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绽镜>第34章 硝烟落起

  六百米外,一个乞丐靠墙走着,把一只手紧紧地藏在袖子里。

  半小时前,祁子锋在爆炸中受了点小伤,溢溅的碎片割伤了他的右手。他直觉到这次爆炸不仅是击杀柳间彷那么简单,不然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动手?

  难道A区已经知道了这次的行动,要故意破坏C区和柳间彷之间的关系吗?他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想法,怎么可能这么快?他现在受了伤,轶满和其他人也不知道从柳系弟子的警戒和盘问中脱身没有。

  但无论如何,柳间彷不能死,项链他也要拿到。

  祁子锋回忆了下,刚才在他准备冲出来时,却被另一个男人抢了先,接着柳间彷把什么东西给了那人,从柳间彷亲随弟子的表情,祁子锋可以知道,那就是他这次要找的项链。

  柳老转过来看向自己的目光也说明了这一点,他当场改变主意了,柳间彷让自己等等,可最后他要等的人,并不是自己。

  据他所知,柳老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但今天柳老没有履行承诺,最可能的推测是:因为在柳老看来,那个年轻人,比自己值得信赖得多。

  你究竟是谁?祁子锋从钟楼里溜了出去,走在僻静的巷子里,一路上想着这个陌生男人。

  接着,猝不及防,他整个人忽然被罩进一片阴影里。

  他朝那片阴影抬起头,一辆看上去牛头马面的,由民用车改装成的装甲车刚好停在他面前,车上立着一根炮弹管似的东西,并且这根烟道粗细的管口正对准着自己的脑袋。

  匆忙逃逸,轻装简行的他,当下却被这只大机械爬虫盯上可不是件小事,毕竟被这东西真咬上一口,头上立马就是碗大的洞。

  自己这是被A区的人拦截了?祁子锋这样想着,随后看见弹管旁露出了一张嬉皮的笑脸,”你好呀,我的幸运儿!”

  ......祁子锋无语了下,问:“怎么幸运了?”

  “因为你可以有选择。”那家伙热情得像个发彩人,说。

  祁子锋忍着厌恶”哦?“了一句,手已经摸在腰间的匕首上,他看好了击杀方位,车上只有两个人,看来他今天确实比较幸运。

  ”你要钱,还是要命?“那人探着身子,表情浮夸又轻蔑。

  ”命。”被他质问的人果断又笃定。

  随着那人近乎癫狂的鬼笑,五彩缤纷的钱花从炮管里喷涌出来,砸了祁子锋一脸,他嘴边没说完的那个“你的“也淹没在了哗哗的钞票声中,没人听见。

  那人哈哈哈地狂笑着,嗓子上了发条一样地冲他喊:”你要命不要钱,我却偏不,我要用钱,砸死你!“

  ???

  祁子锋眉头一吊,心中轻笑,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这人末日般的疯狂中还闪烁着天真的余晖。

  如果只是用钱,肯定是砸不死他的,他早就听出了那炮管里面并没有实弹,不然他的刀子这时候已经见了血。

  他看着那人衣服下在胸口起伏的饰品轮廓,结合这人飞扬跋扈的性子和下不完的钞票雨,决定暂且不要惹事。

  他收回刀子,并趁乱在车上摸了一下,然后一动不动,直到最后成功地让人用钱把自己原地活埋了。

  等到装甲车满意地鸣笛而去,他就从钱堆里钻出来,抖抖衣服走了,他走后,那些钱洞又以极快的速度被填满了,因为又有好些人拼命钻了进去。

  祁子锋看了看,沉默着,继续向前走。

  不一会,窄巷中有人迎面走来,穿着制服,提着工具箱,大概是个电路男工,他几乎和他擦肩而过,随后,空气中划过一道淡淡的海腥味。

  脚步声交织的短暂几秒,祁子锋轻眯了一下眼,电路工提着箱子的手骤然捏紧了些,期间两人继续往反方向走着,最后谁都没有回头。

  同时,两人对面的墙头上缩回了五把消音□□,在电路工走远后,五个人落在了乞丐前面。

  “队长,你这不是扮惨。”一向碎嘴子的速经忽然胆气不足,欲言又止,祁子锋沉着一张冷脸,很快听见了下文。

  “你这是真惨。”

  众人看着一脸轻嘲的轶满心里暗笑,心想除了他没人敢说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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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指挥,坐稳了,今天我们要赶云梢的午餐。”副官姚云参坐在驾驶位上,看了眼后视镜。

  “今天的午餐可不太好吃。”后座上的人说道。

  “是啊,咸水城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后面该怎么收拾呢?”姚云参低声叹道,眼神却紧盯着雷达画面,后面有架私人飞艇在跟着他们。

  应有路在后视镜里摇了摇头,示意不用管。毕竟他们现在前往的是A区的首府,馥加,一旦对方出艇无名,被城界的空中防御链发现,只会立刻被当成空中的烟花放了。

  他们的穿梭器掠过城市上空,可以清楚地看到,下面阳光城以南至钟楼地带都已经迅速被黑压压的士兵占领,人们几乎都呆在家里闭门不出。

  咸水城的百姓或许为这空前的治安措施感动鼓舞,安心定气,但应有路想起了上午柳系弟子的武装现场,他强烈地感觉,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他开始回想今天整件事情的经过。

