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 轮船平缓地在海面上行驶,扑腾的海浪舔舐过船身,照明灯的光线有规律地扫过甲板, 在一阵刺耳的电波声后, 几声qiang响拉开了夜幕的警报。
阮辛从床上睁开眼, 眼里是一片清明,她一边起身,一边转了转手腕, 银色的筷子在朦胧的月光下发出一道寒光, 她移动到船舱门口,拿出这几天准备好的铁丝,将门锁撬开。
走道上一片安静, 自从那声警报过后, 周围就没了一点响动,但任何的风吹草动, 都会让人有紧贴脊背、草木皆兵的寒意。
阮辛被关的地方是船舱的最底层,闭塞潮湿的水汽粘腻地附着在皮肤上,阮辛的头发被水汽打湿,虽然是晚上,不流通的空气里闷热异常,铁质的楼梯发出轻微地啪嗒声。
来到船舱的二层空气才变得好闻一点,像是从锅炉房突然投身入冰凉的冷泉, 舷窗外仍然是平静的大海,阮辛眯起眼,隐约可以看到轮船后面不远不近的地方跟了另外一艘轮船, 体型较小,也没亮灯, 隐在黑暗中像如影随形的影子。
马上这里就会开始木仓战,阮辛认真思考着要不要下去抢艘快艇,她眨了眨眼睛,对上玻璃窗上的自己,露在衣服外面的两条胳膊遍布着青紫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洁白的肌肤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没到结痂。
她揉了揉肩膀,倒映着海平面的眼眸变得幽深锐利,没有停下脚步,她继续往上走。
与此同时,两个拿着木仓的人看着被撬开的大门和不见人影的房间,愤恨地怒骂了几声,又赶紧分开来找人。
信号受干扰,辛染还没得到阮辛逃跑的消息,轮船的两侧不知什么时候挂了几艘外来的小船,夜间巡逻的人死在了甲板,她烦躁地在总控室里走来走去,神经紧绷到极点。
对方来势汹汹肯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辛成碧或者江若笙?
目的自然不必说,是阮辛。
辛染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时钟,暗道人怎么还没回来,转头看向一旁表情惊慌的苏琪,安抚性地搂紧对方,“你好好待在这里,肯定是安全的,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苏琪抬眸,眼眸起的雾气慢慢散开,“我不怕,你要去哪?”
辛染:“我去下面看一下,他们的目的是阮辛,我不能让她被救走。”
她嘱咐着操作室里的人把船开快点,拿了把木仓出去了。
辛染出来没过五分钟,甲板上就爆发起激烈的木仓战,船舱里响起来来往往的奔走和呼喊声,她侧耳细听,却在楼梯转角处,被猛地绊倒。
一只胳膊欺身而上横过她的脖颈,微薄的凉意紧贴着跳动的动脉,右腿被同时踩住,她只能狼狈地爬在地上,额头浮现细密的冷汗。
耳边传来冷厉的声音,“站起来,往甲板上走。”
辛染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右手臂紧贴着身侧,想去拿腰侧的木仓,下一秒掌心就被贯穿。
筷子被力道十足地穿进手掌,又利落地被阮辛拔出来,眉眼凌厉的女人皱眉听着近在咫尺的尖叫声,将染血的筷子扔了出去。
银质的筷子被丢进黑暗里,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她将辛染的木仓抢过,拿在了手上,重复了一句,“往甲板上走!”
拿捏着人质,阮辛这一路可谓是畅通无阻,辛染雇来的雇佣兵人数很多,每个看起来都身强体壮,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
可此时雇主被挟,他们只能围在两人周围,一起往甲板的方向移动。
坐在快艇上的江若笙正拿着望远镜观察对面的动静,看到用木仓指着辛染走出来的阮辛,赶紧让船开过去。
海腥味被迎面的风送来,甲板有些潮湿,堆着一些铁皮质的集装箱,两方的交战已经停止,所有人的视线都紧盯缓缓挪步的两个人。
辛染:“就算你拿了木仓,你会用吗?”
