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在家喘息了两日,身体差不多全部恢复了过来,便收到泽洛山庄童钦北的求救信,说红衣教将至,有灭门之祸。
泽洛山庄是商贾大户,与云梦江氏祖辈都有些交情,童钦北此人高傲孤僻,不喜与人往来,更看不惯成日里舞刀弄剑打打杀杀之辈,若非遇上红衣教威胁,怕是万万不会求到他江澄头上。
若放做以往,江澄只需派了弟子过去应付应付便是,可既然提到了红衣教,他自然是坐不住了,想亲自去会会。
下意识看了看手腕,距离诅咒预计的发作没两天了。
然而童钦北这封求救信来的太急,他没有办法再多做打算,给蓝曦臣留了口信便带着三十来个弟子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红衣教不是向来只对修仙门户动手,为何会盯上你这奸商?”江澄进门便开门见山。
他与童钦北不算太熟,早年父辈带着有过几次走往,江澄“名声在外”之后,童钦北对他简直厌恶到后悔认识这个人。
童钦北哄退了哭哭啼啼的妻女,面容惨淡,像是几日没睡了。
“自然是为了钱财。”他嗓子干巴巴的,没少上火。
啧!红衣教要发展,除了教众,对于钱财方面自然也有很大的需求,放眼整个云梦乃至更远,再也找不出比泽洛山庄更富裕的财门大户,说他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山庄之大,建造之繁复,装饰之豪华,若不是童钦北是个专情种子,再娶个三宫六院,活活一个土皇帝。
据童钦北所说,来谈判的是个僵脸驼子,给了他两条路,一是为红衣教效力,源源不断的为他们提供金钱;二是屠庄,由他们接管泽洛山庄。
红衣教更倾向于前者,他们希望童钦北识时务,做出正确选择,于是给了他两天时间考虑。
泽洛山庄是童家祖祖辈辈攒下来的基业,他自然是要守住,于是放下身段,求助了世代友好的江家。
江澄将人力布置下去,步好符咒阵法,专心等待着红衣教的到来,他丝毫没有惶恐,反而隐隐激动,红衣教是个强劲的对手,首次交锋,值得期待。
既然是要屠庄,泽洛山庄上上下下二百余条人命,童钦北听从江澄的建议,将大多数仆人都暂时遣回,身边只留了妻女和护卫队。
黄昏将至,巡逻的护卫队急急回来报,“庄主,江宗主,山庄周围忽然来了好了走尸……天都没黑……怎么会有那么多走尸?”
还不等他们出去,外边便传来一阵雌雄难辨阴阳怪气的声音,“童庄主,你好不老实,竟然请了帮手。”
待他们到了前院,正好看到一身红袍的抱着骷髅头的笑脸佛款款降落在屋顶,“礼尚往来,我也请了帮手,哟,这是云梦的江宗主,失敬,失敬啊。”
这个人,就是蓝曦臣说过的青檩山见过的那个用骨埙控制尸块组合成凶尸的佛面人。
江澄哼道:“既然知道你江爷爷在此,还不速速下来受死!”
“啧,好大的口气。”佛脸人玩弄着骨埙,笑佛面具下的脸看不出表情,“只怕江宗主要失望了,我这次带的帮手,可不是你放在外边那些个毛孩子就能解决的。”
他吹响骨埙,低呜诡异的音调响起,童钦北和妻女顿时痛苦的捂住的耳朵,蹲在地上。
适时,便听见庄外打斗声响起,江澄迅速画了个保护阵将童家三口罩住,嘱咐千万别出来。
这会有弟子跌跌撞撞来报:“宗主,外面的走尸丝毫不惧我们布下的符阵,不要命的想要往里冲。”
“那就用剑砍了脑袋……”
“宗主!”话未说完,又来一弟子,“那些走尸太诡异了,砍了脑袋砍了胳膊都会立刻拼好重新加入战斗,这……这当如何是好!”
