  阿崇觉得好玩,就凑到宁宇耳边,轻声逗他:“宁宇老师……用英文形容软绵绵,口感滑滑的,怎么说?”

  这语气像是在说宁宇是一盘菜。

  下面又酸又涨,阿崇一只手在他背上、腰上、臀上带着力道摸,摸得人很痒。宁宇脑袋里一团浆糊,想了想,只能勉强地喘着回:“……creamy(绵密的)。”

  那双手又摸到他们交合的地方。阿崇问:“这里呢?”

  宁宇闭了闭眼,才慢慢道:“……sticky(粘糊糊的)。”

  阿崇笑了笑,他的唇靠过来,咬了下宁宇的嘴,含着吸了吸,又问:“这个呢。”

  宁宇看着阿崇,他呆了下,等阿崇顶跨催了一下,他才说:“……chewy(有嚼劲的)。”

  后来记不太清了。

  宁宇只记得似乎被阿崇捏着后颈,摸遍全身,说了一堆形容食物的单词。他又臊又爽,因为太久没做,过了会儿就直接被操射了,全都淌在阿崇小腹上。到了也没出去,他闻到阿崇的味道就热,停不下来,里面痒得钝痛。

  他抱着阿崇的肩上下坐,阿崇拍他的屁股,很响,爽。宁宇听到下面的声音,那是streamy。

  宁宇含着阿崇的手指吸,眼神迷蒙,含含糊糊地感叹了句:“……我操。”

  “你操什么操,是我操你。”阿崇轻声骂他,“不准说脏话。”

  “……你说的,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宁宇低头去轻咬阿崇的肩膀,“我现在只有这个感叹词……”

  后来就操不出来了,说一次宁宇就被阿崇打一次屁股。明明是做个爱,他们两闹了半天,你捏我我咬你。

  阿崇在床上作风有点霸道,他气宁宇像条狗似的一直不轻不重地咬自己肩膀,不疼但是很烦,索性就单手把宁宇提起来带到床下,一边动一边让宁宇往前走,身体连着,就这么把人干出了房间。

  宁宇小声提醒他:“你别碰到右手了。”

  阿崇哦了声,隔着衣服捏宁宇的腰,“我又不用手上你。”

  很热。阿崇把宁宇压到房间外的窗台上,捏着他的脸,让宁宇大声叫。窗外有若隐若现的灯火,芒果树的枝叶挤满了窗户,看不清灯火和外面的人。阿崇听到宁宇又在我操,好好笑。

  他侧脸,看到一边的桌上,公主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

  阿崇笑了。

  他对着猫吹了声口哨,喊了一声公主,微微偏头示意她过来。

  阿崇以前做过驯象师,也熟悉大多数动物,驯服一只猫,一只狗,对他而言很简单。

  宁宇听到声音,他有点急了:“你别让她过来!!”

  阿崇语气满不在乎:“你不是喜欢吃她的醋吗,来让她看看我怎么上你的,你可以扬眉吐气一下啦。”

  公主跳上了窗台,蹲在了在宁宇脸侧。

  被人看估计都没那么臊。反正自从这只讨厌的猫跳上来宁宇觉得自己就慌神了,但他忍不住去迎合阿崇的动作,忍不住要叫,他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可他不想被猫看。

  阿崇还要捏着他的下巴逼着他和公主对视。

  一双猫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盯着自己沉溺在欲望里。

  阿崇开始吸他的耳朵,又不轻不重地去拨弄宁宇的乳头。顶弄的力道变重了,宁宇只能随着动作前前后后晃。

  他被公主的目光看得要哭出来。铺天盖地的羞耻感让人无所遁形,他被一只猫看怎么被干,是他一度嫉妒的猫。

  芒果已经到了成熟的季节。宁宇前后晃着头,脑袋偶尔撞到那个离自己最近的芒果。

  热得发疯。他晕乎乎地想,感觉阿崇此刻似乎爱自己……一定是错觉,因为宁宇觉得那个芒果在眼里似乎变成了太阳。

  他离太阳那么近,他融化了——在空气里变成粘稠的一滩,是那么红,那么烫的血液,你随手掏一把空气,那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阿崇贴着他的耳朵,问:“爽吗。”

  是轻佻的气音,很轻,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

  宁宇不答,阿崇又转头去问猫:“他爽吗?”

  受不了。

  那句话说完后,宁宇就哆哆嗦嗦地射了。

  阿崇被夹得眉头一抖,他本来想射在外面,没带套。但没忍住,还是用力动了几下,射在了里面。

  宁宇浑身都在抖。

  “看来挺爽的。”

  阿崇评价完,把头搭在宁宇肩上,蹭了下汗,说,“靠一下,男朋友。”

  宁宇动都不舍得动一下。

  他们浑身是汗,就这么倚着窗户拥抱,感受窗外潮热的风。

  他感觉到阿崇放松了下来,开始慵懒。

  男朋友,他这样叫我。宁宇怔怔地想,这样跟他做过,我还能喜欢谁?

  阿崇靠了会儿,随手摘了个熟烂的芒果下来。他也不讲究,用嘴慢慢撕开芒果皮,汁水溢出来,把手掌滴得黏黏腻腻的,他吃了几口,又咬了几块喂宁宇吃。

  芒果太甜了,甜得容易让人得意忘形。宁宇嚼了几口,轻声说:“明天也想听你叫我男朋友。”

  阿崇不理这句话。反而懒散地道:“没力气了,抱我好不好。”

  问句,但却是祈使的语气。

  要是换别人说这话就显得莫名其妙了,但阿崇的语气讲出来……像是处在撒娇和命令之间一个微妙的点上,让人无法拒绝。

  我应该是被他下了蛊。宁宇懒得去细想,就着姿势半拉半抱地带着阿崇往前走。

  芒果的汁水一路滴,沿着他们走动的痕迹,停在沙发边,阿崇把果核丢进了垃圾桶。公主从窗台跳下来,去舔沿路的汁水。

  宁宇问他:“洗吗?”

