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驱剑往鹿鹿村方向赶,然还未出东南地界,便听到一阵熟悉的狗吠。
是仙子叫的凄厉,像是挨了揍。
江澄这人护短,别说人了,自家的狗也只能自己才能打,落了地,却发现一个光着屁股的小男孩,纤细娇弱,约摸十一二岁年纪,仙子被他被他掐着脖子抵在墙角。
这谁家熊孩子?头发乱糟糟,像个小乞丐。
江澄走近了才发现,这少年生的白白嫩嫩,白的有些过分,能清楚的看到埋在皮肤下的青色脉络,少年两眼放光,口水横流,一副饿极了要将仙子生吞活剥的架势。
可那双眸子,出奇的漂亮,幽深纯粹,只有对食物的渴望……
江澄拎着那光屁股小孩儿的耳朵,只听他嘤嘤惨叫了两声,两手一松。
仙子落地,立刻窜到江澄身后,低声呜吼,一副委屈害怕极了的模样。
“小子,吃狗也要看主人,刚刚你是打算怎么吃我的狗?生吞还是红烧?”江澄冷冷问道。
小孩在他手上扑腾了一阵,结结巴巴的蹦出两个字来……“放……放开……”
“小结巴?”江澄见这小孩确实没什么攻击力,身上也没有其他怪异气息,奇怪平时生猛的仙子怎么会被这样一个小孩制住。
“饿……吃……”小结巴看着仙子直流口水,丝毫没有顾忌耳朵疼不疼。
仙子被他赤裸裸的目光生生吓得后退好几步,又转身跑到一处墙后,颤颤巍巍探出两只眼睛来。
江澄把人放了下来,甚是疑虑,他方才摸了摸小孩的身体,很是冰凉,相比尸体更凉,可又实实在在是个人没错,都快入冬了光屁股不冰冰凉才怪。
光屁股实在碍眼,江澄着急赶路,掏出一锭银子扔给他,算是做了件好事。
“啊……”那小孩懵懵懂懂的看着江澄。
江澄也不理他,御剑跑了,仙子急忙跟上,生怕又被那小结巴捉了去。
仙子却几乎没过一会儿就发现了英栾的气息,江澄训斥道:“他是自己人,记住了!”
仙子低呜两声,显然是明白了,这下江澄也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去找金凌,护好他。”
仙子汪汪两声,转身到英栾身边嗅了嗅,才奔远而去。
江澄御剑继续朝鹿鹿村进发,然而不等他飞出几里,一直穿云箭自下而上,破空而来,江澄一个侧身抓住了那支利箭,气得牙痒痒,到底还让不让他安生赶路了!
射箭射到他江晚吟身上了,还能忍?非得打爆他的头不可!等他落了地,再一看,那箭头上还绑着一个没有炸开信号弹。
江澄期初不解其意,随后才明白,该是有人害怕燃放信号弹被人发现,转而选择用弓箭送出一段距离,随后落地燃放。
英栾道:“江大哥!我好像闻到蓝大哥的气息了,就在附近!但是很弱!”
莫非是蓝曦臣放出的信号?不太可能,这不是蓝家的焰火,接着月色看了看,上面的标记有些眼熟,似乎是茅山派的标志。
将要立冬,天黑的早了些,本打算连夜赶路的江澄被一支穿云箭和英栾的话耽搁的下来,他愤愤捏断了手中的箭,心中隐隐不安。
此处地处茅山,不远处便是茅山脚下的镇子,就叫茅山镇,江澄曾经来过一次,尚是熟悉。
茅山上有一千年古观,茅山派的道士就住在里面,循着英栾的感应到了古观的外围,古观大门紧闭。
英栾有些害怕,“蓝大哥的气息,好似就从里面传出来的,那里好浓的血腥味……”
江澄眼皮子跳了跳,愈发不安,血腥味他也闻到了,随着风从门缝中传出,断断续续。
“你别担心,蓝大哥的气息虽然微弱,但肯定还活着。”
“谁担心他!”江澄心跳呼吸都有些乱了,“先进去,把人找到再说。”
英栾带着他翻墙而入,只见道观内死尸遍布,个个面目全非,横死当场,鲜血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枯草。
其中,有道士也有魔教徒。
英栾胆子小,被这血腥的一幕吓的不轻,江澄小声骂道:“走尸不见你怕,死尸你倒是怕的厉害。”
“不一样。”英栾道:“太血腥了,他们的血还是热的,死状好惨,好可怜。”
“行了,找人,快点。”江澄小心翼翼观察着四周,发现不少魔教教徒在外面放哨,而兵力最充足的,是古观的正殿。
越是走近正殿,英栾越是不安,“江大哥,我好像……好像感应到了天魔的气息,熟悉的压迫感。”
天魔也在?好家伙。
“我……我不进去了……”英栾忽然停住了脚步,怕的发抖。
江澄暗骂没用,“你确定是天崇?”