江澄眼皮跳了跳,当真如蓝曦臣说的那般诡异。
他拔剑直接跃上房梁朝那佛面人攻去,佛面人脚尖轻轻一点,向后闪躲,此刻,江澄清楚的看到昏暗的暮色中,无数跌跌撞撞的走尸从山下涌来。
江澄加快了攻势,佛脸人没料到他动作如此迅猛,乐声骤然一顿,腕间黑箍忽然化成乌黑的轮刃,裹挟着怪异的灵力与他缠斗在了一起。
这家伙~~能感觉到他灵气不如自己,可动作之快,出招之狠戾叫人讶异,他能及时躲避江澄的每一下攻击,甚至能利用手中的轮刃化解他饱含灵力的剑气。
那个轮刃,很古怪,竟然能化解攻击力。
江澄紫电化鞭,两头攻击,缠斗许久,江澄竟是半点没讨着好,尤其是对方覆在脸上那长笑脸,无时无刻不在嘲讽着他的无能。
夜色笼罩大地,弟子们已经学会用火符对付那些凶尸,四周都是凶尸被火烧时候的凶吼。
“江宗主,你很不专心呢,再不快点把我拿下,童庄主可就要命丧走尸之手了。”
若不是江澄刚刚画了个自己都攻不进去的禁制,此刻肯定就信了这佛脸人的话了,他没有回头,反而趁着月色愈发迅猛的攻击。
他不能让这家伙有空吹响骨埙控制碎尸拼凑,他要给弟子们留出足够时间焚烧尸块。
不多久,庄内却传出童家妻女的惨哭,江澄来不及思考,迅速调转势头,飞回庄内,只见童钦北护在妻女身上,背后已经被走尸抓的鲜血淋漓,守在周围的几个弟子奋力抵挡着不断涌入的走尸。
眼看着妻女也要惨遭毒手,江澄立时几鞭甩了过去,三具走尸应声四分五裂。
此时,诡异的骨埙再度响起,更多走尸自大门涌入,地上的尸块应声而动,开始组装,江澄再一鞭,直接将之抽成齑粉。
江澄将那妻女牢牢护在身后,她们又惊又怕,抱着童钦北的尸体哭的肝肠寸断。
“别哭了,看好你女儿!”江澄被她们哭的心烦,扔出一张符篆压在那对母女头顶,形成一个短暂的防护罩。
他一鞭一个走尸的抽去,现场顿时尸肉横飞横飞,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庭院。
鲜血溅到江澄身上时,他浑身一颤,这血?都是新鲜的,甚至还带着些温度,这些走尸……!
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来的了,他们都是山下的百姓,每个走尸脖子上都有一道血窟窿,明显是被那佛脸人手中的轮刃所杀,有的甚至来不及断气就被他赶来参与打斗。
这帮走尸攻击力不强,却真如蓝曦臣所说的那样,只要没有真的粉身碎骨,便会自动拼凑,重新加入战斗。
此时的小女孩哭声已经没了,江澄瞥了一眼,只见那孩子双目浑浊,呆呆噩噩,该是被吓傻了。
江澄击退一波,又有新的一波涌来。
果然还是失算了,看轻了敌人的实力,该让金凌那小子带着人一起来的,他算漏了走尸这一块,否则,他会让弟子们都带上缚仙网,一耧一个准。
正在他分离削砍凶尸之际,数十个红衣教徒从天而降,落在庭院之中。
江澄眼睛迷城一个危险的弧度,好家伙,来的可真是时候。
还好,此刻涌入的走尸已经慢慢减少,江澄迅速拖住了那几十个红衣教徒,两个弟子迅速背起童家闺女,撤离到屋内。
那佛面人骨埙的调子倏然一转,江澄眼皮一跳,及时摇响了袖中的清音铃,顺道杀了几个红衣教徒。
此时,天际传来一声尖厉的玉管之音,刺的江澄耳膜快要爆掉,但那道声音却及时盖过了佛面人的骨埙之声。
江澄抬头,只见一道浅蓝色的光束掠近,玉管尖厉之声变为声调高昂的乐曲,紧接着,一个沐浴着月光的惨白色身影踏剑而来,衣袂飘飘,白发与抹额随风飞舞着。
江澄心头一跳,是蓝曦臣!
蓝曦臣收了玉箫,直奔佛脸人而去。
“舅舅!”金凌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接着,一群身穿金家服饰的弟子鱼贯而入。
那帮孩子一进来便撒开了缚仙网,将一帮鲜活的破碎的走尸齐齐网罗在了一起,嘶吼挣扎。
江澄一身狼藉,看着被外甥如此轻易降服的凶尸觉得老脸有些挂不住。
“拖出去,烧了。”
说完便凌空而起,与蓝曦臣并肩战斗。
眼见大势已去,那佛脸人怪异的笑了几声,江澄趁机狠狠抽了他一鞭。
佛脸人吃痛,登时从房顶跌落,待二人追下去时,佛脸人却扔出一枚烟弹,溜了。
四周再无人影,二人也没有准备再追。
蓝曦臣借着月光看清楚江澄身上的狼狈,有些心疼。
江澄却先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蓝曦臣笑道:“去莲花坞寻你,收到你留下的口信便赶来了。”
江澄白了他一眼,“你来的还真是时候。”
“刚准备走,金凌就到了,便一起来了。”
江澄也没再说什么,辛亏他俩来的及时,单凭他一个,大概真不是那佛脸人的对手,看来将来跟红衣教交锋,得多带些应付走尸邪祟的东西了。
泽洛山庄虽然守住了,童钦北却死了,他所要守护的家业,变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童夫人抱着九岁大的女儿,眼泪早已哭干。
蓝曦臣难免惋惜,“泽洛山庄现在只剩她们母女二人,红衣教若再想趁虚而入,便再无抵抗之力。”
江澄黑着脸,心头不好受,他竟然连个人都护不住,童钦北的死,跟他逃不开干系。
可是,那禁制,为何会轻易被走尸破了。
他问童夫人,“我嘱咐你们不要从里面出来,你们是不是没听我的话?”
