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绽镜>第42章 画陀螺

  两人不知不觉待到了下午,眼看着小孩们放了早学,挥舞手脚来占领沙滩了,他们也打算离开。

  走开沙滩一会,祁子锋忽然停在了滨海公园里,他在看一个小女孩画陀螺,旁边还有很多小孩抽打着陀螺在玩。

  应有路没玩过这东西,一时觉得新奇,多看了几眼。

  谁知看着看着,就看见了一场小孩闹事,这让他更加新奇了,如果不是出于某些根深蒂固的”优雅“的修养,他甚至想从旁边的老奶奶那抓把瓜子来嗑。

  “你知道,陀螺是用来打的吗?为什么要给它画画?!”

  一个大男孩怒气冲冲地朝着一个小女孩吼叫。

  “我知道,我只是...想画画而已。”

  一个六七来岁的小女孩低着头,糯糯地小声回答道。

  “那你最好把它画丑点,画得越丑越好!”大男孩翻了个白眼,又继续挥舞手中的鞭子抽打飞旋的陀螺。

  忽然,他挥动的手腕被一只大手握紧了,他猛然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叔叔,你干什么?!”男孩脸庞气鼓鼓的像个大白肉包子。

  叔叔?应有路看着正被男孩质问的祁子锋,想着这孩子真的有些让人生气的天赋在身上。

  “她画哪儿,怎么画,关你什么事?”

  质问起人来的祁子锋眉峰折起,似一对冰凌,竟然让应有路都有点害怕。直到男孩吓红了眼,他才松了手。

  “又不是我故意欺负她!大家都知道,我们打的陀螺就是那该死的陀罗星城,我们不喜欢B区,所以也不喜欢任何人为B区画画!”

  男孩一通话说得理直气壮,但祁子锋和应有路却听得二脸茫然。

  打陀螺就是打陀罗星城?玩个游戏都能扯出这么大的格局?

  这么看看,倒是他这个钟楼事件调查官和这位寻路人祁先生不识大体,德不配位了。

  应有路叹了口二十多年的气,无奈地闭上眼,然后坐到了小女孩旁边,

  “我也想画一个,可以吗?”

  小女孩害羞地点点头后,应有路开始利落地执笔抄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天马行空,最后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毕生初作。

  简直是人畜不分,鬼画桃符。

  期间,祁子锋偶尔瞥来的眼神似乎静止了一下,然后瞳仁里似有笑意流淌出来。

  刚刚得到小女孩许可后,他也在旁边坐下,正拿着一个陀螺画。他一掌之内的画面上没用一点红颜料,但身侧的应有路却微微红了脸。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没必要,完全是相形见绌,高下分明。

  祁子锋画得很好,认真,缓慢,像对待一件小巧玲珑的艺术品。

  但由于这人的动作实在太慢了,应有路不得不注意到他分明的腕骨,修长的手指和干净的指甲,又不得不跟着注意到那冷峭的下巴,滚动的喉结和青浅的胡须。

  “真好看!”小女孩朝着陀螺画手祁子锋满心赞扬道。

  应有路闻言,轻轻地哼了一声,说了句还行。

  这时,忽然有一位中年妇女疾色跑来,多半是发现自己的孩子被祁子锋欺负的事实,她叉腰不满道:

  ”这就是你们这些大人做的事?”

  她如电的眼睛盯完祁子锋,又盯着应有路。此时,后面这位青年,右肘撑起下巴,似乎被打扰了一般,他礼貌地掀起恐怖的眼神看着她。

  虽然有点吓人,但她不管了,这两个游手好闲,没有常识的废物青年已经被她近墨者黑,自动归为一伙了。

  随后,被她审判的眼神紧抓的废物青年祁子锋,忽然脚尖一动,莫名吓得她后退了半步。

  但青年并未站起来,他只是抬起头,下一刻如钩的目光就从那对黑瞳中抛了出来。

  他明明坐着,却似乎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他悠然把玩着手中刚画好的陀螺,然后从那线略微恐怖的嘴角发出冷声:

  “大人要做的事,不就是让小孩子玩的陀螺,只是陀螺吗?”

  这句话让妇女的脸由红变白,最后又变得绯红,她羞愧而闪躲的目光不敢停留在那两位青年身上,于是她只看见在他们离开之后,地面上自在旋转的彩色陀螺。

  它们像作坊上跳跃的彩色线锥,像蝴蝶团团飞卷出的漩涡,也像冰湖上羽衣鸟群们翩跹自然的圆舞曲。

  旋转,飘带着灵动的光影和曼妙线条,竟然很美丽。

  不久后,凉丝飘在脸上,忽然落雨了。

  妇女撑起一把颜色发旧的花伞,右手牵着儿子走在回家途经的灰暗巷子里,然后粗糙的左手间忽然转起了伞柄。

  男孩惊讶抬头,看着头顶旋转的彩色天空,露出了两颗小虎牙的微笑。

  他忽然想起,他的母亲小时候也是一个天真的小女孩,而这把花伞,就是伴随她长大的玩具吧。

  而他兜里的陀螺也只是一个玩具,如此而已。

  非黑即白,是人类为自身更好地行走而铺设的路面,为更好地说话而露出的口舌。

  但路边的花,路面的水塘和路上的伞,可以是任何颜色。

  祁子锋站在空旷的马路中间,看着应有路淋着小雨走了回去。

  他没资格管他,因为两人谁都没把伞。

  经历过世上最狂暴的风沙和最酷烈的冰雹的他并不在乎这点小风小雨,但这人不是不在乎,而似乎是对这种事有着莫名执着。

  应有路是个在绝大多数人看来都温雅乖顺的人,但在祁子锋的第一印象里,这人就拥有着孤桀凌厉的影子。

  否则,他一定想不明白,这朵看似温室里长出来的桃花,怎么偏偏就爱过那日晒雨淋的瘾。

  应有路走进酒店,看了眼时间,抓紧擦了擦头发,然后静候在会议室内。

  随后,头顶的实时影像传输仪亮了起来,眨眼间,桌子两侧坐满了云梢上显赫的华衣贵族。

  “应调查官,看起来很辛苦呀。”

