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恺的手掌环上去时候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家伙吃的比猪多，腰倒是挺细。
估计平常挺爱运动，摸起来很紧实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去吃小笼包么，还是面？”凌川飞快地蹬着车，连超了好几辆小黄车。
“随便。”江恺看着两旁的店面，时不时飘过来的阵阵肉香让他的心情都跟着扬了起来。
“哎，我就最烦跟我说随便的了，这也就是你了，换了别人分分钟就把他踹西伯利亚去。”凌川说。
“随便，”江恺勾起嘴角，“随便，随便，随便。”
“尼.玛，”凌川偏过头对着空气喊了一嗓子，然后指了指前边，“就那家面馆吧！”
“随便。”江恺忍不住笑了。
“操。”凌川简直没话讲，这人幼稚起来没完没了。
凌川随便指的这家面馆生意很好，看装修风格开了起码得有十来年了，店里一共十来张八仙桌，一大清早的已经坐满了人，整个店堂里闹哄哄的，空气里弥漫着令人口水直淌的肉香味。
坐在靠近门口的一个大哥眼镜片上全都是雾气了也顾不上擦，江恺真怕他一筷子怼进鼻孔里。
门口收银的是个中年男人，满脸堆笑地数着一叠零钱，扫了他两一眼，问道：“小伙子吃点啥？”
“大排面加两个蛋，面多点，”凌川摸出一张纸币放在桌上，“跟他的一起算。”
江恺要了碗虾仁的，凌川觉得作为一个一米八五还正处于成长发育期阶段的大男生，吃这么点儿实在是太少了，怕他是客气，于是趁江恺找位置的间隙又偷摸着叫大叔帮他加了个鸭腿。
两人取好面以后跟一对年轻的男女拼了个桌。
“要加辣么？”凌川扬了扬手里的辣油瓶。
“好，”江恺把碗推了过去，凌川跟过瘾似的恨不得把整瓶辣椒油都倒进去，他赶紧阻拦，“够了，这是让我吃面还是吃辣椒啊？”
“你不是北方人么，我以为你很能吃辣，”凌川笑着收好瓶子，“我们班里有个特爱吃辣的小伙，每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就掏出一大瓶辣椒酱，咔咔咔地就往米饭里倒，一倒就是半瓶，吓我一跳，还以为他帕金森了，我就凑过去闻了闻那个辣味，呛得我直接睁不开眼，那是我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辣眼睛。”
江恺被凌川夸张的表情逗得不行，仰着头笑了起来，露出了一颗尖尖的小虎牙。
这颗虎牙长得并不是很突出，所以平常一直被隐藏的很好，凌川无意间扫到的时候楞了一下。
江恺第一次笑到露牙齿，这颗有点可爱的小虎牙跟江恺的扑克脸搭在一起……居然毫无违和感。
江恺的脸也显得不那么冷漠了。
“你有一颗小虎牙哎。”凌川撩起了一筷面，看着他。
“嗯，”江恺收了收嘴角的笑意，“本来是要整掉的，但我爷爷说，整了会改命格，不让我整。”
“不要整啊，挺……”‘可爱’两个字到嘴边的时候凌川赶紧改口，“特别的。”
“丑死了。”江恺低头吃了一块虾仁，他不爱笑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这颗牙齿。
“不丑啊，”坐在江恺对面的那位姑娘看着他，很认真地说：“很好看。”
旁边的男生干咳了两声，有些吃醋地揉着她的脑袋，“谁好看？”
“哎哟，”姑娘笑着翻了个白眼，“你好看，你好看，全猪圈你最好看。”
凌川咽下了一口面，说：“可遇不可求，千万别整，我想长还没有呢。”
“那是因为没长你嘴里，”江恺翻到了底下的鸭腿，“这怎么还有个腿？”
凌川笑着说：“这是店里的规矩，长小虎牙的都有，你不知道了吧。”
江恺立马心领神会，勾起嘴角微微一笑，“谢了。”
吃过早饭以后，凌川蹬着自行车一路风驰电掣地把江恺送到了校门口。
江恺路过办公室的时候被班主任给叫住了。
办公室里有一个中年妇女正在和班上的一位老师争论着什么，李煜一声不响地站在她旁边，看到他进来立马用手指指着他，“是他，就是他。”
江恺瞪着眼睛愣在了原地，脑海里自动响起了一首歌：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英雄，小哪吒！
那位中年妇女跟按了暂停键似的立马停止了和老师的争执，转过身看着江恺，说：“同学，昨晚上我儿子被打的事情你都看到的吧。”
由于李煜妈妈还不够一米六的身高，江恺只能垂下目光看着她，沉默不语。
