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完全在俞泽然的意料之中，楚衍之这个人，虽然看着冷但是脾气好得不得了，不然他也不会容忍田野和初禾这么久，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底线的愚善，上次他警告过初禾了一次，初禾不加收敛，楚衍之自然不可能放过他第二回。
“行，你下指示，”俞泽然简单明了，“我们照办就是了。”
楚衍之顷刻间就想好了对策，他还没开口，宋承昔就推门而入，看到他们在商量的事情，原本因为睡眠不足产生的坏心情立刻散了个干净，他看向楚衍之，迫不及待道：“把这件事交给我吧？我肯定让那死绿茶永世不得翻身！”
“大哥，”侯清澜抹了一把脸，“你还记得你是个医生吗？你这话说出来像那种大反派。”
宋承昔往凳子上一坐，抱臂睨了侯清澜一眼：“我就大反派，你管得着吗你。”
侯清澜兴致勃勃地靠近他，眼里也带着些许不怀好意：“那你加我一个，你一个人哪有那么多坏点子。”
楚衍之：“……”
俞泽然举了举手：“那我也要加入。”
楚衍之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现在好了，他们都成反派了，他成了反派头子。
“你干干净净。”似乎是看出了楚衍之的想法，赵宇难得开了口。
楚衍之下意识看向他，赵宇很少说话，如果这个办公室没有那边三个活宝，他和赵宇可以不交流各自枯坐着做自己的事情度过每一天。他迟疑了一下，冥冥中感觉到有什么正在发生变化。
在这些人中，楚衍之是最晚认识赵宇的，说过的话也是屈指可数，多数为正事，导致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面对赵宇，他干巴巴道:“谢谢，你也是。”
赵宇似乎是感到意外了，他多看了楚衍之几眼，继续在电脑后面忙活。
“我手里一把那绿茶的黑料，”宋承昔冷笑一声，恨不得马上就把这些发出去，“他完了。”
楚衍之看了他们一眼，俞泽然和侯清澜立刻坐得笔直，宋承昔理直气壮道：“怎么了？”
“没什么，”楚衍之把头发拿皮筋扎起来，“来开会吧。”
他弯腰，从笔记本上调出了一张地图：“我记忆恢复了一些。如果没猜错的话，当年我所在的总实验地区是在南郊。因为我在那一片遇见了陆长遐。”
“哟。”宋承昔阴阳怪气了一声。
楚衍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宋承昔并没有继续说话，他也只好不过问，继续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陆长遐当时应该是5岁，又是偷偷跑出来的，不可能距离家太远。我去查了一下，陆家那段时间确实是常住在南郊。”
“总实验室应该是在地上，”楚衍之皱了皱眉，“我这个不太清楚。好多年了，不知道他们搬没搬，搬的话估计什么证据都找不到了，那个实验室占地挺大，楚天城估计是直接炸毁了。如果没搬的话，肯定很难找……而且防卫肯定特别严。”
俞泽然点了点头，算是认可楚衍之的说法，他道：“那你当时是怎么逃出来的？”
按理说，像楚衍之这种品质的实验品，楚家应该不会让他轻易逃走才是。
楚衍之摇了摇头，眼中也闪过一丝疑惑，他如实道：“我没想起来。包括我后来是怎么失去的记忆，我也没记起来。”
“已经很好了，”宋承昔给他解释，“你当时的发烧挺突然的，我觉得应该是应激反应。当年你分化时的那场高烧，不是也是落水了吗，这次正好赶上发情期，场景过于相似导致你烧起来了。”他说着说着，又开始生气了：“他妈的，初禾这傻逼！”
“所以，你逃出来的时候也是落水了？”俞泽然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不仅如此，”楚衍之看向侯清澜，“我当时做实验是整个被泡进水里的，和侯清澜不一样。”
侯清澜手抖了抖，他也是实验品，当年在楚家实验室的时光简直是噩梦一般的存在，他喘了口气，勉强冷静了下来：“他们做的实验还不止一个？”
“我觉得是这样的。”楚衍之点了点头，他身上的实验目前还不知道是什么，但侯清澜应该是倾向于“全能改造”这种，侯清澜作为一个Omega，本来应该是身娇体弱，结果硬生生成了浑身肌肉比Alpha还Alpha的体型，别说双开门大冰箱，他必要时都可以成为四开门大冰箱。
但是侯清澜的体格并不稳定，他只有在身体快到极限的时候才会变成四开门大冰箱，应该是他的相关实验还没做成熟，就被楚衍之半路就下来的缘故吧。
“到时候看看有没有解决办法，”楚衍之安抚地看了一下侯清澜，“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侯清澜乐不可支，他一开始知道自己的身体变成这种后确实特别崩溃，自杀的念头在脑海中盘亘不去，只不过他现在已经调理好了，他笑道：“无所谓了，我这样也很好啊。我可以当楚总的保镖。”
楚衍之：“……”
侯清澜乐不可支，他勾起胳膊，甚至有几分引以为傲的样子：“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们。”
