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绽镜>第58章 区祸

  由于油彩雨事件发生在6.23日,因此又被称作6.23雨铃事件,取大雨摇落,化铃警世的意思。

  这次罕见的事件在三区之中引发了三件大事,舆论对冲,花车巡游和画作交易。

  A区由雨铃事件形成的舆论势力大体分为两派,称颂派和抵制派。

  称颂派多数是以前反对禁乐的人,他们称这一事件是斑斓鸟的报复,认为禁锢已久的A区终于有了一个灵魂纵火犯。

  简直是风水轮流,大快人心。

  而抵制派大多是保守者和一部分个人权利的坚定捍卫者,他们将它叫做毒花虫的唾沫,认为这是对公民人格尊严极大的轻蔑和严重的挑衅。

  完全不可忍耐。

  因此,在两大派系剧烈的冲突辩驳之下,一时间各种文化思潮学派笋吐而出,审视派,回归派,自由派,失重派,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审视派罕见地对目前情况保持理性,他们将事件的原因归咎于B区和C区的军政打击,并对暂时的自由吹奏保有冷静的怀疑态度;

  回归派则像是浪漫人文与田园思想风格的结合,他们认为这是人本意识的复苏,又一次伟大的文艺复兴时刻已经到来。

  自由狂舞派如同他们的名称那样,选择完全释放本真性情,他们热烈疯狂地宣泄对旧世界的不满,甚至把祁子锋奉为空降的神祗。

  祁子锋听说这件事后脸色冷淡,但眼神漆深黯然,如之前遭遇过的雨霾云阴般消散不开。

  并且这一派的人还模仿6,23雨铃事件,开动了数十辆玫瑰花车在城市中随意喷洒彩色油漆。

  他们声明放肆的色彩即是自由所到之处,他们要加倍找回幸福的颜色。

  而失重派是备受打击的一类人,主要是中上流的大小贵族,他们是制度雪崩的首要摧毁点。

  在这场油彩雨带来的全区风暴中,他们漂亮的头冠被众人拉扯脱下,华丽的衣袍被撕碎殆尽。

  他们忠诚的誓言,金子般的意志也在魔幻现实中彻底融化,整个群体陷入了精神与物质内外同步的失重状态。

  6,23雨铃事件后,这些思想派系分裂共存,时不时爆发出一些冲突。

  比如一周后,自由狂舞派联合称颂派和回归派中的激进份子,用几个大型氢气球把十几个失重派的人挂着,送上了天空。

  那段时间里,馥加城中发生着几个世纪都没见过的稀奇事,多数是自由狂舞派干的。

  当时城里除了巡管控制□□势力的A区军队,还有一支排列成线,行进不歇的花车队。

  他们车上只装满了一种花,就是玫瑰,他们选择玫瑰的缘由有二。

  一是对祁子锋表示爱慕。因为玫瑰是永不过时的浪漫。

  二是要为祁子锋的伟大事业尽最大支持。因为这些都是用于玫瑰支付的特制玫瑰。

  油彩雨事件后,有狂热的大款粉丝叫嚣着要给祁子锋的伟大行动众筹打钱。玫瑰里储藏的气味DNA连接着付款人的基础信息。

  因此手玫一支也相当于可以联系他们的投名状。

  同样,由于雨铃事件,祁子锋的画被三区暗地里交易出了斐然高价,甚至他曾经在B 区的忧郁式画作都被奉为了不二之作。

  那只线团的猫更是被推崇极顶,成为了当代的艺术巅峰,那一系列的作品也被一些艺术代表们命名为:花开前的忧伤黄昏。

  一个区域的崩溃,是文化和军事的双向崩溃,文化的崩乱拧废秩序的铁栅,军事的溃废震痛文化的神经。

  A区崩溃的时候就是经历了这样的过程,6.23雨铃事件,终于持续发酵到了终极状态。

  波动A区全境的□□发生了。

  不在少数的平民与贵族发生了激烈的斗争,由于昔日名高身正的贵族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人种类属上的同理心。

