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楚衍之喃喃道，“我知道了。”
陆长遐一怔:“什么？”
楚衍之的手轻轻抚摸过那些裂痕，刚粘好的，还有些粘手。那年楚天城不仅撕烂了他的奖状，连带着他的心一并撕得四分五裂，从此他失去了承载爱意的容器。
但是在某一天，陆长遐跑了过来，他哼着歌，认真地粘起来，他好像从来不怕粘得不牢，不牢掉了他会重新粘，他不厌其烦，一片又一片地帮楚衍之粘好，然后小心翼翼地捧给了楚衍之。
可惜楚衍之只看见了那些纵横交错的裂痕，全然忘记了他这颗心本来就是闪闪发光的，永远都是。
“这个发带，”楚衍之从旁边拿来了那根黑色绸缎发带，“是楚天城当年敷衍给我的礼物。”
楚衍之18岁那年恢复记忆之后蓄起长发，出席各种会议用的发绳就是这条黑色绸缎，他借此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过往的伤疤与仇恨。
“这是衍哥留长头发的原因？”陆长遐捻着他的一缕头发，轻声问道。
“嗯，”楚衍之看着手里的那条黑色绸缎，眼神晦涩不明，“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也是我要给你说的第二件事情。”
陆长遐直觉这件事情要比刚才说得还要重要，他不由得坐直了身体，正色看向楚衍之，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楚衍之沉默地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慢慢地开口给陆长遐说道:“其实我不是楚家的孩子，我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陆长遐一怔，但他瞬间就接受了，想来也是，衍哥那么完美的人，怎么可能和楚天城楚期那种坏到骨子里的人一样。
“我其实是他们拐来的，五岁的时候被拐走的，因为他们在做一种人体实验。”楚衍之缓缓道来，陆长遐一下子就懵了，什么实验？
“人体实验，”楚衍之见他被震惊到了，进一步解释道，“楚家应该很久就开始了，他们是在创造一种‘全能型’的人。楚家一开始是在本家内寻找优质基因，渐渐地，这些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了，便打起了别人的主意。他们会在全国范围内找优质基因，优质基因不是很好找，他们为了减少这些人的损耗，会先克隆出来，在克隆人身上进行实验，等到克隆人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时，他们便直接在人的身上改造。”
比如说侯清澜。楚衍之一开始以为自己和侯清澜的实验是两种实验，实际上不是，楚家的实验至始至终都只有一项，楚衍之当时身上实行的是最初阶段的，侯清澜则是直接在身上改造的后期阶段实验。
楚衍之遇见侯清澜，还是在他们第一次尝试去破坏楚氏其中一个实验基地的时候。那个基地在海边，侯清澜是那个基地最接近成功的一项实验品，那个时候侯清澜也才15岁，刚刚预测分化成Omega，但是他身材魁梧，满身都是肌肉，力大无穷，楚衍之破坏了实验室的线路，让他们逃出来，很多实验品都争相逃离，侯清澜并没有走，他毅然决然走向了海边，似乎是要寻求自杀。
“你去干什么？”楚衍之站在海边，看着被海水淹没了半个身子的侯清澜，心底生出了几分对同类的同情，鬼使神差地就喊住了他。
侯清澜似乎是吓了一跳，那个时候的侯清澜并不像后来这般开朗，他畏畏缩缩的，话也不怎么说，听见楚衍之喊他，还有些恐慌，怯生生地转过了身。
他这个神情放在他这个体型上着实有点好笑了，但楚衍之不这么觉得，他只觉得这个比他小六岁的未成年很可怜，便放柔了声音：“不冷吗？”
侯清澜迟疑了一下，有些犹豫：“有点……”
“你不离开吗？”楚衍之慢慢走向他，海水开始灌入他的裤子，潮湿阴冷的感觉贴满了小腿。
侯清澜眼神黯淡着：“我父母都是实验人员……”
楚衍之一愣，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那些做实验的人真的疯了。
“那，”楚衍之朝他伸出了手，“你要跟我走吗？”
侯清澜愣了一下，他被改造后，视力也很强，当时无意间地一瞥，就看到了楚衍之把实验室总闸扔进海里的那一幕，是楚衍之救了他。
楚衍之耐心道：“我会去破坏所有这样的实验室，你要跟我一起吗？”去救他们，也是去救年少的自己。
侯清澜微微睁大了眼睛，楚衍之这时的头发已经变长了，随着海风轻轻晃动着。
片刻后，侯清澜挪动了脚步，淌着海水，慢慢走向了楚衍之。
陆长遐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他下意识握紧了楚衍之的手，不可置信地问道：“所以他们对你……”
“是，”楚衍之语气平淡，“我对5岁到8岁的实验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18岁恢复记忆后也忘了他们对我到底做过什么，但是我的梦里经常会出现很多和我一样的面孔，密密麻麻的，望不到头。”
这才是楚衍之留长发的根本原因，梦里的所以“楚衍之”都是短头发的，楚衍之实在受不了和他们一模一样的样子，又不能毁容，只能留起来长发，来缓解那种恐怖感。
陆长遐完全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他咬了咬牙，恨道：“他们……”
“8岁那年，你是在河里遇见我的，”楚衍之提起来这件事，便带了点笑意，“那个时候我是逃出来的，躲到了水里，如果没有遇见长遐，我就要被逮回去了。谢谢你，长遐。”
陆长遐完全不记得这些事情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他之前庆幸自己五岁那年遇到了衍哥，现在变得更加庆幸了，还好当年他遇见了楚衍之。
“那衍哥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了吗？”陆长遐询问道，“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帮忙。”
“嗯，找到了，”楚衍之点了点头，眼里有许多笑意，“我的妈妈是南茵，爸爸是叫楚修竹。”
陆长遐有些意外：“那个南茵？”
楚衍之点了点头：“对，但是她现在在卖早点。我父亲……”楚衍之的语句停了停，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冷淡起来：“应该是死了。”
陆长遐：“？”
