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请求对方帮忙,那肯定态度先要友善,单子淮努力换上一张微笑的表情,可是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斟酌了一整个上午。
苏哲聿坐在教室后排,上午大课间时候,趁着教室里人少,单子淮拿着水杯去后排倒水,在饮水机边上保持着友善微笑胡乱徘徊了好一会儿。
“饮水机坏了吗?”苏哲聿本来正在喝早上没喝完的豆浆,此时见单子淮在饮水机面前转圈许久,放下豆浆杯探头问道。
一抬头看到单子淮假笑得很辛苦,很狰狞。
“你……你坏了吗?”
听完单子淮怪不好意思的请求,苏哲聿只觉得单子淮努力微笑的样子怪好玩的。
“主要我妹妹暑假的集训没参加再跟着就有些吃力......我可以支付一些费用,但是可能不太多,如果你觉得不行的话就实在打扰了......”
单子淮实在太少主动求人帮助了,这一段话说得都有些支支吾吾。
“没事,我怎么可能收同学的钱。”苏哲聿一口答应,但是眼珠子转了几圈,似乎又在想什么别的事。
“实在谢谢了。”
苏哲聿能感觉到单子淮是一个不会轻易请求人的性格,为了自己妹妹补几节课,可以说克服了各种心理障碍来找自己,那自然要好好利用下。
“不过我有个条件。”苏哲聿笑得有点坏坏的。
“什么条件?”单子淮不安起来:“我可能没法承担太贵的……”
“我不收你钱,但是我要同时帮你补英语。”
“?”单子淮明显没想到,他吃惊地看了眼苏哲聿。
“我肯定不参加高考了,你没必要在我身上花时间的。”单一淮垂下眼说道,他说这话的时候,感觉到苏哲聿的含笑的视线仍旧落在自己的脸上:“你补两个人也太辛苦了。”
说完头垂更低了些,卷卷的额发挡住了眼睛。
苏哲聿见单子淮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感觉比平时可爱不少。他开玩笑似的撩了一下单子淮的刘海:“没关系呀,反正我已经被保送了,这学期又没有什么事情能做。”
单子淮被对方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吓了一跳,他和外人的关系素来疏远,很少有人会对着他做出这种动作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有些惊吓,并不抗拒,苏哲聿的指腹贴着自己的脑门,温温的,对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眼角亮晶晶的。
单子淮开口还想说什么,苏哲聿抢在他之前先问了:“你头发好可爱,这是自来卷还是后天烫的呀。”
单子淮的话只能咽了下去,说:“自来卷。”
妹妹单然也是一头卷发,上天把好看的样貌和天才般的头脑都给了单然,可惜上天总是公平的,先天给了偏爱,那之后便不能偏爱太多。
刘海被撩起来,单子淮不得不直直地盯着苏哲聿的眼睛,发现对方狭长漂亮的眼型却是单眼皮,笑起来就只剩下了一条缝。
“那约个时间吧,这周末放学有空吗?”苏哲聿似乎是觉得单子淮软软的卷发实在好摸,忍不住揉来揉去的。
“我有事情。”单子淮回道:“然然她有空的......”
边说着,边侧了一下身子不想被对方当个小孩一般揉头发,但是也不知道苏哲聿是缺心眼还是脸皮厚,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
“那就这周六晚上。”苏哲聿见单子淮神情有些紧张,忍不住地脸上挂笑意,最后再揉了一把,放下手,换了一个时间问。
“我要去打工。”单子淮继续摇摇头:“不过然然都有空。”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你没空我不去哈。”
单子淮不想被补课,满脸不情愿,头发又被苏哲聿揉得乱糟糟的,此时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他反复看了好一会苏哲聿笑吟吟的脸,似乎在确定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可惜这次没有。
“好吧,周六上午可以吗。”
见苏哲聿点点头,单子淮有些无奈地起身打算回到前排。
“你要是成绩不提高,我就不继续帮忙哦。”苏哲聿很坏心眼地又补充了一个条件,单子淮眉头彻底皱成了一个结。
“你这......”
“提高到及格可以吧,我要求已经很低了。”
单子淮再次确定苏哲聿说得很坚定,毫无回旋的余地,只好再不太情愿地回道:“好吧。”
“一言为定哦。”苏哲聿乐呵地举着自己豆浆杯,碰了碰单子淮的保温杯:“碰个杯!”