  这些人已经是被外星生物成功侵入,完成控制神经的怪物了,因此他们所有的针对措施都不会有任何的道德问题。

  因为他们只是在清理一个非法占据他们资源的异星物种而已,并且这是人类历史上发生过的最严重的生物入侵。

  如果不能尽快清除A区地域上这个极大的”不合理性,都会让他们的心肝被愤怒和尊严抓挠得辗转反侧,寝食难安。

  于是,他们开始反复地想起和梦见那一场震撼人心的油彩大雨来。

  他们在梦里朦胧地知道,当一座城市被浇上了色彩就有了变幻的底色,但他们还不曾想到,当一个人被抹上色彩,就会被套入为其精制量匹的衣冠。

  所以,还是有很多人迫切地希望能立刻找到祁子锋这个名声顶顶的大英雄,在他的率领下一路斩妖除魔,凯歌勇战。

  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了,他们的内心又何尝没有经历过风波呢?

  最开始,他们迫切地想见到祁子锋,想得眼里发毛,心里发慌,脑袋发疯。

  在期间,又会交加点愁与恨来,他们会怀疑,会抱怨,会遗憾还没有见到过活生生,英挺挺的祁子锋。

  到最后,他们却想着,不必见到他了。

  只要有他,甚至说,有过他便足以了。因为现在,真正的祁子锋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放眼A区,泼天滚地的洪火已经烧起来了,谁又会在意最初那个火呲子现在在哪,又怎么样了呢?

  没人愿意。

  现实的情况同样也是,与集体冲暴相呼应的连锁灾难在A区彻底发生了,所有人都身陷其中,自顾不暇。

  每一天的馥加新闻,都是一次比一次规模升级的警告。

  2114.7.5日:公共交通意外脱轨致死506例,重伤19例。

  2114.7.12日:智能家居因技术原因集体故障,致死1332例,死亡率67%。

  2114.7.23日:A区最大吨量的冯口海桥塌陷,致死3584例,死亡率89%。

  .....

  在该则散布如墨鱼触角般的信息端口下,每天的死亡消息还在持续更新。

  而且灾发频率越来越高,规模愈发愈大,它们几乎不可能是人为可以造成的影响,而是一场企图毁灭一切的世界灾难。

  大步道,公园地,广场区,每一块曾经赖以生存的土壤现在都让人们如履薄冰。

  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鲜活的生命粉碎在人们面前,他们又从里面艰难地拾起希望,迈起脚步向前方奔赶。

  无数的车大灯穿透过几公里的扬尘,尖锐的鸣笛声扯着死亡的电嗓。

  天空和地上混乱的车辆如同被海风急流冲散的贝群,大片贝群赶去的方向,是城西一座往日人迹罕至的天文馆。

  平时冒灰的天文馆内正冒着源源不断的热气。

  随着人越挤越多,空气越来越糟,怀里小孩的叫声越来越大,一位大叔终于发现了情况的不对劲。

  “你们为什么都往这边来?”

  由于周围人声嘈杂,他扯着喉咙,问向正涌入大门的新一批人。

  “能为什么,看到你们往这边来,我们也就跟来了啊。”新进来的人着急地往他们跟前挤,因为后面又来了一片杂乱的脚步。

  大叔把孩子抱高了一点,又问涌在他前面的人,他们是最早进来的那一批。

  “你们为什么往这跑?”