英栾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不确定,但是这种压迫感,只从天魔身上感受到过……如果不是天魔,也是个很厉害的高手,与天魔一样厉害!”
江澄瞬间没了把握,若蓝曦臣在里头,又有其他魔教高手在,仅凭他一个人,并没有多少胜算。
江澄匿去气息,打算去看看,这时,忽然发现角落处有人影闪动,英栾立刻冲了过去,抓出一个小道士来。
小道士哭喊着饶命饶命,英栾赶紧捂住他的嘴。
江澄打量了他一眼,不过十五六模样,吓的浑身哆嗦,他的目光紧盯着江澄手中的断箭,眼睛睁的奇大。
“是你放的箭?”江澄问道。
那小道士拼命点头,江澄让英栾放开,拖着小道士到了一处隐秘的假山后头。
“观里究竟怎么回事?”
小道士道:“傍晚时分忽然来了一帮魔教徒,他们在观中大开杀戒,师兄弟都死了,师父师尊被囚禁在了正殿,那些人还抓了些修士过来,说要给他们教主进补。”
说是进补,无非就是要夺人修为罢了,看来天魔真的在里面。
“就我一个人从密道逃了出来,想要去求救,可怜我修为低微,能上哪里求救,只能悄悄用弓箭载了求救信号放出去,希望有江湖正道看见,赶来求救,没想到……”说着眼中一阵失望。
江澄哼道:“没想到来的只有我们俩人?”
这小子怕是刚入道不久,不太认识仙门派别,自然也没有认出江澄的身份。
小道士叹气道:“你不是他们的对手的,不要去送死了,快离开吧。”
江澄拍了一把小道士的后脑勺,“你们这里还有密道?”
小道士揉着脑勺,“有的!纵横在道观地底。”
“能通到正殿?”
小道士连连点头,“我就是正殿藏入密道的,并非每个弟子都知道,是我顽皮偷偷将密道路线探了仔细,正殿的密道入口就在神像背后!”
“带我去!”想了想,取下腰间银铃给英栾道:“今天的那群人可还认得?去请他们过来,拿着个去,说是我让的,他们不敢拿你怎样。”
英栾速度快,应当很快能将救兵搬过来,他不敢贸然放信号弹,只会打草惊蛇。
他跟着小道士从灶房潜入密道,密道显然很久鲜有用处,一股发霉的味道,很是阴暗,弯弯拐拐的走了一阵,才听到有嘈杂的人声传来。
小道士轻声道:“神像内部是空的,可以透过神像胸前的小孔看到外面的情况。”
才进入神像,便能看到正殿透进来的光,神像奇高,小孔一边一个,从那小孔往下看,竟能俯观殿内全貌。
江澄一眼就看到盘坐在正殿中央一动不动的蓝曦臣,他似乎被禁锢了修为,无法动弹,神情黯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左边坐着聂怀桑的幕僚:长岭乐师公孙朗,公孙朗的腿上,枕着昏迷的浮盈,还有天水云氏的宗主云观止,肩上靠着自己的胞妹,云观心,身后是一干云家弟子和茅山道士。
蓝曦臣右侧,盘坐着两个阖目静坐的白须老者,一个稍微年轻一些,微胖,年长的怕是有二百年岁,清瘦孤傲,纵使坐着,也一派仙家风骨。
这二人怕是小道士口中的师父和师尊了,茅山派的天清道人和无凌道人。
而站着的人中,包括了从魏无羡口中听来的怒哀丧三相弥勒,以及那猴面女子。另外有一个身形健硕,身着红袍带着斗篷的男子,此刻正坐在正殿中央,玩弄着左手拇指上的黄金扳指,背对着江澄,看不清容貌。
“老牛鼻子,我们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已经过去两个时辰,还没想好东西放在哪里?看来你是真不想要自己和这帮修士的命了!”说话的是那怒脸。
天清和无凌始终闭着双眼,一言不发,面色从容。
江澄轻声问道:“他们要什么东西?”
小道士道:“我们茅山派的开山秘宝,缚魂引。”
缚魂引,江澄有所耳闻,是可以帮助元神魂魄与肉身融合的一件宝物,不过从未有人得见其真容,有人说是一枚指环,有人说是一柄丝线。缚魂引能牢牢拴住截然不属于同一个人的元神魂魄和肉身,促使它们完美融合,达到浑然天成之功效。
莫非天魔跟容器融合出现了问题,所以需要缚魂引相助?