  霍云祺从那张刻板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和善,体恤他道。

  “还好,感谢有您的关心...与理解。”应有路摆出招牌式微笑。

  毕竟他前段时间刚把他三儿子霍庆成抓了,然后又揪疼了这位老人家布置在他身后的尾巴,人家不阴阳怪气一下才于情不合呢。

  “看得出来,咱们的小调查官很努力,只不过,努力的方向好像不太对呢,如果帝国的年轻人只是在桌面上耍一些小聪明,那么他的视线永远不会看到远处,我们也不会..看见他身上的光芒。”

  南域的舒景安微笑着提点他。

  应有路听懂了,他这是在埋怨自己在清除内部眼线上聪明耍尽,精怪滑头,却在破除项链计划上蹒跚迈步,劳而无获。

  “舒司署,无论这个项链计划到底是什么,如果它要选择安静地开始,那么也会在它的第一个静夜里结束,A区永远拥有好梦,因为它有一群缄默而危险的守夜人。不是吗?”

  应有路用犀利的目光回应着眼前向他投来的质疑。

  “当然,我从不担心我的睡眠质量,也从不怀疑年轻人的承诺。这两件事,让我的生活更加愉快。你觉得呢?虞统领。”

  舒景安对面的绍晓榷说完,细目一转,看向旁边的人。

  虞守陇将两肘撑在桌上,双手交叉,用来自军人的严肃目光看向应有路:”他如果想做,会比我做得更好。“

  “既然虞将军都这么说了,那就祝应调查官好运了。”霍云祺祝福的表情像个刚活过来的老巫师。

  而老巫师是搞不出什么好氛围的,于是沉默的会议室画面定格片刻后,人像纷纷闪离,应有路独自留在里面,陷入了沉思。

  在他身边,作为C区人的祁子锋,身上牵涉着项链计划。本应该得到项链和秘密的他,如今却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要等自己帮他寻找到项链的秘密后,那个计划才会开启吗?

  如果自己一天找不到那个秘密,计划就一天无法实施,这简直是个笑话。

  因为没人能保证那个秘密真的存在以及能够解开,如果容易,早在十年之前,柳间仿就已经做到了。

  也不用在遗憾地面对死亡之前,眼里亮出最后的火花,告诉他:“我终于等到你了。”

  应有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一个深不可测的秘密在长天之天,在深海之海,人眼无法探及。

  而无尽的狂云和风浪翻涌成昊然巨像,在梦里压紧他的胸膛,告诉他时间不多了。

  凌晨,应有路从床上坐起,捂着心脏,缓缓出气,他看着胸口汗津津的项链,告诉自己不能过于激动。

  因为平静,不是云梢上这只白天鹅的美德,而是它保命的技巧。

  如果他要寻找的,是A区项链背后的终极秘密,那这个就是他自己通过观察而得知的小秘密。

  他很早以前就发现,这条项链能监控他的心脏状态,每当他心脏感到难受不久后,他都能直接或者间接地感受到允帝对他的关切。

  任谁都该感恩并迷恋的被垂怜的尊宠,在应有路看来,又何尝不是那位上位者向他释放的信号呢?

  于是一周的时间内,应有路把自己关在了房间内,除了偶尔去沙滩散心以及和祁子锋一起画陀螺。

  他不知道那个时候,祁子锋会想些什么。

  但那是他以前没过过的日子,就好像走下了云梢之上那张暗浮血气的餐桌,光着这双被金盆锦缎悉心供养的脚,走到咸水海畔,吃上了一口比绵密的云团还要清甜得多的冰淇淋。

  这样的时刻陪他熬过了一个又一个艰难的夜晚。

  一个深夜,他回忆着柳间仿在他耳畔说的话:“项链背后...共同的数字...带我们抵达。”

  他端详着左右两手上自己和柳间仿的项链,镶嵌宝石的金属吊坠背后有一串刻印的微小数字。

  但他不明白,这些数字代表什么意义,这两条项链背后重叠了2,3.7这三个数,可它们到底又意味着什么?

  共同的数字?和谁共同的数字?

  如果是指佩戴项链的这个群体,应有路苦笑了笑,这无异于火中取栗,虎口拔须,把自己的小命摆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丈量长短吧。

  可就算如此...应有路想着,把柳间彷的项链收入贴身暗兜,然后手挽向后颈,把自己的项链系上。

  他以为不要命的只有他一个,等他将自己的计划讲给祁子锋听后,这人竟眼睛眨都不眨地点了点头。

  也对,在这人眼里,就没有陷阱这种东西。

  他敢在商场的顶层花园孤身赴会,也敢在青天白日下潜入负责钟楼事件的指挥部,因此,在云梢的那些高官贵族面前转一圈,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确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他们两人都是玩命的。两个人一起玩,说不定更有意思些。

  事实上,祁子锋的决定已经让他觉得有意思了。这人是不相信世上有圈套,还是根本不存在能困住他的圈套?

  绕是见过不少狂妄倨傲的人,应有路也偏偏不能诸如此类,将他等闲视之。

  ----

  应有路:那图案和...那手有点好看   祁子锋:礼貌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