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桑设宴再三致歉,因为虫患惊扰到了他二人。

  蓝曦臣却话锋一转,问公孙朗道:“听闻长岭公孙氏音乐造诣甚高,唯美动听之余,控制之术也出神入化。不但能控人,还能控制动物,且不知公孙氏可有控制虫子的功法?”

  公孙朗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先生谬赞,先祖在音乐的控乐的造诣斐然,月华只学到些皮毛,先生所说的音控术却有其术。音控术能短暂控人心智,限制其行为,也能驱使兽类为我所用,至于控虫之术,乃苗疆蛊师的看家本领,伤人害命,公孙氏向来不屑其用。”

  江澄道:“既然都是音控术,控人、控兽与控虫当有想通之处,不知公孙家可有相关术法,能对虫类有御制效果的?”

  公孙朗疑惑道:“二位忽然问这些可是有什么需要月华帮助的地方?”

  蓝曦臣笑道:“前些时间遇到了琅琊盖氏的宗主盖清流,听他说起近来遭遇,说他为蛊虫祸害,又受乐音控制,所以不得已才杀了天水云氏宗主云观止,见他说的玄乎其玄,今日又见不净世虫患,好奇一问罢了。”

  聂怀桑语公孙朗俱是一惊,聂怀桑道:“盖宗主当真这般说的?”

  蓝曦臣道:“正是,还给我们看了体内却无法取出的蛊虫,不像说谎。”

  江澄又道:“这世上既然有驱使蛊虫之术,想必也有控制蛊虫之术,普天之下,谁人更比公孙家音乐造诣更高。”

  公孙朗把弄着手中的酒杯,似认真考虑着,忽又笑道:“人兽存有灵智,可控制驱使,而虫类未然,从未试过控制虫类,既然二位如此信任于我,我便试上一试。”

  “月华~~”聂怀桑劝解道:“你从未控过虫子,万一失利,周围的虫子都跑不净世来了怎么办?就像当年魏无羡一样,忽然就控制不住了,即便只是虫子,我也不想伤到无辜的人。”

  一说到魏无羡,江澄便眉头紧锁,是了,当初魏无羡那般信誓旦旦的说控制得住,只要自己活着,凶尸就不敢乱来。

  可结果呢……

  “算了!”江澄霍然起身,又觉得有点太大声,揉了揉太阳穴,“抱歉,我不太舒服,我先回去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金子轩的死,姐姐的死,魏无羡滥杀,尸骸遍布,血流成河的场面,好恶心,想吐~~~

  没有办法再想别的,他忽然很想离开这里,回到莲花坞,回家,在江氏宗祠待上一下午,再醉上一场,什么魔教,什么诅咒,都不用理会。

  饭桌上不欢而散,聂怀桑送蓝曦臣会住处,一路上小聊一阵。

  聂怀桑忽然道:“二哥,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接着追踪天崇下落还是再小住几日?”

  蓝曦臣笑了笑,“怀桑这是在赶我走?”

  聂怀桑尴尬道:“怎会,怀桑巴不得二哥在此长住,可现在你跟江澄都顶着一张假脸,上次有传音虫,下次就不一定有什么了,你们的身份早晚会暴露的。其实你也知道,我们不净世一直都不太干净,那传音虫,必定是魔教的搞的鬼,我怕你留在不净世反而会害了你。”

  蓝曦臣细细打量着他的表情,认真品味着他的眼神。

  “怀桑。”蓝曦臣沉声道:“你老实告诉二哥,你跟魔教,究竟有没有关系?”

  “没有!”聂怀桑几乎毫不迟疑的回答,“二哥,你要相信我,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对不起聂家对不起大哥的事,我真的只想大家都好好的,我也想早日铲除魔教,灭了天崇,还天下一个安宁。”

  这些话,观音庙之前的聂怀桑是不会说的,他的这些转变,都是从大哥遇害之后开始的,谁都不知道一个一问三不知扶不起的阿斗是如何在一夜之间成长为手段奇佳的聂宗主。其中挣扎、彷徨、迷惘、无措、痛苦几多,才修成正果,才能将聂家家业掌握牢靠,才能让大哥旧部对自己心悦诚服。

  蓝曦臣叹了口气,真正的像哥哥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缓声道:“怀桑,记住你说过的话,也记住大哥的教诲,修正道,行正业,得正果,好好守住聂家,二哥会一直在你身边。”

  聂怀桑忽然红了眼眶,泪水憋在眼眶打转,他狠狠吸了两口气,才哽咽道:“我知道了,谢谢你,二哥。”

  蓝曦臣回去的时候,江澄正好要走。

  “晚吟这是……?”