“瞧瞧瞧瞧，那帮渣滓把我儿子给打的！”李煜妈妈不由分说，唰地一下掀开了李煜的衣服，露出了肚皮上一块得用放大镜才能看到的淤青，“都肿了啊！”
江恺听见渣滓这两个字眼的时候，皱了皱眉，挺想说，不好意思啊阿姨，我刚跟渣滓吃过饭呢。
还是渣滓请的。
李煜妈妈万分心疼地指着李煜的肚子，跟街边卖糖葫芦串似的吆喝着让办公室里的人看，李煜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衣服扒拉了下去。
“我儿子性子软，没脾气，但这不能成为被人敲诈勒索的理由是吧！作为学校老师，你们也应该担负起责任，你们学校的安保工作就做的不到位，外边学校的学生怎么就能进来呢……”
凌川敲诈勒索？
江恺不禁皱了皱眉，他昨天看到的明明是一段三角恋纠葛的情节。
不过再仔细想想也对，总不见得说是因为跟情敌发生了纠葛被情敌给揍的吧。
“大姐，你先冷静一下，”赵老师拍了拍李煜妈妈的肩膀，“先坐会，咱们把事情先捋捋清楚。”
“不坐！事情不都已经清楚了么，我儿子也说了认得那两个人，现在就跟我去隔壁学校指认他们！这位同学不是也看到的么，一起指认他们！我就不信了，那帮混球还无法无天了！”李煜妈妈的嗓门是属于小商品市场扩音器级别的，嚷嚷得江恺脑仁疼。
办公室的老师估计也和他一样，一个个都无奈地看着她。
“江恺，昨晚你看到有人打李煜么？”班主任问。
江恺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没有哪怕一秒钟的犹豫。
李煜原本一线天的眼睛立刻就瞪圆了，急得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昨晚假山那边！你看到的啊！你在的啊！你再想想啊！你最后还，还抱着那人，咔一下就给制服了！”
李煜站在他妈身后动作笨拙地模拟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惊得他妈差点儿闪了腰。
他不形容还好，一形容江恺就更不想承认了，眯缝着眼睛看了一会戏，不以为然地反问道：“你认错人了吧？”
李煜张了张嘴，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大概是被江恺漠然而又认真的表情弄得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李煜妈妈显然不买账，冲着江恺拔高了嗓门，“这位同学，你可不能睁眼说瞎话啊！好歹你跟我们家李煜也是一个班的，你可不能帮着那群渣滓隐瞒，勒索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
班主任在旁边干咳了一声，拍了拍江恺的肩膀示意他走到一边，“你昨天放学的时候要是看到了什么直接说出来就行，指不指认的不关你的事，你不用担心被报复。”
“我不是在您这填表么？”江恺一脸茫然不知情的模样，这是他最惯用的一个表情，几乎不需要任何演技。
班主任凭借着多年看人脸色的经验，一下就确定了今天就算是磨破嘴皮子江恺也不会松嘴的事实，没再说话。
李煜妈妈听了这话，依旧是不依不饶地说了一大堆，试图拉拢江恺一起指认隔壁学校的那两个她口中的‘罪犯’，言辞激烈，连带着把‘罪犯’的家里人也狠狠批评指责了一番。
江恺揉了揉耳根子，终于忍无可忍，叹了口气说：“不好意思，我真没看见，问我一万遍也是这个答案，我先回教室了。”
也不管身后李煜妈妈带着谴责的咆哮，江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他本来就讨厌多管闲事，特别是这种举这个破铜嗓子到处瞎嚷嚷得理不饶人的，聒噪得令人心烦。
事后江恺冷静分析起自己这种麻木不仁的行为的时候才惊觉，这种麻木里有一定程度的包庇成分。
毕竟吃人嘴软。
放学后江恺本打算先去学校附近的小吃店买点东西再去坐公交。
刚走出校门没两步，余光就扫到了不远处的树荫底下那辆黑红相间的自行车。
凌川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一条腿踩在踏板上，另一条腿撑着地，低头一边看手机一边还啃着烤肠。
塑料袋里已经有好几根竹签子了。
江恺不是很确定凌川在等的人是不是自己，他两早上没讨论过这个话题，也许是在等小女朋友。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走过去的时候，凌川恰好抬头看到他，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江恺四下看了两眼，确定李煜没在附近。
