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对面话音刚落,程铄立即出声否认。
“怎么不可能?”陆淮骞幽怨道,“我真的在卧室里陪了你很久。”
在程铄打量的、狐疑的目光下,陆淮骞笃定地点了点头,又重复一遍,“真的。”
“但是我不可能会求你留下来。”程铄不禁蹙起眉,“哪怕我当时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神志不清,我也不会求人办事,我很讨厌求别人办事。”
确实没有求他。
陆淮骞面色如常地看向程铄,眼底似深似浅,意味不明。
换得程铄探究的视线,径直而来,神色间隐匿几分警备。
两相对峙,转瞬的静默之后。
“好吧,”陆淮骞蓦然扬唇笑了,“好像是我记错了,你没有求我,是我主动留下来陪你的,可是下午真的有打雷。”
语罢的刹那,程铄的身形似乎有稍许的放松,但依旧保留下几分提防,眉目间是半信半疑之色,他抿了抿唇,微微眯起眼睛,试探地问道:“我下午做梦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有啊。”
陆淮骞几乎是不假思索。
程铄立即将唇抿成一条线,有些紧张地看向对方,他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内里已经在疯狂遣词造句,在盘算怎样的解释才能够完美掩盖他下午的失态。
他知道自己下午做了一个什么样的噩梦——或许有一些不该被任何人知道的语句突破了回忆的界限,被他复述于现实之中。
在程铄紧盯的、警觉的视线下,陆淮骞毫无心理负担地吐出后半句,“你说你很喜欢我。”
程铄:“……”
大概是觉得这句话连他自己也骗不过,还没等程铄反驳,陆淮骞率先给自己找好了台阶下,“不好意思,我没忍住开了个玩笑。”
“这并不好笑。”
“你当时什么也没说,”陆淮骞说着斜觑一眼,将程铄的表情变化收尽眼底,“我只是联想到了你在芙蕖佳苑的那个晚上,所以我还是留了下来。”
“谢谢。”程铄似乎松了一口气,他想了想道,“以后打雷了你不用管我,直接走就行,免得耽误你的时间。”
陆淮骞闻言沉默几秒,却不置可否,而是直接转移了话题,“你现在很着急回去吗?”
程铄如实道:“不是很着急。”
陆淮骞便提议,“留下来吃个晚饭再走吧。”
程铄当即否决,“不用了——”
“正好把租房合同签了。”陆淮骞紧随其后补充道。
他语调悠然,“合同我已经打印好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签了,省的以后还要特地来一趟酒吧,而且你中午就没吃饭,从这里坐地铁到芙蕖佳苑也要一个多小时,路上会饿的。”
“行吧。”程铄被说服了,主要他现在确实有点饿。
陆淮骞满意地点了点头,“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我们先把温饱问题解决,再来考虑租房合同事宜,所以我现在去后厨给你做晚饭,合同我们吃好了再签。”
“知道了。”程铄朝陆淮骞摆了摆手,示意他快走。
陆淮骞离开时三步一回头,最后走进厨房前,转身冲着程铄眨了下眼睛,“对了,差点忘记和你说,酒吧的位置你可以随便坐,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不要太想我。”
好聒噪,程铄忍着额头直跳的青筋,敷衍加嫌弃地点了点头。
可算是目送陆淮骞美滋滋地进了厨房。
陆老板破天荒的下一次厨,心想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干脆就酒吧员工人人有份吧。
于是没过多久,阿聿闻着香味凑过来,只见透明的红油汤底,大块的片切牛肉。
他霎时想起了屯在家的康帅博红烧牛肉面,想起了调料包里塞牙缝都不够的牛肉粒,一时感激涕零,“陆老板,今天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喜事,让您有兴致亲自下厨?”
“因为我要请程铄吃饭。”陆淮骞手上忙活,忙到头也不抬,“最左边那碗面是你的,你吃之前,麻烦帮我叫一下程铄,谢谢。”
阿聿十分积极地跑到程铄面前传话,看着对方即将离去的背影,没忍住喃喃自语,“如果程铄能天天在酒吧吃晚饭就好了。”
程铄:?
后厨搭了个小木桌,陆淮骞和员工们打过招呼,今晚桌上只有他和程铄两个人。
等到程铄坐到自己对面,陆淮骞递了一双筷子过去,“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程铄说了声谢谢,接了下来,在陆淮骞对面坐下,然后他一低头——
只见眼前的汤面上,牛肉片整整齐齐贴着碗口摆了一圈,黄瓜压着牛肉片又绕了一圈,正中间点缀着一朵胡萝卜刻成的玫瑰花。
随之而来的是陆淮骞熟悉的声音,三分炫耀,七分得意。
“我摆盘摆了很久的,你看中间那朵胡萝卜花,是我自己雕的,好看吗?”
