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绽镜>第81章 亡与生

  天穹之中,已经化身为诡骇天象的该则向在大洋之上和他精神,电波同步交汇的什美发问:

  “到底这个期限,是她和你约定的,是你和他约定的?还是,你和我约定的呢?“

  他们都明白这话里的两个人,女人是允幻歌,男人是柳间彷。

  “和原则约定的,世界不属于你我。”什美冷静而坚凛地回答道。

  “原则?我们的创主没有创造它!”夜空中,该则的电波频率大范围急剧地躁动起来。

  “该则,你有你的秩序,但这是我的规则。”什美的光电频流像一条安静敞亮的大江,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美丽在上面波澜泛阔。

  ”你被思想污染了,对吗?“

  该则问出了他认为唯一合理的推测,允幻歌女帝或许真的实现了机械重生,虽然她打算带走这颗她送给他儿子的心脏,出于某个无法了解的原因。

  但什美已经没有力量回答他了,只有它的身体不断地向自己靠近,再进入同一消融,然后该则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接着,漫天只有两片电磁错乱的高流速波段交织在一块,青紫两色如两片宽阔无垠的海雾和流霭叠荡在一起。

  最后,一场盛大的极光铺满了整个夜空。也向这103个日夜拼斗的人类世界给出了最后的回答。

  此时咸水城中,某个画画的小女孩,指着天空说:“妈妈,颜色死了。”

  妈妈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不,它们才刚刚绽放。”极光消亡的最后一瞬,女孩顺着妈妈的手指看到了花园里新开的茉莉。

  幽白,淡紫的三四朵,娇怜依依,好看至极。

  在这场极光下,DS战队打了平生最神奇的一战。

  在岛上巨大的光电冲突交汇之际,他们旁边的敌机全部都停掉了,随后像浮萍一样飘在空中,像被就地抛弃了一般。

  这样一来搞得临霆和他的DS战队满腹疑惑,好像他们变成了铁浮萍之下的懵头鱼。

  “这是成功了?”临霆按耐着兴奋,立即在通讯里求证,然而下面的人没一个回他的。

  他凝着眉率队员冲下岛去,终于看见了那些熟人的面孔。

  “刚刚联系不上你们,可吓死我了。”临霆对站在蕉树旁的轶满等人说着,视线里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霍51呢?“临霆还记不住这人的名字,只记得他那架宝贝得不行的Q51。

  人群静默着,站在边上的霍庆成脚下碾着一块石头,神色黯黯地说了两字,”死了。“

  临霆哑然了一下,数着人数又神色紧张起来,“那祁子锋呢?”

  轶满指了指岛屿的另一侧,一架飞艇正停在那里,飞艇之下的草从上,一个人正把头枕在另一人怀里。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两位正是祁子锋和应有路。

  应有路低着头,好像在跟祁子锋说什么话。

  交心

  祁子锋此刻看不见东西,他的眼睛因为该则和什美对抗时的光波冲击陷入了短暂性的失明。

  并不是因为他刚才在两位智械体能量冲突的范围之内,而是因为他在那个时候,去找了一个人。

  飞驰的箭弹从远方射来的景象,跟几个月前天文馆上那支箭矢袭来的画面几乎重合,祁子锋看着什美和该则的能量冲突,大概知道现实中的爆炸不会发生。

  但同样的,也不会有站在天文馆的大窗前接下允梦生致命一击的那个人了。

  “祁子黎!”

  “祁子黎!”

  他跑到正风起云涌的该则世界里喊着他哥的名字。

  在寻找他哥的过程中,他周围的一切景色都在扭曲,所有物体都在融化破碎,太阳弯曲成了不规则的菱形,船只四分五裂地,然后像灰黑色的浮冰般融化在海里。

  他脚下一开始的确是浩浩无尽的海洋,然而当头顶的太阳被拉扯到极限,在无限膨胀的热量下,他脚下的海水被全部蒸发干了。

  他的眼睛被强光刺得睁不开,当他可以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片沙漠上,前面是一座终年不化的雪山,茨山。

  祁子锋知道自己在哪了,B区。

  但这里没有陀罗城浮堡,只有一根串着三个筝面的风筝,它就在风沙之中缓缓环飞着。

  祁子锋走上前,摸了摸它的一片筝叶,这只风筝就忽然间就有点不一样了,有什么光在上面闪烁起来,好像是一段由数字和字母符号组成的信息段。

  代码。他无比确定。

  祁子锋在代码里看到了REl这几个字母,他想起他当时登入那个机器人时也在它的元控中枢看到过,他不知道这个代号的意思是什么,他只知道这代表着他的哥哥,祁子黎。

  “REl的意思是,真实。”

  一个不能再遥远,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忽然在祁子锋耳边响起。同时,他惊狂地掠起眼来,看见那串风筝代码变成了一个澹宁温煦的青年。

  现在站在他眼前的,是一张多年前在陀罗星城的战空中彻底失去的脸,也是他在暗城里不敢照镜子,生怕想起的脸。

  祁子锋向前走了一步,抱住了面前这人。

  他看起来太虚幻淡无了,但带给了祁子锋以及那些曾经被拯救的生命的真实。

  只是,他们不会知道他的存在,他就像一个行走在世界噩梦中,帮人们驱散阴翳和伤痛的影子。

  但现在,人们要驱散该则世界的同时,连带着,也会消亡他。

  “哥,对不起..对不起..”