本来他还有一点点担心李煜他妈那个大马金刀的架势会不会真去找凌川的麻烦，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担心是多余的，凌川看起来心情不错。
“看什么呢，”凌川踮着脚把车停在了江恺的脚边，然后把车前挂着的一袋排条递到他面前，“吃么？”
“不吃。”江恺觉得自己不能再被吃的给收买。
“不吃我吃，你骑车。”凌川把屁股往后一挪，插着排条愉快地吃了起来。
江恺愣了足足五秒才回过神来，夺过了凌川手里的排条，“吃这么多，你晚饭还能吃得下么？”
“嘿嘿，你吃了我就吃得下了，”凌川站起身坐回了前边，“我家一亲戚生病住院了，我爸妈都在医院陪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今天就咱两一起吃饭。”
“哦。”江恺低头插了一根排条，按照这么个蹭饭频率的话，的确应该接受顾卫东的提议，给凌川家付点伙食费才行。
凌川骑车速度挺快的，江恺手里的排条刚吃完，就已经到小区附近的菜场了。
凌川把车子锁在了路边。
“买菜？”江恺挑了挑眉毛。
“啊，不然呢？啃指甲啊？”凌川梗着脖子反问道。
听这嚣张的口吻，江恺感觉很不可思议，凌川看起来不太像是个会做饭的人。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大概是因为他自己也不会做，所以觉得跟他同龄的人肯定都不会做。
凌川跟江恺并排走着，时不时地往两边瞅一眼。
卖菜的大叔热情地吆喝着，“新鲜蔬菜来看看呐，纯天然无公害，不打农药的。”
“你吃菜么？”凌川问。
“随便。”江恺脱口而出。
“你信不信我能踹你三里地。”凌川扭过头看着他。
江恺这才反应过来，笑了起来，“那怎么办，‘随便’是我的口头禅。”
“那就改一个口头禅嘛，”凌川掰着手指，“我日，我操，你大爷，挑个霸气点的，随便算是个什么鬼。”
“那你重新问。”江恺说。
“你吃菜么？”凌川问。
“我.操，吃你大爷，”江恺一本正经地看看他，小声补了一句，“我.日。”
“……”
买菜可以暴露一个人的本性，例如凌川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食肉动物，走出菜场的时候手里拎着唯一带点绿色的东西是卖肉大爷送的一把小葱。
“我们晚上吃什么？”江恺有些隐隐担忧，毕竟一般一个好的厨子都知道荤素搭配。
“饺子吧，我想吃饺子，”凌川把肉递给江恺，然后弯腰解开了车锁，“你在这等着，我去买点饺子皮。”
“嗯。”江恺点点头。
过了起码得有十多分钟，凌川才提着一袋饺子皮从弄堂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捏着个甜筒一样的东西。
等走近了一看才发现那玩意儿不是甜筒，大概是面粉做的一种糕点，形态如梅花，上面铺着一层葡萄干，枣子，青红果，松子仁什么的。
“什么玩意儿？”江恺凑上去闻了闻，味道还挺香的。
“梅花糕，你没吃过啊？”凌川把手里的饺子皮和梅花糕一起递给了江恺。
“没。”江恺低下头就是一口，凌川还没来得及说当心烫，江恺已经张着嘴巴朝天哈气了。
“好烫。”江恺猛吸了几口凉气，里面那个豆沙馅儿跟烙铁似的把他舌头都烫麻了。
“让你嘴快，”凌川在一旁幸灾乐祸，“烫熟你。”
江恺伸出半麻状态的舌头舔了舔上嘴唇，把嘴角的细豆沙勾进了嘴里，然后吹了吹手里的梅花糕，又咬了一小口。
细细品味的话，味道还是很不错的，面上料很多的那一层吃起来糯糯的，很香甜，外壳焦脆带着一点儿韧劲，内里的细沙口感绵密，咬一口齿颊留香。
看他吃得很认真，凌川忍不住问了一句，“好吃吗？”
“嗯。”江恺一边咬着脆皮，一边点头。
“那你他.妈还不快住嘴给我留两口。”凌川呵斥道。
“啊？”江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看手里被自己啃了一圈的梅花糕，上边的料已经被啃得差不多了，底下的豆沙之所以没啃完是因为太烫了。
“这都……”
江恺的话还没说完凌川就低下头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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