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煜默了默。

  路凛洲又说:“邻居,我忘记带钥匙了。”

  这个称呼一出来,裴煜就不好再拒绝了,也是不忍心再次掐灭他的期盼,也是……止不住的,对他这种仿佛透支生命的疲惫状态的担心。

  只好让他进门,让他进了门又后悔。

  但裴煜也没机会后悔了,路凛洲迫不及待跟进他家,迅速关上身后的门。

  路凛洲慢悠悠四下转悠观察打量,很好奇他家的构造似的,最后在沙发边停步,礼貌请示:“可以坐么?”

  裴煜:“……”

  他就不信路凛洲是第一次来他家。上次登门的时候,还像强盗一样把他家搜刮了一遍。

  现在倒是装腔作势彬彬有礼。

  裴煜“嗯”了声表示允许,去给他倒来一杯水。

  路凛洲捧着那杯水慢慢抿了几口,润润嗓子随后开口道:“这段时间在拓展海外市场,太忙了。本来预估要花上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提前处理完了。”

  裴煜明白过来,那他这副憔悴模样大概是因为过高负荷的工作。

  这样着急透支身体,是为了遵守出差半个月的约定。

  裴煜默然,片刻后开口:“急什么?”

  “急着回来……”路凛洲话到一半,险而又险地把“陪你”两个字吞回去。

  这话又是裴煜不爱听的,以他自己为中心居高临下的,可除此之外,他找不出别的理由。

  水也快喝完了,路凛洲想了想说:“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一下飞机就过来了。”

  又解释道:“所以我才没带钥匙。”

  不是故意折腾自己,也不是故意卖惨。

  裴煜也没评价什么,只问:“你吃饭了吗?”

  “还没。”路凛洲先回答,然后补上解释,“飞机餐太难吃了,不喜欢。下飞机之后还没来得及吃。”

  “我也没吃,那一起吃吧。”裴煜说,“吃完之后,你就回家吧。好好休息,好好吃饭。”

  在他的话声中,路凛洲神情变换几次,最后只低下头去盯着水杯,一声不吭,意思是拒绝。

  可能想和他一起吃饭,但是不想走。

  裴煜无奈起身,想着至少找点能垫肚子的东西。可惜他这段时间都在店里解决三餐,家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他为了练习咖啡制作买的设备和各种原料。

  这套房子小,客厅餐厅一体式,他起身去做饮料,路凛洲就坐在沙发上投来视线,并不多问,只默默抻长脖颈,好奇又期待地盯着。

  他准备好黑巧克力、砂糖、牛奶和淡奶油,在拉花缸里放入巧克力再倒入半杯奶,然后预热意式咖啡机的蒸汽棒,像打奶泡一样让巧克力和奶转起来。

  直到缸中冒出热气,甜香扑鼻。他将打好的热可可倒入马克杯,再挤一些打发的奶油放在上面,最后撒上少量肉桂粉作为装饰,丰富口感。

  他带着这杯热可可走向路凛洲,边介绍说:“这款热可可是店里的明星产品,但因为热量高,很多客人为了保持身材不敢经常喝。你尝尝,可以垫垫肚子。”

  之前,路凛洲没少去过咖啡店,他总是察觉到打量的视线,还有那把被故意遗落的伞。

  但路凛洲从来没到店里来点过单,他无端又想起里昂收到咖啡时得意的模样。他从来没给路凛洲做过任何一杯饮料。

  他觉得在失忆那段时间,自己的付出都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路凛洲要什么没有呢?那些微末的关心有什么特别的呢?眼下的这杯热可可也再普通不过,售价不过几十块而已。

  路凛洲接过咖啡杯,却垂下头发起了呆。

  裴煜恍然,忆起在海边那个咖啡混杂着热可可味道的吻。

  想到这里他便要把马克杯收回来,而路凛洲迅速回神,眼疾手快伸手阻拦,直接将他的手和杯把一起扣住。

  然后用防备而警惕的眼神逼退他,小心又谨慎地将那杯热可可揽了过去。

  长睫打落的阴影也遮不住眼底青黑。他静静看着路凛洲小口啜饮热可可,难以言喻此刻的心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无论他说什么狠话都赶不走路凛洲,他想路凛洲应该也更喜欢这样静静与他待在一起,于是也不出声。

  起初是怕烫,路凛洲喝得很慢。随后刻意地放慢速度,越喝越慢。

  裴煜看眼时间,终于开口道:“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我也要休息了,明天还要早起。”

  “我让余勤送钥匙过来。”路凛洲赖在沙发上不肯走,理由也正当,“快了,再等一会儿。”

  “路凛洲。”裴煜起身走到门口,又劝了一次,“回去吧,回你自己家,嗯?你不要再浪费时间过来了。好好休息,好好工作。”

  话到这里顿了一顿,裴煜继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骨折的时候你都不想让外人看见。现在,你要用这副模样去公司面对下属吗?你不嫌丢脸吗?”

  “我不急着去公司。”路凛洲抿抿唇,换成很轻的声音接着道,“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外貌。”

  不然怎么能对他这么狠心呢。

  人类都是视觉动物,没有人会不喜欢美丽的皮囊,裴煜也是。但对他来说,这种喜欢只局限于欣赏,他不会单单因为外表就对谁心动。

  在他眼里,路凛洲就是路凛洲而已,是那个张扬跋扈、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

  无关美丑,他只是觉得,路凛洲不该变成这副模样。

  路凛洲的确很了解他。

  抛出这样一句说他不在乎外貌的话,不但是实话,也让他无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