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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简单, 又是多么陌生的词汇。
杨戬在太白金星的面前挥了挥手，可是太白金星的眼睛眨也不眨。
杨戬暗叹了一口气，知道太白金星也陷入了幻境之中。
这诛心石果然厉害, 不愧是截教的镇教之宝。还好他及时用法门护住了自己的神识, 与展昭的心智。
这玉石来历莫测, 据说创世时便有。它能无声无息便摄夺人的心智，发现人心中隐藏最深的秘密, 并利用人心中最深的恐惧, 将人置身于无边痛苦的幻境之中。
传闻中, 这玉石在到了通天教主的手上之前, 就曾被上一个主人, 用来诛杀过许许多多修为高深的得道修士。所有修士无一例外，都是因为无法承受幻境之中无边无尽的痛苦，而主动选择陨落。
想杀死得道的修士, 若是通过斗法，即便能杀死对方, 自身修为也必定要受到极大的损伤。可通过这件宝物，却能杀人于无形。轻而易举, 便能让对方放弃一身辛辛苦苦才得到的修为，心甘情愿地去赴死。
这宝物的厉害, 可见一斑。不过这宝物已经遗失了数万年了，怎么会到了这狐狸精的手上？
杨戬微微眯了眯深邃的墨眸, 回过神来才发现，太白金星还在深深地注视着他。
不同于之前, 现在太白金星的眼神已经有了焦点，而那焦点，就集中在他的眼睛上！
“二哥, 你会接受我吗？”太白金星看起来小心翼翼地，眼神也很忐忑不安。
杨戬心中大震。
“你、你是真的在问我？”
“是。我是真的在问你。”太白金星很痛苦，却也很认真。“我刚刚确实身陷幻境，可是你难道不知道，幻境虽然是假的，可是幻境之所以能操控人心，却是因为它让人害怕的，都是真的！”
“我帮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喜欢了几万年了。我一直将这感情深埋于心底，不敢告诉你。几万年了，这压抑的感觉，快要让我疯掉了。”
“二哥，你说得对，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帮另外一个人，从前我以为，我只要帮了你，就能很快乐。可是我现在发现，原来我想要的不仅是这样，我还希望，你也能同样喜欢我。二哥，我用了几万年的时间，来证明自己的真心。这样一份真心，你能接受吗？”
太白金星说得诚意拳拳，眼含热泪，杨戬面对这真情厚意，却是一时语结，无话可回。
他能接受这份情意吗？他能接受吗？
不，他不能！不管这是多真的真心，不管这份感情有几许深厚，他都不能接受！他也不仅仅是不能接受太白金星的情意，是任何人的任何感情，他都不能接受！
他要保持孤独，他必须保持孤独！
“太白，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太白金星急迫地截断了：“不要说你能不能接受，我只想知道，你想不想要接受！杨二哥，我早就说过，我能理解你，你根本不必让自己那么孤独！”
杨戬有些痛苦地握紧了双手，回避开了视线，冰冷地道：“你不懂。”
“我懂！我知道你在谋划什么！我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保持孤独！”太白金星斩钉截铁地道，紧紧地逼视着杨戬。
杨戬心头大震，不敢置信地瞪着太白金星，不信他真的知道他的计划。他的计划，没有任何人可以知道，也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
“你不相信我知道？”太白金星苦笑了一下：“这十几万年以来，你不收徒弟，不交朋友，不谈感情。你比最苦的苦行僧都苦，你比修为最高的佛界大能都忘情弃爱，尘缘尽断，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人能无缘无故地忍受孤苦，更没有人能无缘无故让自己主动陷入这样的孤苦！除非他心中有一个惊天骇地，不可告人的计划，让他必须如此！那么对于你，杨二哥，你的惊天骇地的计划可能是什么呢？”
“答案难道不是很简单吗？你要杀了玉帝，你要解救你的妹妹，你要为你枉死的父母讨回一个公道！”
“够了！”杨戬的眼神，彻底地冷了下去。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因为恐惧而冰冷了下去。
他的计划，不能被任何人知道，更不能被任何人猜到！如果太白都能猜到，那么玉帝呢？
杨戬突然很害怕，这种害怕，甚至超过了他的理智！他紧紧抓住了太白金星的衣襟，声如寒冰，眼神语气极为凌厉地怒斥道：“你住口，不要让我再听到一个字！”
“杨二哥，你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你的性格，天生便不会臣服于人！只要是一个足够了解你的人，就会知道你在经历了那一切之后，会想要做什么！更何况你又是做的如此明显！”
“不可能，不可能！”杨戬忽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危机感。某种程度上，那甚至超过了他在失去父母之后，在茫然的时候，感觉到的恐惧。
茫然时的恐惧，是因为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可是现在，却是要连他准备了十二万年的方向和目标，都给砸碎了！
杨戬惊恐地看着太白金星，突然忘记了一切，只想要堵住太白金星的嘴巴。
他上前一步，伸手用力捂住了太白金星的嘴。
可是太白金星的声音，还是不依不饶地传到了他的脑子里。
“你不想连累任何人，所以你不肯和任何人产生一点联系！但你更怕其他人会阻止你杀玉帝，更怕杀了玉帝之后，会导致三界动.乱，所以你不眠不休地，疯狂地利用每一个瞬息的时间，提升修为。”
“你要成为三界最强，你要让自己能弹压住三界里的每一个神魔。让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你杀玉帝，改天条，救妹妹，是也不是！”
