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别开眼,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越过人群,再一次与裴煜对上了视线。

  看起来,裴煜并不认识这些裴家人,原来认不认识就不得而知了。在场名流云集,裴煜那张出众的脸落在了他们眼里,但凡他与裴家有一分一缕的联系,迟早会有人找上门来。

  路凛洲不再急着试探,也无心继续攀谈。

  随意应付完几位老总,红色的身影逆着人流脱离舞池,百无聊赖趴在挑高的护栏上看舞池中央的乐团表演。

  小号低沉,舞曲悠扬,彩带缤纷,而高脚杯里的酒索然无味,被他当成玩具摇来晃去,聆听冰块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

  裴煜不禁皱起眉,一瞬不瞬直视前方,低声喃喃似自言自语:“他又喝酒。”

  “晚会不喝酒喝什么。”旁边的余勤双手抱胸,比起无聊,更多的是怨气,“只有兼任司机的助理不能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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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满是轻松赚钱的机会,只要几句话说得投机,就能有大把的钱落入口袋。

  路凛洲是整个宴会厅的最大的肥羊,也是最难啃的硬骨头。

  他伸手探向裤口袋的手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焦躁。可大厅里禁烟,抽烟需要去外边的吸烟区,他省得多此一举,打算再过一会儿就直接走了。

  走的时候得把带来的人带走,裴煜大概率又会管他抽烟,劝不动就用抢的。

  路凛洲人生第一次感到了几分进退两难。

  他独自清静了没多久,一个戴眼镜的文弱年轻人找上门来,自称是某创业公司的业务经理。

  这回是来拉投资的。

  杰出的商业眼光与投资天生一对,路凛洲刚好天赋异禀,也从不会浪费任何赚钱的机会。有足够发展潜力的创业公司就像原始股,巨大的收益裹挟着巨大的风险,但他总能趋利避害,然而能被他看上眼的公司和项目也寥寥无几。

  总不乏想来碰运气的人,路凛洲也很喜欢这种对他来说信手拈来的豪赌。

  对方才刚自我介绍完毕,他心头的焦躁又升了一头,注意力无法集中,迫切需要尼古丁的安抚。

  而且好巧不巧,这位项目经理选择的角度让他背朝裴煜,导致他想看看漂亮脸蛋舒缓精神都不行。

  忽然间,肩膀被人从后往前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接着,斜着伸过来一只手,骨骼明晰,指节修长。刚刚闯入视线,又快速抽离。

  “抱歉。”

  来人上挑的眼尾像是带着小钩子,一直垂钓到人心里。不痛不痒,只钓走几阵心跳。

  路凛洲的眉骤然颦起又骤然松开,唇角扬起微妙的弧度。

  神不知鬼不觉的……这家伙是打手还是扒手?

  他的目光久久滞留在那道远去的藏蓝色背影上。

  西装上衣口袋里好似落入了一簇小火苗,他抬手按住被烫得躁动的胸膛。

  那业务经理亲眼目睹有人撞了路凛洲一下,撂下句“抱歉”便当作无事发生。他震惊地将嘴张成“O”,就要出声将那胆大包天的人叫住——

  路凛洲缓缓收回目光,在业务经理脸上顿了一顿,依然没说什么。

  业务经理快要抽筋的嘴颤巍巍闭上。

  路凛洲静默许久,缓和了被窃走数拍的心跳。

  然后才将上衣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低头,看向躺在手心里的小火苗真身。

  是一小包山楂片,大概几块硬币叠起来的大小。包装纸刚好是红色的,和他的袖口颜色十分接近。

  他知道山楂话梅这些咸甜口味、富于嚼劲的食物有助于改善烟瘾。

  也从余勤发来的资料里了解到,这玩意儿同样适合给孕妇缓解恶心。

  面对阿谀谄媚的人,他不答反问:“这儿有山楂片?”

  “应该…没有的。”业务经理一愣,因为突如其来的日常话题惊慌了几瞬,很快熟练地讨好道,“路总,您想吃山楂片?我叫人出去买?”

  “不用。”

  那肯定是裴煜提前准备好带过来的。

  穿着十几万的高级西服,谁能想到他口袋里偷偷揣了一路的小山楂片呢。

  而现在,这上不得台面的小山楂片转移到了路凛洲手里。稍微捻了一会儿,铝纸外衣就变得温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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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煜装作过路留下山楂片,头也不回径直往前,一直走到大厅尽处的昏暗吧台,自然地在无人的高脚椅上坐下。

  在这种地方设置的吧台,既可以用于私密的交谈,也是落魄者体面的逃避买醉去处。

  裴煜孤身一人前来,然而看在调酒师眼里并不像后者。

  “晚上好,先生。请问需要喝点什么?用我推荐吗?”调酒师规矩地敛起眼中惊艳,礼貌问道。

  “长岛冰茶吧。”裴煜看着菜单,几番迟疑,又确认道,“含酒精吗?”

  “来吧台点饮料不要酒?”身后飘来一道调笑的细软男音,随后一个身材纤长的年轻男人在他身旁的高脚椅上落座。

  “让我猜猜,你是在戒酒,一杯倒,还是有人管着?”

  男人略过打招呼的环节直接开始闲聊,裴煜只好先答道:“我在工作。”伪装保镖的工作。

  哎哟,原来不是哪家深居简出的公子哥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