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 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姿势与角度。白玉堂躺在他的怀里，气息奄奄，丝丝鲜血从唇畔溢出, 却依然笑着和他说, 如果他肯亲他一下, 他便死也瞑目了。而他，就真的吻了下去。
那不是真正的吻, 只是他陷入环境幻想的时候发生的。
可是, 为什么在他陷入幻想的时候, 会出现那样一个吻呢？
他想到了白玉堂, 想到白玉堂受伤, 这都很平常。
他天天都能见到白玉堂，日有所见，梦有所想, 完全是理所应当。而他曾和白玉堂一起出生入死那么多回，会想到白玉堂受伤, 会害怕白玉堂出事，也一点都不奇怪。
可那个吻却不一样。在这个幻想到来之前, 他与白玉堂之间，从不曾有一个吻存在。
在他的幻想中, 白玉堂临死之前，依然是那么潇洒不羁。也许是本性所致, 想要再逗逗他，不想让他那么难过, 也许是出自于真实的心愿，真的想在死之前，从他这里得到一个吻。
哪一种可能, 都似乎很合理。可不合理的是，这些与白玉堂有关的举止，行为，心理，都是他所想象出来的。
他把白玉堂提出一个吻的要求，想得那么合情合理，应时应分。也让他有了极为充分的理由，满足白玉堂的心愿。
那么，这个吻究竟是满足了白玉堂的要求，还是满足了他的什么……
展昭想到这里，顿觉脸上生出了一阵阵的热度来，心跳的速度，也莫名地快了起来。
就在此时，三个金丹修走了过来。
这打断了展昭的情绪，把展昭从心底慢慢弥散开的异样情感里拯救了出来。
展昭暗暗地深呼吸了一下，控制住不正常的心跳，正色对三个金丹修道：“你们这是……”
刚刚察觉到三个金丹修走近时，他尚未看得分明。此刻去看，才发现三个人是捧着一件狐裘大衣，和两大捆柴火走了过来。
三个金丹修对展昭和白玉堂躬了躬身，人修照例代表发言道：“这里入夜之后，会变得极冷，您二位可能会需要这些。”
展昭感谢地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多谢你们了。”
三个金丹修殷勤地又躬了躬身，连忙道：“您不必客气！我们给您扎个篝火堆吧，一会儿您二位要是觉得冷，直接一点火就行了。”
展昭本想过去搭把手，但看了看一旁的白玉堂，见白玉堂眉心紧蹙，额头上的冷汗又冒了出来，不好将白玉堂放在一旁，便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你们了。”
“您别客气，千万别客气！能帮您做点事，这是我们的荣幸啊！”三个金丹修把狐裘大衣放到旁边干净的石头上，马上乐颠颠地忙碌了起来。
太白本来想功成身退的，但是这三个金丹修提醒了他，马上气温就要降了，他还得再帮白玉堂一把啊！如果现在就撤，刚才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篝火堆很快就扎好了。三个金丹修告辞退到洞口另一处，也扎起了一丛篝火堆。
又过不久，温度便降了下来。
出乎太白金星的意料，这温度降得十分迅速，且落差极大。这种降温，展昭现在能应对得了，但以白玉堂现在的情况，确实得需要依靠外物才行。
白玉堂虽然被切断了体感，但他与道心之间的连结，是无法被切断和中断的，他也切实地感觉到了寒冷。
而这种冷的感觉，与在人间界的时候还不一样。有点像天生体弱的病秧子，遇到了数十年难得一遇隆冬时节，还住在四面漏风的破房子里，简直连防都无法防备。
他以前也跳过冰河，爬过雪山，也没有觉得这么冷，这么无法抵抗过。怎么修起真来了，还不如以前肉体凡胎的时候了？
“师父，我怎么感觉，我这身体，冷得不正常呢？”白玉堂问太白道，不由自主想隆起手臂，搓搓胳膊。可是体感被切断，他意识上虽然举起手了，但是身体的行动却没有跟上。
太白马上道：“这是你道基破损，道心受创，体内未被消化的真气又过多的缘故。本来消化真气，身体就会降温，若在此时外界温度突然迅速降低，对你的影响会非常大。”
太白说着，也稳住白玉堂的道心，为他理顺起真气来。
白天还能让白玉堂自己顶着，但现在温度越降越低，再让白玉堂自己慢慢恢复，那就有点危险了。
太白快速将白玉堂未消化的真气理顺了一半，此时，白玉堂的身体已经是冷得连太白都不由自主地抱紧自己了。
太白想了想，决定暂时就理顺到这里。反正只剩一半没理顺的真气，真有影响也不大了，还能正好继续维持白玉堂“柔弱”需要怜爱的临时人设。