他猛地闭上了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他小心地看着楚衍之，掂量着说道：“节哀顺变……”
楚衍之其实还好，他沉吟了片刻，只是道：“我一开始拒绝你，是因为我想亲手杀了楚天城，我，不想让我耽误你，你懂吗？”
陆长遐静静地看着他，他抱住了楚衍之，什么话都没有说，楚衍之也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长遐才问：“那衍哥是要开始忙起来了吗？”
楚衍之轻轻应了一声，他笑笑：“是，长遐马上看到的我，可能和印象中的不太一样了。”
陆长遐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衍哥在我眼里，永远都是衍哥。”
无论是之前好像没有一点脾气永远置身事外在韬光养晦的楚衍之，还是现在锋芒毕现气势十足的楚衍之，陆长遐都喜欢得不行。
楚衍之笑了笑，他又看了看手里的这条黑色绸带，突然伸手拿过剪刀，没有丝毫地犹豫，“咔擦”一声，把这条黑色的绸缎从中间剪断了，连同他的过往，一并彻底剪掉。他已经不再需要这个来提醒自己那些耻辱，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亲手送楚天城和楚期，去面对他们应得的报应。
楚衍之和陆长遐分开的这段时间，楚衍之给楚期找了不少事情，楚期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楚衍之回来了。
楚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楚衍之站在面前的楚衍之:“好久不见啊。”
他知道楚衍之会回来，但他以为这是在楚衍之后期的计划里，没想到居然是第一步。
楚衍之抬了抬眸，他身后站了不少公司股东，和楚期形成了很明显的对比，楚衍之淡定地坐在位置上，把手里的文件摊开，他声线冷清，眼睛不闪不躲地直视楚期:“这是我代管楚氏时候的四年的年度报表，这是你接任的这两年的年度报表。”
楚期脸色微沉:“你什么意思？”
楚衍之微微勾了勾唇，又拿出来另一份文件:“这是我们在任期间各项指标的对比。”
楚衍之没有再说话，只是气定神闲地坐在座位上，楚期比他高，还是站着，却在气势上莫名低了他一截。
楚衍之身后的股东道:“楚总啊，小少爷任职期间我们公司确实节节高升，他回来对我们都有好处。”
另一个人也跟着附和道:“是呀，而且小少爷只是任一个总经理的职位，根本威胁不到您呀。”
楚期任职这几年确实没有楚衍之任职那些年的业务成绩好看，他知道股东大会对他早就心生不满，不过他一直没出什么岔子，很多时候股东大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楚衍之回来了。
从那天庭审结束后公司就有不少风言风语，说楚衍之要回来了。那时股东大会的一些人就开始蠢蠢欲动了。直到楚衍之真的回来，楚期就发现这个人比他想象中的威胁还大——他以为楚衍之会用尽各种手段拉拢人心，但是没有，楚衍之甚至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那里，就有无数追随者前仆后继地涌了上去要替他效忠。
楚期心情几番平静，却平静不了，他紧紧盯着楚衍之，语气几乎是肯定的:“你什么都知道了。”
楚衍之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道:“是要我这个敌人，还是要我这个朋友，这一点不是您可以单独决定的。”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脸色一变，暗示十足地看着楚期。
“哈！”楚期大笑了一声，“凭你那个娱乐圈公司吗？”
楚衍之整理了一下袖口，站起了身:“当然不是。”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座的所有人，最终落到了楚期的眼里，他伸出手指，指向自己，道:“凭我。”
这话说得又自大又狂妄，放在别人身上指定要被当笑料的，可是由楚衍之嘴里说出来却那么可信，尤其是这里的股东基本上都是感受到过楚衍之的手段的，就是因为这一点，他们知道楚衍之不是在放狠话，他是在陈述现实。
“极光盈利已经足够，”楚衍之双手交叉放在桌前，身体微微前倾，看着楚期，“我手里已经有足够的启动资金，去建立一家ai研究相关的公司。”
楚氏集团的强势领域就是ai相关，楚衍之什么意思，一目了然。
“那极光……”另一个股东委婉地提醒着楚衍之。
楚衍之若是建立一个对标楚氏的公司，极光那边他必然自顾不暇。
楚衍之笑笑，淡然道：“这个您放心，极光的股东和法人并不是我。”极光是楚衍之独资建立的，但工商信息显示股东和法定代表人都是俞泽然，所以楚衍之在极光处理的业务一向不是娱乐圈相关业务，而是手上这个要成立的公司。
楚期很明显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企业的实际控制人与股东、法定代表人不一样的情况确实常见，只不过大多是用来节省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楚期一开始也查过极光，楚衍之后来又表现出来对娱乐圈一知半解和努力研究事务的样子，让他一时也放下了一些警惕。
倘若楚衍之一开始就是在演戏，那他策划这场复仇恐怕很久了。
在楚期眼里，楚衍之一直是内敛的，他就像一块宝石，只沉默地发着自己的光，无论被人挪走还是踢开，都不说话。楚期想过楚衍之变得锋利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的，真正见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想象中的每一种可能过于平淡了。
楚衍之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亮得刺目。
“你试试？”楚期咬牙切齿道，他和楚衍之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他自然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楚衍之颔了颔首，没有再说别的话，起身离开了，他的头发扎了起来，随着走动发丝轻轻地晃荡，自带一股凌厉的气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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