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绪捧着咖啡小口小口地抿着。
杯口蒸腾出小团潮湿的气体，把他脸上的表情遮掩得朦胧不明。
咖啡厚重的苦涩让他微微皱眉，本想加两块方糖，但舌尖处又缓缓回甘，味道香醇顺滑，余韵悠长，于是为了追逐那一丝若隐若现的甜味，明绪又蹭着杯沿谨慎地抿了一小口。
小杯的液体很快见了底，他原本想再点一杯，然而一抬眼，对面的男人就先一步开始倒他胃口——
“明先生，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如果觉得金额方面有欠缺，您可以再加。”
明绪轻轻皱了皱眉，下了今天第三次逐客令：“赵律师，我说了很多遍了，我不签，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赵律师像是没想到一个外表有些发育不良的小男生，长得乖乖巧巧的，一旦生气起来戾气会这么重。
赵律师轻咳了一声，低声道：“明先生……”
“吧嗒——”
被劝得心烦，明绪搁下杯子，小年轻手上没有轻重，瓷器在光可鉴人的玻璃桌面磕出清脆的响动。
“明先生，我建议您还是看一下合约，对您有好处。”赵律师取出拟好的合同按在桌面，慢慢推了过去，一抬头，视线刚好和他对上。
没了咖啡杯的遮挡，明亮的灯光落到明绪精致的眉眼，这么看着，他的长相更具有视觉冲击力，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赵律师的眼底还是忍不住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艳。
不怪明绪总是被人惦记，单论这一张脸，实在长得太好。五官清逸，肤色极白，一举一动都有种致命的少年清冷感，即使面无表情，也带有一丝让人怦然心动的霜冷欲气，实在精致得过分了。
可惜是个不懂开窍的，百万巨款送上门来也不知道收。
赵律师轻轻笑了一声，“来之前权总特意交代，只要明先生愿意提要求，权总都会尽量满足。”
明绪被纠缠得烦不胜烦，抬手一拂，白花花的纸片就飘飘忽忽落进了垃圾桶里。
这道德败坏的合约，他看一眼都嫌脏！
赵律师呆滞了几秒，看向明绪的眼底满是震惊，“你……”
报复性毁掉合同，明绪这才觉得胸口堵塞的郁气稍稍消散，他轻轻抬起眼，眉心拧着，说出自以为威胁等级很高的话。
“别再来找我了，否则到你们事务所举报你！”
说完起身离开。
从半年前开始，明绪就不慎被一个当地非常著名的富豪——权闵华，给缠上了。
在匀城的上流圈子里，权闵华的名头是人尽皆知的，除了本人出身富贵，他还以“好色浪荡”闻名在外，天天找乐子不够，还最爱包养情人，匀城稍微皮囊出色些的男男女女都被他调戏骚扰过，可以说是十分荤素不忌了。
明绪不愿意被人包养，几次三番拒绝。
只可惜姓权的纨绔一脑袋黄色废料，至今都以为他在欲擒故纵自抬身价，前前后后改了几次合同，纠缠半年，非要把他带上床不可。
明绪心知这样的人他得罪不起，只好能躲则躲，但刚刚那位姓赵的律师，天生一双狗鼻子，嗅觉灵敏，明绪走哪儿追哪儿，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今天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干脆撕破脸，姓权的纨绔反而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
明绪揉了揉脸，深深吐出一口气，推门离开。
此时正值冬日，玻璃门外下着大雨，明绪一开门，立刻灌进来一股斜风骤雨的西北风，呼呼直叫，吹得人眼睑生疼。
明绪向来畏寒，从咖啡厅走出不过一百米距离，他全身都冷透了，鼻尖和暴露在外的一截脖子苍白透粉，撑着伞的手指已经失去了大半知觉。
一股冷风吹来，明绪连忙把伞挂在肩膀，偏头夹着，两只秀白的手掌哆哆嗦嗦地把白色羽绒服的拉链一路拉到下巴。
天气太冷，他直接打了车回到家。
家里提前开了空调，暖乎乎的，一进门，明绪就被满屋的热气催得眼睫都湿乎乎的。
他脱下厚厚的外套，换上干净舒适的棉拖鞋，往沙发上一栽就不想动了。
听着窗外雨声，陷在柔软清香的软沙发里，舒服。
明绪打起小呼。
不过他没能睡着，原因是肚子饿了，明绪强打起精神，慢悠悠进了厨房。
橱柜里有半袋面条，冰箱还有鸡蛋和酱牛肉，还可以做一碗面条吃。