“你住口，你住口——”
“你以为玉帝不会知道吗！他通天道，他是天道赋予的三界至高的神！你所做的一切，你的一切心思，都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你已经害死过你的母亲，你难道还要把你的妹妹也害死吗？！！”
“不，不——”杨戬痛苦地大叫，感觉自己瞬间置身于他最怕的环境之中。
那是一片平坦的巨石，他的母亲，玉帝的亲妹妹，拥有倾国倾城之貌的云华仙子，痛苦地躺在上面。
因为被囚禁了数十年，不见阳光，她的皮肤，呈现着病态的白，但依然不损她丝毫美貌与气质，反而令她看起来更加惹人怜惜。
四周的光，亮得刺眼，因为有九个太阳，在同时炙烤着她。
他一边应对越来越强，越来越恐怖的雷劫，一边施法将一座山一样大的石头，撑在她的上方，想要为她阻挡住灼热的阳光。
可是不断变热的热气，还是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地涌向她，让她痛苦至极。
他马上就要对抗完雷劫了，他马上就可以去保护他的母亲了，可是玉帝却突然下令，让他的儿子们——那九个太阳，活活烤死了她。
甚至连一丝魂魄，都不肯给他留下。他日盼夜盼，渴望相见的母亲，就那么活活被杀死在他面前。他日盼夜盼，想要获得的亲情，就那么一点不剩地，在他面前，消失殆尽！
“这是对你擅自将她救出，违背天条，忤逆我天道权威的惩罚！”
玉帝的声音，那么遥远，那么冰冷，冷得没有一丝亲情，冷得比魔鬼更加无情。
他的心在滴血，他愤声质问：“那是我的母亲，她也是你的亲妹妹啊！你为何如此冷血狠毒！为何一定要杀了她！”
可回应他的，不是解释，而是将他一并诛杀的命令。
苍天有眼，他没有死，反而还证得了圣格真君位，将九个太阳，通通反杀。
他冲上天去，想要杀死玉帝，为母报仇，可他低估了玉帝无耻的程度。玉帝早已抓到了他的妹妹，抽取了她的魂魄，将她的魂魄控制在了掌中。
“杨戬，跪下。”
“杨戬，你若不跪，我便让你的妹妹，也死在你的面前……”
“她现在只有二十岁了，如果你不听话，她会变得更加年轻……”
“十岁，八岁，六岁，四岁……”
妹妹的样子，越来越小，魂魄也越来越近于透明飘忽的烟气。
杨戬终究还是跪了下去。“你终究还是臣服在了我的脚下……你最好不要再试图反抗，否则，我会立即杀死她……”
那时，玉帝的修为远在他之上。
而现在，他的修为已经无限接近玉帝，他的战力，即便经过隐藏，即便有意削弱，也已经是三界最强。
他曾以为，他很快就要有报仇的机会了，可是，事实真的是那样吗？
玉帝是否早已经洞悉了他的心思，在他伪装起来，和玉帝演戏的时候，玉帝是否也在故意装作不知，和他虚与委蛇？
他到现在，已经活了十二万年，可是他的妹妹，却永远停在了四岁的时候。
他已经找到了妹妹的魂魄被安置的地方，只要他足够强，就可以让妹妹不再只做一个傀儡！就可以为父母报仇，改变那该死的陈旧天条！
那本是远古时代，妖魔横行时，为保护仙界众人定下的天条。时移世易，为什么天条不可变，为什么他的父母要因此而丧命！
为什么，为什么连一点希望都不给他！
他永远逃不过玉帝的双眼吗？他会因为想要救妹妹，而再把妹妹也害死吗？
他不希望妹妹永远只做一个傀儡，他不希望妹妹永远都只活在四岁！
可是，能做傀儡，至少还能永远地活在四岁的时候，若是死了，若是连魂魄也消失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又做错了，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对过，他是不是根本不该与命运抗争！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这么痛苦？为什么死去的不是他！他甘愿代母亲而死，甘愿用自己的命，换妹妹自由自在，长命荣华！
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杨戬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没有尽头的深渊，一切都是一个死局，永远没有办法破解，除非，他死！他死了，也许妹妹就可以获得自由！
展昭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身体里，这个孤傲得有些冰冷的前辈，竟是背负着这样沉痛复杂的过往，与沉重的身世。
不过，他也感觉杨戬的状况，有些不太对劲，似乎有什么推着杨戬，让杨戬兀自沉溺在那种绝望到令人窒息的痛苦里。
而他与杨戬，好像不在同一个世界。
“前辈，前辈……”展昭试图获取杨戬的注意，然而，果然如他所猜想的一般，杨戬痛苦地低着头，眼中隐隐闪动着泪光，却是像被隔绝了一样，对他的呼唤，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这就是那狐狸精的法宝在作祟？
展昭抬起头，就看到白玉堂已经躺在了地上，奄奄一息。而在白玉堂的旁边，那只黑袍狐狸，匍匐着，够到了白玉堂被甩到一边的佩剑，正抽出剑来，高高举起，要刺向白玉堂的胸膛！
“住手！”展昭大惊失色，迅速使出剑芒，却不能伤害黑袍狐狸分毫。情急之下，他用力拔出腰间佩剑，狠狠刺向了黑袍狐狸的丹田。
一声闷响，长剑应声刺入。
白玉堂的大脑，恍惚了一下，目光突然变得清明起来。
他发现，自己正莫名其妙地紧紧抱着自己，力度之大，甚至让他自己感觉到了疼痛。而丹田处，正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他低下头，发现有一柄长剑，刺入了他的腹部，正有血迹，渍渍流出，染红了他雪白的衣裳。
而拿着那柄长剑的人，是展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