  这一下,众说纷纭起来。

  有个带着老母的妇女说:”我听朋友说,一个建筑系的讲避难的博士说这里是最近最好的避难点,就抓紧过来了。“

  有个白发参差的老头在人群中颤巍巍地弓着身体,失落无助地说;

  ”我家的狗被吓得跑散了,好像来了这边,可我还没找到它。哎哟,我可怜的豆豆。”

  有个运动员模样的小伙子踮了踮脚,往他旁边投去欣然钦慕的目光:

  “我在6.23事件的屏幕上见过,他们是KQ的人,人家在这方面很专业,跟着他们准没错。“

  馆厅内忽然一片鸦静,攒动的人头齐刷刷地转向被围得像粽子似得的KQ。

  这是KQ的第二小队,并且现在每个人脸上都怨气逼人,因为近段时间他们实在是命运多舛。

  一开始,他们按照冉春衣的命令在咸水城冒起了泡,来牵制应有路并促进他和祁子锋决裂。

  谁知道,在两人决裂前,还差点神不知鬼不觉地会了个面。

  虽然被他们插了一手,搅黄了,但几大方势力会着会着,竟然把他们的身份认了出来,并且狠狠折了不少他们的人。

  这也就认栽,算了。

  那真静夜指挥官应有路是跳下了塔,什么关系情分断了个一了百了,明明白白。

  但他们这群假静夜军,接下来被祁子锋的第一小队和轶满那个闷心憋坏的玩意追杀得像群过街老鼠。

  尽管大气不敢喘,脚脖儿都跑断,还是折了个领头老大,血本无回。

  但所幸,后边最要紧的那个B计划他们没搞砸,先是实施拔虾线行动引起集体恐慌,又是全区投放软广营销。

  现在,终于将尽可能多的人牵扯进来了。

  但他们理解的“牵扯”绝对不是现在这样的局面。

  被完全不听劝的人群困在这里,乖乖地等允梦生回馈死亡。

  于是,他们大多数人埋着一张咬牙切齿的脸,手掌里暗暗蓄力。正要发作时,却被有个声音叫起了头来。

  ”原来你们在这,丢人。“一个不陌生的男声当众问候他们。

  冉春衣的”第二只手“齐刷刷地看向声音的主人,全队的愤怒像野豹的爪子一样抠在天文馆地上,简直想把这个他们一手捧起来的人当场捏个暴碎才解气。

  ”你们以为,只有你们会那一招吗?”

  祁子锋从天文馆三楼的侧窗跳进来,稳稳落在从馆顶垂下的大星体模型上,对他们说。

  他看着被围困的冉春衣的第二只手,看着他们被挤压在中间,承受最大的热情和压力。

  但他们根本走不了,又不能对他们的追随者挥刀,并且也挥不动。

  因为疯狂涌入的众人把他们死死地挤压在里面,就像一只即将挤爆的鲱鱼罐头一样。

  身手矫健的他们现在几乎就连一个转身的动作都无法施展。

  他们就像天文馆里的所有人一样,被算计了。

  一切都起始于一则完美避难所消息的传播。祁子锋他们得到消息后,就立即赶来了这边。

  在场的人大多都认出了祁子锋,因此很多人和运动员小伙一样,对KQ这支队伍和他们的队长之间的关系感到十足的扑朔迷离。

  接着,祁子锋与项链贵族接触的消息忽然又在人群里传遍了,许多人抬头极力望去,试图在馆外盘旋的飞梭上找到直接证据。

  但飞梭上只有一个留着鲤尾发的男人露出半张脸,且布满冷暗的阴云,让人不敢捉摸下去。

  “祁队,这里够容纳1万人。但只有一大二小,三个疏散通道。”

  内置耳麦中,传来丁空的声讯。他们正在馆内外排查所有安全出口的情况。

  “北门拥堵严重。”速经回复。

  “南门拥堵严重。有人员窒息。”关纵回复。

  “东门发生一轮边际踩踏后,自行关闭了大门。”丁空回复。

  “我说服他们,你们尽全力疏散。”祁子锋摸着耳廓回复完,然后朝下面说到:

  “紧急情况,请大家立即离开,从东,南、北三门马上疏散!聚集在一起,只会更容易成为被打击的目标。”

  “这个建筑很牢固,我当年参与过修建,用的是最好的防震减压材料!”有个老工人仰头质疑道。

  ”昨天的盾,和今天的茅,你说能比吗?“旁边有位学究反问他。

  “我们毫不容易才挤进来的。”最外层紧贴着墙面的“墙皮人”抱怨道。

  “可我们,这也动不了啊。”被挤在最里层的人喘着大气,努力发出声音。

  “你们不是在救自己的命,而是在害死所有人,马上出去!除非你们宁死都不相信我,那就请自求多福。”

  祁子锋朝外层的人喊道。他的声音像一弧沉鸣的刀背,右唇角的伤因为愤怒而扭曲,他看上去并不像个传统的英雄,更像个亦正亦邪的青年。

  “你们知道非常时刻,非常处理吗?”