=
单子淮推着单车走进院子里,阿婆正在自己房门口的小板凳上坐着择菜,面前是一大捆刚刚洗好的金花菜。
他先去把院子里晾干的衣服收了回来,包括单然那个老虎布偶,老虎布偶已经很旧了,甚至还有单子淮非常笨拙的缝缝补补,本来黄棕色的布料洗得泛白。
但是老虎肚皮上一块褐色的血渍怎么都洗不干净,时间旧了,变成了一块淡淡的斑驳。
“阿婆,阿要帮忙?”把衣服都收到屋子里,单子淮换了一身家里的旧T恤,到阿婆边弯腰问道。
“来。”
这个房子是陈阿婆的,她不仅很便宜地租给了他们兄妹俩,还经常邀请兄妹俩来自己的房间吃饭。单子淮连陈阿婆叫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她有一对子女,都在国外,先生十年前去了,儿女也只在十年前回来过一次。
“下次回来,估计是我人都在棺材板里哉。”
阿婆还时常开玩笑说,如果自己去了,那自己的遗产就留给单子淮兄妹。
“阿婆,不要这么说。”单子淮低头专心择菜,他不会说什么漂亮的话来讨人欢心,也只有面对阿婆的时候,他忽然有些难过自己不知道如何说那些让长辈宽慰的话语。
脚腕处毛茸茸的,单子淮低下头,看到那只曾经来蹭吃蹭喝的花脸猫。
单子淮对人的不耐烦也适用在各种小动物上,如果花脸猫单单碰上单子淮,它很少上前,因为单子淮会毫不留情地跺跺脚,让它别进院子破坏花花草草。
不过花脸猫仍旧是一身膘,完全多亏了单然和阿婆的投喂。
其实它也怪可怜的,当时那只母猫生了一窝小猫,全被抱走了,只剩下这只花脸的实在不好看,独自留下来在这片窄巷流浪,再后来似乎喜欢上了单子淮住的院子,时常来蹭吃蹭喝破坏盆栽。
单子淮蹲下身子,伸手挠挠花脸猫的下巴。
似乎是因为单子淮实在太少做出这种亲切的举动,花脸猫反而警觉起来,喵喵叫着逃走了。
单子淮觉得有些好玩,仍然保持着蹲着的姿势,看向猫咪消失的杂草丛。
从来没得到的东西,反而会不敢接受呢。
这里是距离马路隔着两条巷子,蜿蜒到最深处才能进到这个破落的小院子,院子几乎被三棵遮天的银杏树挡得密不透风,阿婆似乎是因为怀旧而留在这里的,单子淮早上冲澡的水管边,她的两个孩子小时候的夏天也在那儿赤着身子冲澡。
单子淮忽然觉得日子很苦涩,在这个密不透风几乎见不到阳光的小院子里,他觉得有种压抑到喘息不上的错觉。
晚上带着单然去澡堂洗了个澡回家,夏夜晚风清凉,单然看到花脸猫在车前盖上趴着睡觉,蹲到一旁去撸猫去了,不喜欢猫的单子淮就一个人先往家里走。
“单子淮!”
身后响起了自行车清脆的铃声。
单子淮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卷卷的刘海粘在脑门上,他穿着刚刚收下来的校服,宽宽大大的,风钻到了他的衣服里,贴着他身体,让他的衣服向后鼓起。
“又是你。”面对苏哲聿在自己身后的反复出现,单子淮已经不再是之前错愕或者不耐烦,而是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又忘带了什么吗?”
“不是。”苏哲聿摇头,少年人笑得仍旧很肆意:“正好路过,就想着穿过来看看能不能偶遇。”
“你好闲。”
“我就是闲得没事干。”苏哲聿吐吐舌头,然后跨到自行车上:“走了哦。”
苏哲聿骑车走的时候,掀起了一阵风,风扑在单子淮脸上,轻轻柔柔。
不知为何,单子淮忽然觉得,苏哲聿来的时候,像是带着光到这个小院子来。
但可惜,他们不是一样的闲人。
他短短停留,再带着光一道走了,只留下自己和恍忽了眼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