“你们真有这东西?”江澄问。
小道士道:“都是瞎传的吧,都说我们道观有,反正上上下下那么多弟子,从未听说有人见过的。”
可既然天魔找了来,便说明真有其物。
“看来你们是真的想不起来,没关系,我很有时间也很有耐心去等,当然,我会每过一炷香就杀两个人,用他们的命提醒你好好想想,缚魂引究竟在什么地方。”说话的是上座的红衣男子,疑似天魔的家伙。
话刚落音,怒脸立刻杀了两个道士,血溅当场,也溅到了天清道人脸上。
他眉头皱了皱眉,睁开眼,又缓缓闭上。
江澄能清楚的看到蓝曦臣眼中的不忍和无能为力。
小道士道:“我们可能根本就没有这个东西,师尊平日里可珍惜弟子们的性命了,若真的有,便早拿出来换人了。”
江澄道:“你以为把东西给了他们就能留你们性命?他们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教妖人!”
小道士瘪瘪嘴,不说话了。
那红衣男子起身,慢悠悠踱步起来,一边摘下斗篷帽子,给了江澄一个模糊的侧脸,可就这一个侧脸,便让他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
是黑泽!他们在柳城时见过黑泽的身体,虽然不如泱长老那般极近透明的雪白,依旧十分白皙,颜色浅薄,发色雪白。
天魔还在用着黑泽的身体。
“还是不痛不痒么?”天崇笑了笑,冲那三相弥勒道:“挖了他宝贝徒弟的金丹。”
此话出口,天清和无凌俱睁开了眼睛,蓝曦臣也皱起了眉头,江澄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等等……”蓝曦臣阻止道:“缚魂引本就虚无,茅山派究竟有没有尚且未知,若当真没有,你如此逼迫,也没有用。”
“啊……”天崇笑吟吟道:“蓝宗主啊,柳城的事,我都还记得着,别着急啊,既然是挖金丹,你们一个一个,都逃不了,你都自身难保,替别人求情,有用么?”
江澄握紧了三毒,也握紧了拳头。
蓝曦臣凝眉不语。
天崇笑道:“动不了的滋味不好受啊?我在涯山之巅几千年啊,也跟你们一样,被镇魂旗压着,动也不能动,直到肉身被耗死了,我的元神才能在镇魂旗周围转悠两圈。没想到若干年后,这镇魂旗竟然听了我的号令,替我冲开了衍石布下的封印,你们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这人呐,特别记仇,上次你跟江宗主阴我那一下,正愁没机会好好报复回来,说来今天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让你死了,我好像也不那么甘心,你说怎么办呢蓝宗主?泽芜君?”天崇几近变态的笑着。
蓝曦臣无言以对。
天崇又道:“你们竟然还想找到衍石来对付我,啧,你猜,我和你们,谁能更先找到衍石的下落?那个东西,封印了我几千年,我恨它,可我更喜欢它,它蕴含的混沌之力啊……”说着深深呼吸了一口,“真叫人疯狂~~~不过,幻族的人都已经没了,鬼族也死了干净,其他异族根本连衍石的模样都没见过,你说,除了黑泽,还有谁能知道衍石该如何使用?就凭你们一些个凡夫俗子?要到何时才能参破衍石的奥秘?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江澄的心凉了透彻,敢情衍石并不是谁都能使用的么,若真如天崇所言,衍石需要一个解读方法,那么,就算他们拿到衍石,也不过是废品一个。参悟其中奥秘,需要多久?一年?两年?甚至百年千年?
等等……
幻族并没有灭绝,泱长老的魂魄还在蓝曦臣的箫中,只是除了他们几个无人知晓罢了,既然如此,他们便没有输。
“邪恶宵小之徒!”云观止咬牙切齿的骂道:“有种放开我们正面一博,靠妖术禁锢我们算什么本事!”
天崇鄙视的瞄了他一眼,又扫了云观心一眼,道:“你肩膀上的女孩儿,模样不错。”
“妖魔敢尔!妖魔敢尔!”云观止气红了双眼,却无可奈何。
此时,冲进来两个魔教教徒,恭恭敬敬的禀告,“天崇大人,观中上上下下找遍了,没有发现缚魂引的踪迹。”
天崇脸色沉了沉,复又笑道:“找不到也没关系,不就是跟圣灵体融合费些工夫罢了,与其跟你们墨迹,不如拿你们的金丹喂饱了我的容器,猴儿,今天你来动手,挖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