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凛洲果然是在等着他主动去求自己,无比自信且志在必得。

  会连踢带踹自己亲生父亲的路凛洲,是怎么判断出母亲的照片对他意义非凡的?

  裴煜不由得陷入沉思。

  虽然他把相框放在显眼的电视柜上, 但他平时很少待在家里。早在路凛洲的人第一次上门的时候, 那相框上应该已经落了一层灰了。

  以路凛洲的能力,肯定能查到他和母亲的关系并不好,经常冷战不说, 他能在外面打工就不会回家。

  没来由地,他忽然想起失忆时像个傻子一样,想和路凛洲一起照顾孩子组建家庭的自己。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路凛洲喜欢的只是失忆时的自己, 可哪怕是现在,如果发现一夜.情对象有了身孕,他仍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坚持陪伴与负责,极尽体贴与包容。

  但他是gay,他不会随意和没有感情的人发生关系, 而且正常男人根本不可能怀孕。

  这种假设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不存在奉子成婚, 也不存在先婚后爱, 他和路凛洲本就不该有所交集。

  不过, 路凛洲或许是由此推测他很重视家庭,认为他会为了母亲的照片主动自投罗网。

  ……路凛洲也确实猜对了。

  时间来到了晚上, 窗外天色渐沉, 远方万家灯火, 家中仍旧寂静。

  手机细微的响动因此格外突兀。

  裴煜低眸,言简意赅的一条微信消息,内容是一家酒吧的地址和时间,就在今晚。

  明明完全掌握了主动权,可惜路凛洲的耐心依然不怎么好,还没忍到十二个小时就主动发来了信息。

  裴煜换了身衣服,出门赴约。

  -

  裴煜对嘈杂迷乱的酒吧印象不怎么好,路凛洲约他见面的这家酒吧倒是十分高端。像电影里那种上世纪的复古酒馆,布鲁斯悠扬。

  他一进门,立刻有侍应生上前来为他引路,带着他途经男男女女腰肢摇摆的舞池。将聒噪的喧闹彻底甩在身后,前方是略显落寞的昏暗卡座。

  坐于其间的男人手指瘦削,五光十色的灯光破不开脸上阴影,都落在他手里的酒杯中。

  侍应生完成任务,悄然退场。

  裴煜在卡座两步外停步,开口:“路凛洲。”

  遥远的歌舞不至于遮过近距离的呼喊声,然而路凛洲就这样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坐在那儿,手里的酒许久未进一滴,头照样不抬。

  “路凛洲?”裴煜加大音量再喊了一次。

  几秒后,足以确定路凛洲是故意把他当成空气。

  晾了他好半天,路凛洲总算掀眸,眼底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又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不知道怎么求人?

  裴煜别开目光,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放缓语调:“路凛洲…”

  “裴煜,我的名字。”路凛洲悠然开了口,然而久居上位者的压迫感森然,“是你随便叫的么?”

  手心里存在感极强的手机再一次提醒了裴煜,甚至无须提醒,他似乎总能从一句话、一个眼神,瞬间猜透路凛洲的深意。

  他把那个备注从脑海中抹去,正色开口:“路总。”

  虽然十分清楚路凛洲就是想让他叫声老公,他来这里也是为了把照片拿回去,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顺从路凛洲的心意。平平无奇的称谓,放在情人间不过情趣而已,但在路凛洲面前就意味着臣服。

  这或许也是路凛洲想让他叫老公的原因。

  一声只会起反效果的“路总”送出口,路凛洲不怒反笑,好脾气得一反常态:“非得这么生疏么。”

  “我很好求的。”唇角弧度甚至愈来愈深,尾音悠缓勾缠,惹得人耳根发痒,“宝贝?”

  裴煜垂下眼眸,用沉默作为回应。

  路凛洲轻叹了口气:“你可真是心狠,下手也狠。”

  裴煜闻言终于抬眸,目光下意识对准路凛洲的左颊,而自己嘴角尚未痊愈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昏暗灯光之下的脸色并不分明,定睛细看,才能发现光滑左颊上泛红的那一片,破裂的毛细血管织成细密狰狞的网。

  裴煜张口欲言,道歉的话送到嘴边又吞下去,是路凛洲想把他的脑袋往墙上撞在先,他的回击只是出于自保。

  他并无过错,心情却复杂难以言说,眼睫几番轻颤,他缓缓开口道:“你可以打回来,我不会还手。随你怎么撒气,把照片还给我。”

  路凛洲又笑了,无奈得宠溺,而深沉的眸子蕴着暗涌,喉结克制地上下滑滚:“都说过了,我不想让你疼。嗯?怎么就不信我呢。”

  他的话说得半真半假,只有那难以掩饰的欲|念以及挥之不去的黏腻感觉尤为真切。

  半晌,路凛洲暂时撤走目光,将一个结实的大公文包提到桌面上来,轻轻推向对面。

  裴煜先狐疑地看过去一眼,路凛洲已收手靠回椅背。除了桌上多出来的东西之外,并无任何异样,连陷阱的气息都嗅不出来。

  “说了我很好求的。”似乎是为了让他放心,路凛洲又说,“如果是你,不求也行。”

  裴煜压下心头微妙的悸动,只有眼帘几不可察微微一颤。

  而公文包内部,整齐摆放着他丢失的所有东西。电脑、手机,还有干净如新的玻璃相框和厚厚的相簿。

  他正要翻开相簿检查,对面的人又有了动静,两指捻着一叠照片递到他面前,手指却不松开。

  裴煜一眼看到了那个十几年前长发及腰的小男孩。他别扭地偏开脸躲避拍摄,嘴唇轻抿,小麦色的肌肤被晒得透红,泛出蜜样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