“啧，”宋承昔嫌弃地踢他一脚，“你看鬼片的时候还不是躲在我后面。”
侯清澜要比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小，同为Omega，宋承昔一想到他被改造成这个样子，对楚家又恨了不少。
“我想起来的就这些。”楚衍之结束了发言。
俞泽然立刻顶上，他一边连接着投屏，一边神秘地看着楚衍之：“楚总，你猜我们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楚衍之摇了摇头，如实道：“我不知道。”
侯清澜失望地抱怨了一下：“楚总，你不要这么无聊嘛。”
宋承昔颔了颔首，跟着批判楚衍之：“真无聊。”
楚衍之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好吧，”俞泽然连接上了投屏，打开了一个excel，“这是俞家和楚天城购买实验器材的购买记录。我之前一直在留意俞家的密室，前几天刚刚进去，把赵宇的病毒移植到了那个密室的电脑上，这就是我们黑出来的东西。”
楚衍之一愣，虽然俞泽然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但其中艰辛与危险肯定很高，他抿了抿唇，对俞泽然道：“谢谢你。”
俞泽然被他逗笑了：“不客气？”
“照你说的，我前几天派人去捣毁了一个实验窝点，”宋承昔从包里拿出来一沓资料，递给了楚衍之，“这是从里面拿出来的他们的实验数据，还有dna对比，为了不打草惊蛇，我现在把那些实验品安置在了另一个市里，保证楚家一时半会找不到。”
“差不多就这些了，”俞泽然站在一旁，看向楚衍之，“其实这些已经可以定楚天城的罪了，但是我们现在没有证据证明他对你做过实验。”
“里面也没有楚期的参与证据。”宋承昔烦躁地推了推桌子，楚期绝对参与这些事情了，但是他们现在找到的全是关于楚天城和楚家的证据，这样就没法定楚期的罪。
侯清澜趴在桌子上，把他的骰子扔出去又捡回来:“我觉得吧，现在还是得先找楚总被楚家用作实验的证据，证明他和楚氏无关。楚家的公司，楚总也有参与管理，万一到时候一锅端把楚总也端了怎么办？”
“原来如此，”楚衍之被他这么一说倒是明白了，“之前让我做楚氏集团代理总裁的提议还是楚期提议的。我感觉他没有那么好心，但是为了不暴露已经恢复记忆的事情，再加上想进一步寻找的线索，就去了。”
俞泽然的脑电波立刻和他的对上了:“楚期故意的？他想把你也拉下水？”
“疯狗！”宋承昔气得一拍桌子，“他神经病是不是，就逮着你咬！”
楚衍之也挺无奈的。
“楚天城那种蠢货到底是怎么生出来楚期这种人的？”侯清澜不理解，“你接手楚氏的时候我们都没开始调查吧？他这是以防万一直接让你跟楚氏纠缠不清啊。真坏。”
五个人面面相觑，但是楚衍之代管楚氏那几年确实拿了不少证据和线索，风险与利益双收，一时也说不出来好处多还是坏处多。
“好了，”楚衍之拍了一下手，算是打断了这个无声的局面，“事情都发生了，就不要纠结过往了。好不好的，都走到现在了。”
“确实。”俞泽然点了点头，要不说楚衍之完全不是楚家的人呢，不说长相，楚衍之这人情绪稳定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跟楚天城那种一不顺心就乱咬的人完全不同。
说起来这件事，俞泽然喊住了以为会议结束便准备回公司的楚衍之。楚衍之只好重新坐了下来。
“给你看个美女。”俞泽然笑着，把手机连上了投影仪。
楚衍之:“……”
宋承昔抬了抬下巴，语出惊人:“看美女看你手机干什么，让我们衍之穿裙子照一下镜子就能看到了。”
楚衍之:“……”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果然，只要不说正事，这一群人没有一个靠谱的。
俞泽然调出了相册里的一段视频，好像是哪年的一段走秀，他调了调进度条，抬头提醒楚衍之:“下一个出来的就是，你看看。”
他话音刚落，里面就气场十足地走出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女人至少有一米八八，走动间红裙摇曳，黑色的长发挽了起来，一双眼睛被画上了红色的夸张眼影，像是被泼了红墨的桃花瓣，她直视着前方，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别人心坎里一样，踏着闪光灯，场馆里掌声如沸。
楚衍之看着她有些出神，直到她转过身离去，他才堪堪回神。倒不是因为这个女人长得好看，而是这个女人，长得和他太像了。她甫一出来，楚衍之险些以为是自己女装去走T台了。
“她叫南茵，”俞泽然把视频关上，调出来了别的照片，“二十多年前，被称作娱乐圈的第一神颜，美得很突出，整个娱乐圈都找不到能和她有几分相似的人。”
楚衍之跟她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得一般，说没有关系，那未免有点太自欺欺人了。
宋承昔小小地“啊”了一身，不是，这也太像了吧？特别是那双桃花眼，简直就是一朵桃花上摘下来的两朵花瓣。
楚衍之无声地和照片上的女人对视，半晌，他问:“还有吗？”
他问的肯定不是照片，自然是关于南茵的消息。