  江澄越过他时顿下脚步,“记得本月十五莲花坞之约,我先回去了。”

  蓝曦臣料想他是因为聂怀桑的话不舒坦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解与他,正好聂怀桑想让他离开,留在这里估计也查探不出什么,若是蛇穴,他的身份一旦暴露怕又是会对他喊打喊杀,甚至会连累到江澄。

  “罢了,我与你一起回莲花坞。”

  江澄看他,“你不留下来继续打探消息了?”

  蓝曦臣笑说:“怀桑撵人了,我哪有那么厚脸皮再待下去,近日下雪颇冷,我们先去双尊墓看看守墓弟子,他们在那里过的第一个冬天,又大都是南方人,不知能否扛得住。”

  江澄正有此意,从清河回云梦,正好路过双尊墓,倒要看看那帮小子是不是冻得偷懒在被窝里打哆嗦。

  “你过来。”江澄把人叫到墙角,从怀里拿出一小块乳黄色的东西。

  “这是什么?”蓝曦臣看了两眼,烧的有些过度了,他闻了闻,一股甜腻的味道。

  “是蜜蜡。”江澄道。

  “何处得来?”

  江澄道:“后山虫穴中,嵌在那巢穴之上,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蜜蜡是驱逐蚊虫的好东西,只需燃烧小小一块,便会使蚊虫四处逃遁,便是那巢穴中那股甜腻气息的由来。

  “这么说,是有人故意将虫子赶到不净世的?”蓝曦臣盯着他,“晚吟在怀疑什么?是否怀疑是不净世的人所为,目的就是要引开我们的视线?”

  江澄扶额,“我不知道,但这股味道,我在那传音虫的身上也闻到过,虽然很淡,但一定是有的。”

  江澄一直从小对甜腻的味道比较敏感,甚至能根据风向辨别哪边有蜂巢,少年时循着蜜香伙同魏无羡去捣马蜂窝,被蛰的满脸包。

  蓝曦臣道:“大哥向来不喜带香味的东西,怀桑更喜清香,倒是公孙朗比较喜欢清甜一些的味道,蜜蜡虽甜但腻,又有干扰神志效果,一般人不会使用。”

  江澄道:“你也知道,不净世地形复杂,守卫森严,聂怀桑广纳门徒,弟子众多,你我若是当真要藏匿身份在这里探究出个什么名堂,极易暴露。这里我会派人来盯着,旦有风吹草动或者我派来的人遭遇不测,再来问聂怀桑讨个说法。”

  蓝曦臣道:“那好,我们先离开再说。”

  说走就走,二人立刻去向聂怀桑道了别,牵了马,有些不甘心的离开了不净世。

  他们没有证据,一点证据都没有,只是因为房家那两个孩子的话,便怀疑聂怀桑与魔教有染,可在那种情况下,蓝曦臣相信孩子是不会说谎的。

  骑着马慢悠悠的走了一会儿,回看不净世,规模宏大的楼阙依山而建,此刻淹没在白雪和云雾之中。

  “蓝曦臣,我们这次是不是没有看到浮盈?”

  蓝曦臣恍然,是了,他一直觉得哪里不对,之前见公孙朗都有浮盈陪在身边闹腾,这次竟然没有寻到丁点浮盈的影子,他们一心想探究心底的秘密,从未想起过问。

  江澄又道:“你看浮盈像不像那传说中的圣灵体?”

  蓝曦臣眼前白光一闪,疑道:“晚吟为何这么说?”

  江澄道:“你不是怀疑公孙朗聂怀桑跟魔教有关,他们千里迢迢的把浮盈从柳城带出来……。对了,柳城中,公孙朗也是在的,那会儿可是公孙朗用琵琶声控制了我们才导致沸珠被天崇抢走。而天崇寄生在浮盈体内,对他的体质自然了解,若浮盈是圣灵体,公孙朗把他带在身边保护在不净世,因着年纪小无根基,所以才需要为他夺丹造丹。”

  “那么~~~”蓝曦臣道:“茅山那次,我看到的,或许并不是公孙朗受伤被抓这么简单了。”

  蓝曦臣这才想起来,“碰到他们时,公孙朗和浮盈是被其中两个佛脸人背在背上的……”

  江澄心脏狠狠一跳,“那之前在东闽我们碰到过蛊尸袭城,是那佛脸人控制,后来,佛脸人被你弟弟和魏无羡重伤逃离。”

  蓝曦臣道:“所以在他身上的伤并非魔教所为,而是被忘机他们重创的?”