展昭感觉到白玉堂的身体越来越冷，马上拿起火把，在篝火堆上淋上了金丹修为他准备好的，特质的油物，点起了篝火来。又将狐裘大衣取来，仔仔细细地围到了白玉堂身上。
白玉堂看到自己被展昭包得跟个粽子似的，简直感觉要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了。他现在在展昭眼里，是不是真成了脆弱无助的小白菜了？！！
太白金星却觉得这还远远不够。
他借白玉堂之身，紧紧地搂住自己，虚弱地看向展昭道：“不行，我还是冷。我的身体根本发不出一点热度来，这狐裘大衣虽然很保暖，但自己却不会产生热度。”
展昭有些着急地蹙了蹙眉，转眼便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白玉堂体温太低，但他的体温是正常的！
“别担心，白兄。”展昭给篝火多添了些柴火，然后回身解开了围在白玉堂身上的狐裘大衣，把自己一起围了进去，紧紧地搂住了白玉堂。
温暖的体温，不断地透过衣料，从展昭身上，让渡到白玉堂的身上，在狐裘大衣所围绕的空间里，营造起了一个暖暖的空间来。
“现在感觉好点了吗？”展昭问。
太白金星已经趁着展昭给篝火添柴火的时候，离开了白玉堂的身体。
此刻，白玉堂是真真正正地被展昭搂在了怀里。展昭的手，就合围在他的腰间。展昭的侧脸，就在他近在咫尺的旁边。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展昭温热的呼吸，洒落在他的耳边，如暖暖的春风般擦过他的唇畔。
白玉堂回过头，珍惜着这近在咫尺的距离，凝视着展昭温柔而关切的眼神，认真地点了点头：“好多了。”
白玉堂这一转头，就让他与展昭的呼吸纠缠在了一起。微凉与温热的两团空气，纠缠在一起，却意外地很和谐。
展昭看着白玉堂近在咫尺的眼眸，感觉白玉堂看着他的眼神很深，也很复杂，与刚才，似乎像两个人。
刚刚的眼神，也很白玉堂，但和此刻一比较，就是有哪里不对。难道刚才……
展昭下意识地像四周看了看，却没有看到太白金星，反而在对面很远的地方，看到太白金星走向那三个金丹修，似乎是不知去哪里游荡了，刚刚才回来。
展昭感觉自己的怀疑太没来由了，马上将心头这莫名的猜测，压制了下去。
他想，也许他会冒出这种奇怪的猜测，是因为他心里，其实还不想在此刻，继续面对白玉堂。
他还没有想清楚，幻境中，他想象出那个吻的来由。
白玉堂感觉到了展昭眼神上的回避，他静静地保持着偏头的姿势，看着展昭沉默而好看的侧颜，忽然发现，他变怂了，变得软弱了。
他喜欢这样与展昭亲密相处的感觉，这感觉真好。好到就算明明都看出来，展昭想要回避他，他也舍不得放手，让展昭远离他。
从前的那些倔强与骄傲，好像在这一瞬间，通通都彻底地远离开他白玉堂了。
什么骄傲，他都可以抛开，他就想要多和展昭亲近一点。他现在的心理状态，简直就像个无赖一样。
白玉堂觉得无奈，觉得有点苦涩，却也觉得有点好笑。
他微微合上了眼眸，忍不住在心里低叹了一声：展昭啊，你已经把骄傲的我，都变成了一个无赖了啊！
白玉堂睁开眼睛，看到还兀自低垂眼眸，似在回避他的展昭，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但一瞬之后，有什么东西忽然在他心里消失了，仿佛是一把枷锁，虽不沉重，却年深日久，忽一远离，便让人顿觉轻松。
这枷锁，也许就是过往深据在他性格中的骄傲，带给他的桎梏。失去了这份无形的桎梏，他便忽然觉得很惬意，很轻松起来。
骄傲能怎样？抛下了，似乎也就是那么回事。无赖不好吗？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变得亲近不好吗？
展昭若是真的那么不喜欢他，大可以直言不满。展昭又不是没少做过，那时，他自然会懂得与展昭保持出距离。
既然展昭只是委婉地意图回避，而没有直截了当地表现出不满和讨厌，那是不是说明，其实展昭并不抗拒他的喜欢和亲近？
是不是说明，他还可以再放肆一点点，再多亲近一点点？
这种期盼，像是世间最难言的诱惑，一旦萌生，便让人忍不住想要验证。
白玉堂忍不住转过了身，紧紧地搂住了展昭。展昭惊讶地看向了白玉堂，没想到他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