“按理来说娱乐圈里，模特是最难出名的，她硬是凭借美貌艳压了当时所有的小花，火出了圈，”俞泽然说到这也有些啧啧惊奇，楚衍之要是进娱乐圈对比南茵造成的风浪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南茵二十七年前结婚了，二十五年前怀了孕，生下来孩子后，她还在娱乐圈活动了几年，只不过她把她孩子保护得很好，媒体至今没有找到她孩子的消息。也可能是因为，十九年前，南茵突然就销声匿迹了吧。”
时间线也是可以对上的，她二十五年前怀孕，生下来孩子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二十四年前，楚衍之今年正好二十四岁。
“十九年前，”宋承昔微微震惊，“那不就是衍之被拐去楚家的时候吗？怪不得她退圈了啊。”
侯清澜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我们先去找找南茵？她现在在哪儿啊？”
楚衍之迟迟没有开口，他抬着头，看着屏幕上的女人，觉得她的眼睛很眼熟，他心脏跳动了一下，突然想到了谁，猛地站起身，有些失态:“我先回公司了。”
屋内的四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楚衍之就跑了出去，他跑得从来没有那么快过，开车也没有那么急过，似乎天公作美，给了他一路绿灯。
他在极光停车场仓促停好了车，他推开门，正准备要下去时，又紧张地整理了一下衣服，确认无误后，这才慢吞吞地走了下去。
极光门口前卖鸡蛋灌饼的摊子依旧在，女人的生意很不好，却每天都在这里执拗地开着摊。她破败的三轮车与身后极光镀了金的招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除了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在极光的大门招牌前，后来都是在一旁的角落里。
楚衍之心脏跳动得很快，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女人，他遥遥看着，一时有一种奇怪的情绪让他走不动道。他甚至希望女人看不见他。
可是女人却在他出现的第一秒就心有所感似的看了过去，他虽然看不清女人什么表情，但他觉得女人口罩下一定是温和的笑容。
他突然就安了心，慢慢地走了过去。
“楚总！”女人惊喜道，那双眼睛生了细纹，像是被揉皱的桃花瓣。
楚衍之慢慢开口:“要一个鸡蛋灌饼。”
女人连连应好，她原本拿了鸡蛋，却忍不住开口:“楚总老是吃这种不干净的路边摊，对身体不太好吧？”
楚衍之手指蜷了蜷，他动了动嘴，只是道:“还好。”
女人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小心翼翼地问:“您喝豆浆吗？我今天早晨刚打的黑豆豆浆。”虽然现在已经快中午了……
楚衍之微微点了点头，他指了指旁边的小凳子，温声问:“我可以坐那里吗？”
“可以的可以的。”女人忙不迭道。
女人还是给他做起了鸡蛋灌饼，楚衍之看着在烟火气里忙碌的女人，一时挪不开眼，女人之前说过可以喊她“南姨”，他喉结微动，盯着女人看了一会儿，在女人转身给他端来豆浆时，轻声道:“您好像长白头发了。”
女人身体一僵，她抬了抬手，似乎是想摸一下自己的白头发，想起现在还要做饭，又讪讪地放下了手。
“楚总……”女人斟酌了一下话语，关切道，“您今天好像不太开心？”
楚衍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半晌，他说:“您可以喊我衍之。”
他停了停，补充道:“衍衍也可以。”
女人一怔，眼眶泛起了红，留下一句“我先去看看饼”，便仓促转过了身去。
楚衍之耐心等了一会儿，她便把打包好的饼做好了，递给了他，嘱咐道:“大病初愈要好好吃饭，再忙也要好好吃饭。”她停了停，像是在心底演练过无数次那般，鼓起勇气，温柔地喊道:“衍衍。”
又像是，喊了无数次，终于可以得到回应似的。
楚衍之只觉得心脏都炸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拿过鸡蛋灌饼，慌不择路地离开了，难得连道别都没有说。
他离开，那股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又回来了，楚衍之吸取了前几次回头看都无果的教训，这次进了大厦的旋转门后，才隔着玻璃往后看了一眼。
女人正费力探着头往极光这边看，她自然是看不到什么的，却依旧遥遥望着。楚衍之见过这个场面，在他上小学时，在他上初中、高中时，好多女人就会在人潮拥挤中伸着脖颈往里瞧，她们兴许已经看不到了，却还是将目光放在校园吵闹的人群中。甚至上了大学，宿舍门口、校园门口也挤满了这种目光。
楚衍之无数次旁观羡慕这种场面。
这些女人——
是妈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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