十分钟后，热腾腾的面条出锅，金黄色的煎蛋，几片青嫩翠绿的小白菜，颜色浓郁的酱牛肉飘在汤里，最后用葱花点缀在柔软筋道的面条上，色香味俱全！
明绪挑起一口面条，吹了吹，正准备放进嘴里，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响起了一声叮咚声，旋即，一个黑鸟形状的APP窗口自发弹了出来。
【Avatar：上次的建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明绪把吹凉的面条塞进嘴里，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未完成的约定。
他和Avater相识于一年前，因为在网络上对游戏设计有着相同的见解而惺惺相惜，就在上周，Avater向他抛出了橄榄枝，邀请明绪到他身边工作。
看时间，对方是两小时前就发了信息，而那时候，明绪还在咖啡厅被纠缠着。
明绪喝了口水，慢吞吞地打字。
【Gamer：谢谢你的邀请，但我近期没有工作变动的计划。】
发完等了一会儿，对方没回，大概是不在线，明绪便关了对话框，安安心心嗦着他的面条。
明绪大学时主修视觉动画，一直从事游戏相关的动态设计和皮肤绘画，毕业后虽然一直没参加工作，但也能从网上接些私活，在几个知名网站算是小有名气。
收入嘛，不多也不少，大富大贵是不能了，养家糊口却也能勉强有余。
毕业这段时间，明绪没少从网络上收到工作邀请，前几次他都带着简历欣然赴约，但大多数都是骗子，好几次要不是他跑得快，就被人贩子拐去搞电信诈骗了，说不准以后还要噶他几个器官，最后死无全尸。
……想想就后怕。
于是再一次看到工作邀约，吃一堑长一智的明小画师表示：骗子，退！退！退！
一碗面条即将见底时，Avatar的回复终于发了过来。
【Avatar：不再考虑了吗？】
【Gamer：不考虑。[摆手再见]jpg.】
【Avater：……我记得，你说你是《破舟》的粉丝吧。】
明绪眯眼，搞什么登西？
但手底下还是噼里啪啦打字：【Gamer：对。】
【Avater：我就在《破舟》官方工作，现在公司急于招聘原画师，你来的话可以参与制作。】
明绪不为所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太熟悉的套路了。
接下来就要把他约到一个不为人知的面试地点，然后试图拐卖了吧。
【Avater：公司地址你在网上可以查到，如果你想来，下周工作日带上简历来面试。】
明绪：？
……
另一边，刚加班完的蒋幸川关闭黑鸟，靠着椅子重重叹了口气，身边好友伸头凑热闹：“怎么了，还没挖到那个Gamer？”
蒋幸川疲惫地点头。
“不应该啊。”好友秦邃支着下巴狐疑：“你《破舟》的名头这么响，但凡是业内人，不应该拒绝得这么干脆才对……难道是你太扒皮，已经人尽皆知了？”
“不是这个问题。”从和Gamer近一年的接触来看，对方目光独到，设计直击痛点，还在人物皮肤上颇有见解，画出来的原画具有鲜明的传统色彩，浓郁古朴，见之难忘。
蒋幸川曾花大价钱买断过Gamer画的一张中秋主题的女性皮肤，一经上线，就引来无数玩家购买，一天内，皮肤销量直接突破了八千万。
临近年关，蒋幸川预备在新年推出“元旦”主题皮肤，可惜公司内部的原画师青黄不接，这一批交上来的画稿都是老样子，不是元素模糊，就是美感不足，看不出任何新意。
于是拖了两个月，稿件也没能最终定下。
蒋幸川快要愁的睡不着觉。
这时候他想起了黑鸟上的Gamer，一个颇有天赋和灵感的神秘画师。对方似乎不就任于任何一家游戏公司，只在网络上神出鬼没，偶尔出一张图就能引来大众趋之若鹜……
很可惜，这样优秀的画师，却对他的橄榄枝毫无兴趣。
秦邃起身，安抚似的拍了拍他肩膀，“有大才的人都孤傲，别想了，下班回家吧，你不累我都累死了。”
蒋幸川揉了揉酸疼的眉心，沉沉叹了口气，“走吧。”
秦邃伸着懒腰站起来，“连着加两周班了，我家猫都快不认识我了，早上给他喂猫粮，反倒挠了我一爪子。”
蒋幸川拿上车钥匙起身，准备关电脑，“你怎么不挠回去。”
“滚吧你……”
正要关机的电脑，屏幕忽的一闪，在彻底黑屏之前，一条来自黑鸟的信息端端正正躺在中央。
【Gamer：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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