  应有路这次是来找一个人。一个从金屋华殿中流落出来的老人,一位到过A区乐界最高峰的民间艺术家。

  被帝国金场(A区最大的音乐院)驱逐出来的音乐家并不少,但那个人是曾经身份最高贵的一个,应有路不仅仅是为了再次听见他的音乐,而是想知道如何做到那件事。

  河畔音乐会是他们再次相见的序章,也是现在这整件事情发酵的苗头。

  其实,在河畔音乐会开始之前,密集的人群当中有个虽不惹眼,但气质独特的女人和他搭话。

  “先生,能和你一起听场音乐会吗?”女人说。

  “谢谢,我想一个人欣赏。”应有路婉拒了她。并且他还听到,在一分钟之前,这位女士刚刚拒绝了另一个男人的邀约。

  那个男人穿着不俗,是佩戴项链的贵族,他的同类。然而拒绝他的女人,并不是云梢的人,应有路直觉到,这个女人足够特别也足够危险。

  但也或许她与这件事无关,她一直都在自己附近,并且为爆炸感到真实的震惊。

  还有那个消失的凶手和钟楼上的另一个人,应有路觉得自己可能会再次见到,但即便见到了也认不出对方。

  因为在那个象征帝国至高利益的餐桌上,凶手们都带着漂亮精致的面具,手握着权力生杀的刀柄,而自己也是这其中的一员,和他们一起分食着鲜烹的鱼肉。

  或许为了使君臣关系更加融洽,允帝这几年都喜欢在餐桌上讨论国家大事。按照云梢的分控地属,四面八方坐着A区的宗门显贵,有北端辅政的绍晓榷,西地统军的虞守陇,东临经运的霍云祺,还有南域源采的舒景安。

  “我还很期待音乐在他手里新生,可他却让我失望了,他不是故意的,我原谅他。但比起来,那里的安全更让人失望。”允梦生说。

  “音乐不能拯救所有人,这个道理,钢铁的队伍和精锐的子弹会告诉那些狂妄的暴徒。”坐在席位右侧的虞守陇压腕发声。

  “需要多久?”允帝问。

  “不出一个月,那里的罪污将全部肃清。”虞守陇答道。

  “虞统领功勋卓著,威声遍传,对您不过是一个快刀斩乱麻的差事,对小辈来说,可是一个再上一层楼的机会,我们可以看到有您当年一般风姿的青年才俊吗?”霍云祺朝虞守陇笑过,眼光却飘向角落里默默埋头吃饭的应有路。

  金属餐具磨刮陶瓷碟盘的声音小了大半,许多人的刀叉停了下来,放在手中,作为他们酝酿与打量的掩饰品。他们的视线像玻璃杯上散射的灯光般,开始四处飘转。

  在这个餐桌上,吃饭本就是一个附带活动,思维的互狩,才是最大的看点。

  人们心里暗喜着,今天的看点,看来在应家这只白天鹅身上呢。

  应家隶属于西地虞守陇治下,算得上是个军武大家。但十年前,他父亲唯一的堂弟付子炜,因为在虞守陇治下无利可图,通过入赘转而巴结上了南滨负责能源管理的舒景安,从而获得了咸水城的治理权。

  但最近几年,咸水城发展迟缓,他堂叔的治理广受诟病,并且柳间彷在那的势力已经受到当廷的猜疑。

  应有路眨了下细俏的眼,现在看来,今天进驻钟楼附近的武装,更像是来自帝都馥加的,一种以保护为名的威胁和震慑。

  允帝已经打算在这狩猎了,但东部的霍家却想将他拉入这猎坑。无论咸水城是别人准备好的猎坑,还是自家后院蛮生的荆棘,都想把他困在里面,做成鲜嫩刺身。

  他思索了片刻后,这时允梦生刚刚咀嚼完一块鱼肉,慢慢对他说:”是个锻炼机会,但不一定适合你,你可以拒绝。”

  “我愿意去。”应有路点头道。

  他明白,这次去咸水城的必须是他,也只能是他,否则柳间彷琴弦上的水就会真正停止,柳系一族会断掉,会死根,人类会失去一段灿烂的历史和一对完整的耳朵,而他,会失去自己。

  允梦生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允准了。

  旁座的虞守陇看了看允帝,没有说话,走出大门的时候,他拍了拍应有路的肩膀,说:“好好干。”

  他了解,应有路确实能干,虽然自己不想让他淌这趟浑水。“西地拒狼的篱障不必在别处生出枝桠。”这是虞守陇一向的准则。

  而他想,应有路今天这么做的理由,无外有二。一是出于传统的大家族观念,让他叔叔的下场不至于难看。二是与其放任不管,被别家吞噬,不如自己接手,浪底翻盘。

  虞守陇看着青年不急不徐地走下阶梯的挺拔身影,他想,这样的应有路可能比他预想的,还要走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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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梢内殿,允帝靠着蓝金软榻,端方地剥着葡萄,绍晓傕站在下面,向他问过午安,然后说:

  “狗咬狗的戏码也该少一些场次了。您手中的链条会控制好它们的距离。”

  “如果他们是猎犬,身为主人的我不必担心它们的牙齿。但如果他们不是呢?”

  允梦生盯着手里剥好的绿裴翠(葡萄名),头顶幽冷的光线撩拨着上面的纹路,让它看起来更像一只绿色的眼球。

  “那是什么?”绍晓傕轻声询问。

  “收敛眼神的狼。”灯下人捏着葡萄说。

  绍晓傕几乎被软塌上那道目光寒然屏退,亲身经历过端荣事件的他,不知道该对东临的霍云祺,还是西地的虞守陇担心了。

  A区的贵族宗室之所以必须链不离颈的佩戴项链,并不是由于允梦生高寿惊人的爷爷允定宫订下的金规铁律,而是年轻有为的梦生允帝,在七年前用一桩空前大事强化了它的规矩。

  所谓良辰择机,物尽其用,允帝深谙这一道理,他用尊贵仅次于他的皇室成员,允光奚舅舅的血,书写了这一段残酷历史。

  于是就有了七年前,震惊三区的端荣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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