童夫人忽然就跪下了,哭得梨花带雨,“是妞妞……妞妞不小心摔了出去,钦北为了救妞妞……是我没有看好孩子,是我害了他……”
江澄泄愤似的嘁了一声,暗骂童钦北王八蛋,祖宗留下来的仙法不学,成日里研究赚钱的门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真是神仙难救!
“童夫人,他们既是为了钱财而来,这回索要无果,便很有可能再次卷土重来,剿灭红衣教不是一天两天之事,我会派人守着泽洛山庄,一旦……”
“不必了。”童夫人擦干了眼泪,抱起妞妞,“我经常跟他说,赚这么多银子就什么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家人安安乐乐比什么都好,他根本听不进去。这下说走就走了,什么都没带走,留下的只有钱财带来的威胁,我会带着妞妞回娘家,这之前,我会将家产分给其他亲戚朋友和贫苦百姓,我只想把妞妞好好养大。”
她有此打算,作为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协助着清理了山庄,他们也住了下来。
说到那个佛脸人,给江澄和蓝曦臣留下的,只有疑惑和惊诧,在江澄的房中各怀心事的坐了会儿。
“那个人,竟然也会摄魄抄。”蓝曦臣远远就听到了这摄人心魄专门针对修士的乐曲,便及时用研学的破阵曲压制。
江澄道:“尸块都能操控,会摄魄抄有什么稀奇,我那鞭子抽的不轻,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暂时折腾不什么大风浪。”
“至少知道,这个佛脸人是红衣教的人就对了,一个佛脸人便如此难应付,不知再上面会是如何难应付的高手。”
“怎么?你怕了?”江澄看着他。
蓝曦臣心情倒是没被今晚之事影响,说到用轮刃作为兵器的家族,从古至今倒是有过那么一两支,不过都因不如刀剑顺手而慢慢消失。
“舅舅。”金凌进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泽芜君。”
江澄最看不得他这副软绵绵的小屁孩模样,“有屁快放。”
“哦!”金凌地上来一个木盒,“童夫人非要把兰陵的产业交给金家打理,我觉得受之有愧,又不想放任不理……”
江澄吃了一惊,蓝曦臣也颇为惊讶。
江澄思虑片刻,与蓝曦臣交换了个眼神,只见他眉目含笑,不与品评。
他看了看木盒中的各种房产地契,合上盖子,扔给金凌。
“那你就替他们好好打理,正好练练你那没用的脑子。”
小家伙还挺不服气,“我哪里没用了!不就是几家破酒楼,瞧好吧您就!”
金凌离开后,气氛骤然又尴尬起来,江澄喝了两杯茶,还觉得渴。
蓝曦臣静静看他一阵,便对他身上的脏污嫌弃的不行,他不动声色的建议,“听闻泽洛山庄的温汤有延年益寿活血化瘀之效,江宗主既然要沐浴,不去去汤池一试。”
屋内的气味被袅袅熏香所掩盖,江澄这才想起自己身上全是走尸的血浆,当下恶心难耐,于是,再蓝曦臣颇为玩味的目光中离开,直奔汤池而去。
江澄正泡的舒服,忽然有脚步声响起,回头一看,竟然是只穿了一件内袍的蓝曦臣。
江澄下意识的捂住下身,脸被热水腾的通红,“你怎么进来了?滚出去!”
蓝曦臣笑吟吟的走近,“为何要出去?这么大的泉池,童夫人说至少可同时容纳十个人同时沐浴。”
“谁要跟你一起泡!”他实在不敢想象跟这个人一起泡澡会尴尬成什么样,反正自己也洗得差不多,让地给他算了。
“你自己泡吧,我……”
“哎?泽芜君?舅舅?”金凌抱着衣服出现。
江澄头大,“童夫人让你来的?”
“是啊,童夫人说我们杀走尸出了一身臭汗,让我们好好洗洗,连衣服都准备好了,喏……”
他抱着两套新衣服,而蓝曦臣的,已经被他套在身上了。
金凌蹲下把衣服放池边,江澄几乎立刻一跃而起,裹好了内袍。
蓝曦臣意犹未尽的回味着江澄美好的肉体,若金凌不在场,他难免不会因为把持不住做点什么唐突佳人的行为。
不急,明日才是最后期限……
目送江澄离开,蓝曦臣也没有什么泡澡的兴致,草草冲洗一遭便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