真是头一回见到给汤面摆盘的,程铄不由得扶额。
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摆明了一副求夸奖的姿态,程铄一时心情复杂,没有直接回应,另外找了个夸奖的角度,“你刀工不错。”
陆淮骞笑眯眯的,“谢谢。”
赵铭原本守在吧台,陆程两人吃饱喝足后,陆淮骞便将赵铭换下来。
然后他还是没拿出租房合同,而是倚在吧台后,和程铄一本正经地解释说:“吧台总要留一个调酒师坐镇,你再等等,赵铭吃饭很快的。”
于是程铄就信了陆淮骞的鬼话,等待的时候,被陆淮骞拉着扯了好一会儿的天。
终于等到赵铭返回吧台,陆淮骞这才拿出了两份合同,合同上需要他签字的地方都已经签好了,他将合同和笔一齐递给程铄。
陆淮骞本以为,程铄签个字最多几分钟的功夫,谁想对方竟然认真翻阅起来。
真就是一行一行的读。
陆淮骞莫名觉得好笑,暗中观察了一会儿,而后收敛了部分笑意,无奈又认真道:“我没写什么坑人的条款。”
“嗯。”程铄应付了一声,依然看得仔细。
陆淮骞察言观色,不说话了,他靠在沙发椅背上慢慢地等待。
可算盼到程铄读完最后一行,签好了字,他把自己的那份合同收好,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腿脚,转了转肩颈,正巧撞见黑咕隆咚的玻璃窗,“我好像耽误你很长时间。”
程铄暗自腹诽,原来你还知道。
“为表歉意,我送你回家吧。”陆淮骞说的情真意切,“你一定要让我送你回家,不然我的良心会过意不去的。”
程铄隐约已经有些习惯陆淮骞的语言风格了,不就是明着骚吗?谁不会啊?
于是他也暗中较劲起来,挑着眉表示道:“你想送我回家就直说,犯不着拐弯抹角的。”
“好啊,”谁想陆淮骞脱口而出,“我真的很想送你回家,你能赏个脸答应我吗?”
程铄骤然一怔,竟是片刻哑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果然还是低估了陆淮骞的脸皮厚度。
他扭过头去,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跟着陆淮骞的身影来到车库,在众多黑白灰色的小轿车中,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吸引了程铄的视线,它不是纯银灰色,而是灰紫渐变,观察的角度不同,紫色的深浅不一,随着程铄逐渐靠近的步伐,紫色在车身流光溢彩。
颜色确实是好看的,当然也很骚气,程铄觉得很像陆淮骞会喜欢的风格。
果不其然,下一秒,陆淮骞的脚步停在了这辆车面前,他掏出车钥匙解锁的时候,多嘴地问了一句,“你觉得这颜色好看吗?”
程铄哑然失笑,又一次选择不直面问题,而是拐弯抹角地答道:“很符合你的气质。”
“什么样的气质?”
“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张扬。”
陆淮骞了然地哦了一声,好像他真的听懂了似的,“你在夸我特立独行,很有个性是吧,谢谢,谢谢。”
程铄嗔怪地看了陆淮骞一眼,“你曲解我话里的意思了。”
陆淮骞扬了扬眉梢,“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怎么理解。”
好狂妄啊。
程铄不再接话,他坐上副驾驶位,系好安全带后,低头看起了手机。
那边陆淮骞挂好挡正要启动,忽然手机铃声响了,低头看一眼屏幕,皱了下眉,直接把电话挂断。
可惜还没驶离停车位,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陆淮骞直接点下红色按钮。
几秒后,同一个号码再次打过来,陆淮骞毫不犹豫按了锁屏键。
没想到对面持之以恒,相同的铃声第四次响彻耳畔,一惊一乍的,很吵,程铄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便仰起头看向陆淮骞,“不如你还是接一下吧?”
陆淮骞双眉微蹙,最终还是把车挂回空档,他右手揉了揉太阳穴,左手拿起手机接了电话,“抱歉,刚刚我这边不方便接电话,你打我电话,是有什么急事吗?”
“陆哥,”对面习惯性地黏连音节、拖长尾音,像是在撒娇,“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
陆淮骞不为所动,“我现在手头有要紧事要处理,很忙,如果你没有什么急事,我就先挂了。”
“等等陆哥!”
“还有什么事?”
陆淮骞的语气里暗藏几分不耐烦。
“我就在莫蓝酒吧旁的车库,我看到你了。”
车窗玻璃后隐约有人影朝自己的方向逼近,陆淮骞定睛一看,随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程铄瞥了一眼陆淮骞,“谁啊?”
“一个甩不掉的追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