  阿崇摇头:“先休息。”

  等到了床上才躺下,还没动作,阿崇已经把脑袋缩到了他肩膀那儿,腿和手都缠了上来。

  宁宇看他姿势不舒服,小心地帮他摆弄了下右手的位置,怕压到。

  这就是这时候宁宇才发现外面的音乐没有关。他摸了摸阿崇的头发,对方一巴掌按到他脸上,宁宇被按了一脸芒果汁水,黏糊糊的,跟他们身上一样。

  虽然这样,也还是不想放开。

  有点好笑。宁宇笑了下,阿崇听到了,直接把手指塞进宁宇嘴里,去拉他的舌头。因为那只手很甜,是芒果味,宁宇索性就仔仔细细地去舔那只手。

  “我明晚也想留下。”宁宇轻轻咬了下阿崇的食指,“能不能再商量下?”

  他感觉阿崇心情似乎不错,索性开始得寸进尺。

  阿崇在他肩膀里闷闷笑了声,又把被舔湿的手收回来,在床边那堆衣服里摸了摸,一边翻找,一边说:“我信佛,你知道?”

  宁宇点头:“知道。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交给命运比较好。”

  阿崇抬了下脸,他手摸到到了东西,笑了下,“对你好,对我也好。走向我,也会路过我,萍水相逢,缘分天定,是这个意思了……”

  宁宇不解:“什么意思?”

  阿崇摊开手掌,里面躺着一枚硬币。

  “你丢硬币啊。”他语气闲闲散散的,“丢到数字,那就是老天让我跟你明天谈恋爱。丢到花,那就是我们没缘分,明天就拜拜。以后每天丢一次,每次丢一天的,我们都可以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也不会困扰彼此。”

  ?

  宁宇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愣了好半天:“……你认真的吗?”

  阿崇作势要收手,“不要算了。”

  “要。”宁宇当即就去抢,他心砰砰跳,无端就紧张了起来,“我要。”

  阿崇哈哈笑了几声,才道:“丢明天的吧,全看你运气好不好,男朋友。”

  “那如果……”宁宇已经开始杞人忧天,“那如果我一直丢不到1怎么办?”

  “人又不会一直败运,也一直走运,风水轮流转,是这样讲吗?”阿崇说,“我也把我自己交给运气啦,看你运气好不好。”

  宁宇低头去看阿崇,发现对方阖着眼,似乎不想解释太多。

  交给运气?像是玩笑话,又像是真心话,阿崇说话永远如此,似乎总是一半真,一半假,搞不清楚他的本意是逗你开心,还是真心实意。

  可诚然,这是会令人觉得舒适的伎俩,毕竟现实世界有太多难题,已经装不下太多的承诺和甜言蜜语。他们相处至今,也就从不提起。

  阿崇说,把我们的未来交给硬币选择。

  是不想选择,还是这其实也是一种选择?

  “我不敢丢……”宁宇看着硬币叹气,“我运气一直不好。”

  “那明天再说啦,我好累。”阿崇闭上眼,“我明天还要去寺里。你要是掷到1,明天就跟我去见四面佛,好好拜拜,求神拜佛一下,让他们帮帮你的忙啊。”

  “……”

  太扯了。宁宇看着那枚硬币心想,我的爱情,居然要由硬币和佛决定,我到底有多惨。

  想了会儿就有些挫败。宁宇低头去看阿崇躺着的侧脸,但看了会儿,心就静了。

  做完一次,他们都有些累。房间里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也不难闻,但很重。宁宇低头吻他的额头,阿崇的皮肤很暖,呼吸在吹他的睫毛,微微晃动。

  在灯光下看,很好看。

  宁宇慢慢地问他:“总觉得你不像是会信佛的人。你真的相信有神吗?”

  我相信有神吗?

  宁宇问这句话的时候,阿崇其实在想默尔索。宁宇提起那句话,阿崇便想了一遍,我相不相信有神。

  思绪散了。阿崇开始想到了默尔索,又想到了东方的神,想到西方的神,善神,恶神,欢喜神……他想到未来,想到过去,也想到自己对自己的疑问。

  阿崇抬头去看宁宇。

  他问:“我也挺奇怪的。你说神,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我总觉得……应该是个女性,像……妈妈。”

  宁宇想了下:“可能吧。但……我希望是个男的吧。”

  阿崇:“为什么?”

  他视线里的这个人握着自己的手,在吻自己的无名指,目光虔诚又笃定。

  宁宇说:“因为我想叫那个神……阿崇。”

  ——咚。

  阿崇视线里宁宇的脸和表情都模糊了,褪色,又慢慢虚化……阿崇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

  很像是寺里的钟声。

  他恍惚了那么一阵,甚至觉得自己真的身处于香火繁茂的大殿里,那钟声撞在心上,响,疼,像是要撞出血来。

  仔细听,原来是外面的CD在唱歌,唱了一晚,没有人去关过,或许他们都需要别的声音。王菲的声音好细,她在唱——情愿一起沉没,也不欣赏泡沫……不愿立地成佛,宁愿要走火入魔。【注】

  开悟是刹那间。爱欲,情仇,远远近近,飘渺迷离,看不清。

  是神是魔,也不过一念之间。

  阿崇静静道:“我不是神,我是阿修罗。”

  –

  注:在南传佛教,阿修罗是恶道,在佛教中是一个半神半人的大力神,易怒好斗,重欲善妒,天龙八部之一。

  这里结尾用到王菲-《寓言》里的那首《阿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