  江澄道:“当时他拦着天清道人不让看伤口,推脱无事,怕就是不想被人看出来自己被什么东西所伤。”

  蓝曦臣寻思片刻,“你这么说,我倒是又想起一件事来。”

  “什么?”

  “晚吟可还记得那次你我在不净世大打出手用鞭子抽我那日?”

  一想起跟他动手的原因,江澄的心里有些奇怪,却面色一沉,“如何?”

  蓝曦臣道:“那日公孙朗捂着肚子脸色苍白同我说是浮盈给他下了泻药,如今再想起来,那正是我们在泽洛山庄打伤佛脸人之后的几日,他吃了你的鞭子,又受了我重重一掌,没个十天半月断然是恢复不了。”

  他们越说,心越是沉得厉害,一桩桩、一件件拼在一起,便不会是巧合。

  加之他的青玉琵琶如何会到了天崇手中,盖清流为何会被琵琶声控制杀云观止,他们又怀疑不净世底下有人养蛊,而那蛊疯子又在清河。

  都不会只是巧合。

  然而,这些都只是猜测,没有确凿证据……

  “若浮盈是圣灵体,如今消失,便可能是被天崇带走了。”江澄道:“天崇带了唐泰走,让人打听一下可有人见过唐门之人。”

  唐泰是要去北方,江澄忽然就想起一个人来,云观心,上次告知他有关盖清流疑似被陷害的消息后便没了动静。

  此时,耳畔忽有风声响起,江澄侧身抓住眼前飞过的玄色物体,只觉掌心一凉,随即浑身炸起了鸡皮疙瘩,急忙把手上的东西丢在地上。

  “谁!”江澄戒备的看着四周,他奶奶的,谁敢对他江宗主扔蛇!这季节蛇都在冬眠,那蛇的身上还沾着些泥土,明显是从洞里挖出来。

  随后,周围开始响起一阵窸窣踏雪之声,只见数百条玄蛇自四面八方朝他们涌来。

  “怎么会有这么多蛇?”江澄不怕蛇,但看到这些难免会浑身不舒服。

  蓝曦臣却忽然笑了笑,“是长生来了。”

  长生喜吃蛇,这么些蛇得是撅了多少洞穴才找出来的。

  接着,一声嘻嘻声传来,长生自前方树杈一个闪现,冲他们招了招手,那些蛇也停在了原地。

  “长生小友,你不是去找蛊疯子了,怎会在此操蛇?”蓝曦臣仰着头问道。

  长生赤着脚,露出雪白的脚掌,身上依旧穿着那破旧的黑袍子,白皙胜雪的脸蛋挂着笑容,“我找了,他不在这儿,不在不净世。”

  江澄疑道:“你去过不净世?”

  长生道:“去了去了,正要走就感觉到你俩来了。”

  蓝曦臣道:“那些虫子是你……?”

  长生道:“是呀是呀,传声虫也是我放的,那个地宫我去过了,什么都没有,那传声虫是我在哪个叫公孙月华的房间里拿的,原本还想偷听你俩说点什么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们发现了。”

  “还有你们啊,也太笨了,我都放那么多虫子从地下跑出来了你们都没找到那地宫的入口。”随后又道:“也对了,你们不能轻举妄动嘛,脸都是假的,何况那地宫入口还在那个什么宗主和公孙月华的房中,我来的时候他们正好不在家。”

  啊,蓝曦臣忽然想到,公孙朗现在住的房间,便是当年金光瑶住过的房间,难怪说见过密室。

  江澄道:“明明有地宫不说实话,传音虫是公孙朗之物却不承认还乱找替身。”

  蓝曦臣愁眉紧锁,道:“就算有地宫又如何,长生不是说里面什么都没有,就算去质问也得不出结论。”

  长生跳下来赤脚站在雪地中,从雪地中抓起一根细蛇在指尖玩弄。

  “你俩先别走了,跟我再回去一趟吧。”长生道:“昨晚我饿极出来挖了一夜蛇,早上又去放了虫子,还没来得及听他们说些什么呢。闹了这么一通你们一走,他们不得抓紧时间说些悄悄话啊,走走走,回去回去。”

  江澄道:“我们回去可以,可他们说什么悄悄话怎么会知道,莫非你还有传声虫?”

  长生道:“原本是想用传声虫听的,可惜被你们两个笨蛋弄死了,只好自己跑一趟啦。”

  他忽然召出浮屠来,咬破手指凭空画出两道金色咒文,朝蓝曦臣和江澄撞去。

  “别躲,这是隐身咒,能藏匿气息和行迹,鬼族秘咒,概不外传,今日让你们感受一下。”

  隐身咒?还有这玩意儿?

  那两道咒文没入他们身体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