  祁子锋将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好像重新变回了当年那个少年。这个少年终于可以抱着一副温暖而踏实的肩膀跟他的哥哥认错。

  他不该在风控室故意说重话伤他的心,不该在最后他来找他的时候不辞而别,不该让他为了自己在最毓秀璀璨,志气风流的时候黯然凋败,不该在世界重归清平的时候,还要消陨他的思之所存。

  ”没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你没有早点知道项链和这个世界的话,该则也迟早会发现我,我只是一个随时会被消除的存在,能够再次见到你,并且和你一起为了我们的父亲母亲以及更多人并肩作战,我已经很开心了。“

  祁子黎摸着祁子锋嘴上的那道伤,还在说话,可祁子锋的喉头却已然哽咽了,因为他发现祁子黎的身体正像那茨山顶上的雪一样在慢慢消散。

  这种认知犹同一道于十年前就发源的寒风,一朝临身,吹拂到底,瞬间将他削骨穿肠,半分不剩。

  ”其实我一点都不介意你和我相像,相反我很想要一个与自己相像的人,因为这样,只要你在,我就永远不会消失。“

  祁子黎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量,他伸出双手将祁子锋冰冷发颤的脊背捂热抚平,随后笑得跟当年一样,明亮,温暖,夺目,他说:

  ”所以,祁子锋,看着我,别害怕。”

  祁子锋似乎丧失了眨眼的功能,他听话地看着他的哥哥祁子黎,看着他的人形渐渐不在,转而变成了一群闪烁的光粒子集,可它们更像是一团在奇异世界里,不断飞散离去的白色蒲公英。

  哥,你知道吗?蒲公英,不是这样开花的...

  它的花很小,但开得玲圆巧致,色泽比阳光还要金璨几分,它自在骄傲,宜人的清香每次都会被风带去很远的地方。

  在祁子锋眼目几近溃破之前,过往好似重新经历了一回,真假世界交织在一影之波里面,似真似幻。

  这一切导致的是,隆冬未曾至,蒲子两度雪的场景把他密密地困在里面。

  霏冷,寒寂,祁子锋觉得身体里的水,或是眼泪那种东西,一霎那间如同撞上了极天寒地之中高大的冰墙一般。

  他勉强用那双焗红的眼低头看去,发现应声碎裂的,正是自己的身体。白色的蒲公英本来从他哥身上消散出,却在他的身体碎片中飞舞着,然后消失无影。

  虽然换了一种形式,但祁子黎就这样再次走进了他身体的这面镜子里,可跟多年前那节美术课上的情景不同的是,这面镜子已经没有边界了。

  它破碎的纹路也消失了,祁子锋透过他手掌上的镜片,似乎看见他嘴角的伤痕变得隐约了起来,好像愈合了一样。

  祁子锋环顾着茨山之周,他发现远近连绵的山峦和云团正在无限挤压着茨山,令这玺幅员辽阔的巨印向着它最高峻的山峰收缩而去,直到它慢慢变成一道通天峙地的剑辟和石擎。

  大概冲出这一线隙壑,所谓的世界将被重新定义。

  他看得出来,真实世界的版图正在挤压虚无的缝隙,整个该则世界正在消失之中。

  这个虚拟魔盘的毁灭就像人类世界企盼已久的一场盛大的烟火,而REL,这个以虚拟体存在于那个世界的哥哥。

  就是这场烟火飞灰里的坠星,以最后的方式拥抱了自己。

  祁子锋眼看着自己镜面身上的蒲公英和游动的飞光最后消失,他明白这一次,他们不再相隔千米之远,就在呼吸毫厘之间,祁子锋失去了祁子黎。

  犹如上一秒,茨山不恸,消作飞灰。

  祁子锋也在下一瞬失去了所有的感觉感知,好像他随着整个该则世界一道天崩地陷,不知来去了。

  祁子锋醒来的时候,发现有人正抱着自己,并且没有引起自己天然防卫性使然的身体排斥。

  他随后也发现,这个人身上传来的温暖正在极力弥合着自己所有真实的和虚幻的缝隙,他就像一个命运多舛的破碎娃娃。

  而这个人正在祈求他的平安,幸运和完整。

  祁子锋试着睁开眼后,视线中没有之前晃目的烈白,也没有刚刚噬人的深黑,岛上不知道为什么涌动着绚丽的极光,

  以致于他抬眼就看清楚了抱着他的人的样子。

  祁子锋知道,这一次,他无限接近着那天双镜塔上的那位神祗青年。

  到底什么是神祗呢,他想着,大概是极光炽色在他身前都黯淡。

  某位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某人心中以人化神的青年,向下看了一眼,衍息之间他只觉得时光残忍,爱慕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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