  在满厅的人旋海涡之中,KQ第二小队忽然提声问起,然后刹那间掏出了枪:

  “所以,最外面的,快给老子滚开!”

  像自家屋里炸出了地雷,最外围的人被吓得冲出去了一波,但前面的尖叫声更加刺耳了,甚至是凄厉。

  因为大门忽然自己关上了,此刻轧骨榨血,阎罗不动。

  后面的人都被截在里面,像生生夹断了半条魂,还有几个走运的人,从门里又慢又疼地把自己的头发和衣服扯出来,转过身来抖得像活筛子。

  所有人都意识到不好,非常的不好!

  万千警报在他们心中敲如洪钟,但现实是,不会有任何警报发出。

  因为警报是为了保护而设置的,可他们的A区正在倒行逆施!

  “你们在哪,情况怎么样?”祁子锋环视着四周找人。

  ”我和丁空都在东门,他受了点小伤。“轶满那边回答到。

  ”看见关纵了吗?“祁子锋问完,但没人知道,不一会他在通讯里说:”找到了。“

  关纵正被挤在人群里面,比起他人,显得格外的安静。

  “所以,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外面了是吧?”速经在语音里强颜欢笑着。

  刚才的紧要关头,他看见丁空因为救一个小孩被关在了里面,而他的老大轶满毫无反应时间就冲了进去,留下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满头问号,手足无措。

  “可以这么说,如果你不把我们当人的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南艺和楚不辞早已从飞梭上走下来,此刻正“客气”地跟他打招呼。

  速经瞬间怯怯地笑了笑:“怎么会呢?”

  耳机里又传来大家讨论的声音,大体意思是他们计划在馆体上创造突破口,继续疏散人员。

  “怎么,不会吗?”南艺从楚不辞手上把一件大工具箱推过去,看着他。

  速经眉毛扬了一下,蹲下来快速地开箱选货,他一边在通讯里骂骂咧咧,一边用热相探测仪确定出无人区,准备用电溶枪在墙面切个大洞。

  “老大,祁队,你们没事吧。”

  两位都飞快地报了平安。

  “哦,没事就好。你看你们做的这档子事,和我做的这档子事。”

  “有话直说。”两人好像在一块,连不耐烦的声音都是齐的。

  “就是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们,其实,我才是男主角是吧?”

  耳麦奇异地寂静了,速经接着问候了句嗨喽,来判断到底是自己聋了还是对面聋了呢。

  没多久,三公里附近发生了巨响,所有人的耳朵几乎都在一瞬间聋了个完蛋。

  毫无疑问,覆盖全馥加的灾难事件正在更新它的实时毁灭清单,而一万多人还挤在天文馆这方铁笼里,等着被反人类的力量揉扁搓圆。

  速经经历过半分钟尖锐的耳鸣后,嘶了一口气,把电溶枪的锯口又往前送进了半寸。

  接着他眼前一亮,墙体被卸开井盖大的缝隙,切开的地方,正在那位刚刚质疑撤离的老工人的一米之外。

  因为之前出去了一波人,现在空间没那么挤,加上,老工人的手里好像还拿着一把施工用具。

  老工人收回警惕的神色,极其慈眉善目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拘着背,飞快地钻了出去,几秒之内,他身后的人接踵而出。

  外面的爆炸声一边震撼袭来,里面的人一边往外狂奔,但有一个女人站在拥乱的人群中,像中了安静的梦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