“会不会用用不着辛小姐你操心。”阮辛推着她继续往前走,眼神扫过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辛染:“你真的用不着这样,我答应过你,一旦上了岛找到了我爸,我就会放你走。你已经当上了家主,又何必要把我爸继续扣着。”
阮辛冷笑,“他在还他欠的债,而这债他一辈子都还不清。”
辛染脸色微变,“你给我的坐标是假的?可那个海岛……”
阮辛:“是真的,海岛也确实在我的名下。但按现在的航线,你们很难找到方向。要是真被你们找到海岛,我还能有命吗?对你们来说,一条人命算得了什么。”
站在甲板的边缘,凛冽的海风声更大了,伴随着汹涌澎湃的波涛声叩击着阮辛的心扉。她的呼吸发紧,低头看着漆黑如深渊的海面,有些喘不过气来。
挂在船舷两侧的绳索被割掉,几艘孤零零的橙黄小舟被海浪飘送至远方。
阮辛紧皱眉,突然隐约听到一阵发动引擎的声音,远眺的海平面上划过一道黑色的弧线,离轮船也越来越近。
灯光下,那个她思念着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很模糊的一个轮廓,单从身形看,似乎消瘦了许多。
快艇很快就贴到了船侧,位置正好在阮辛脚下,江若笙抬起头,两人互相对望着,连日来的煎熬和疲惫尽在不言中。
往下不再是深渊的恐惧,而是光亮之所在。
辛染看到江若笙,脸色难看道,“你们想跳船?相信我,只要你一跳,我的人就会在船上开木仓,看到底是你们逃得快,还是他们的枪快。”
这时,不远处突然跑来两道人影。
“阿染,阿染,放过我家阿染。”辛母的脸上不再是养尊处优的高雅,她惶恐不安地捂着脸,满是哭腔的喊着。
旁边的苏琪扶着她,也满是担忧地看向辛染。
辛染:“你们怎么出来了?快进去。”
苏琪憋着泪,劝道,“阿染,你让阮辛走吧,阮辛,求你不要伤害她,我们会放你们离开的。”
辛染:“不可能,没找到我爸,阮辛不能走。”
辛母:“你就听琪琪的吧!放她走,你难道还想把你的命搭进去吗?”
听着爱人与母亲的哭喊,辛染沉默了下来,“……好,只要你现在放开我,我保证放你走。”
阮辛:“你觉得我很好骗?你,跟我一起跳。”
所有人在此刻都停下了动作,看向甲板边缘的两个人。
辛染跟着阮辛侧身,看到了下面的江若笙,她咬着后槽牙,左手摸向口袋,细小的动作微不可察。
在某一刻,刺眼的照明灯照向这边,她掐住阮辛受伤的胳膊,侧身,将匕首拔了出来。
伴随着一声木仓响,阮辛趔趄地向前倒去,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向下坠落——
“扑通——”
是坠海的声音。
脑海里盘旋不断的轰鸣声,下落的失重感让人眩晕呕吐,直到落入一个温暖安心的怀抱,全身被熟悉的气息包裹,阮辛才茫然地睁开眼,望向嘴巴不断开合喊着些什么的江若笙。
“阮辛!阮辛!”耳鸣过后,阮辛才听到江若笙喊的,都是她的名字。
她试图勾起一抹微笑,却乏力地很,“别喊啦,我还没到耳背的年纪。”
江若笙将人紧紧搂住,疾速的海风穿过两人飞扬的发丝,带走了硝烟和不安。
远处的天空开始泛白,深蓝的夜幕被缓缓拉下,阮辛躺在江若笙怀里,回头看着越来越远渐渐融成一个小黑点的轮船,才恍然噩梦已经结束。
她的身上披着江若笙的大衣,内里的衣服也没有湿,只有裤脚的地方残留着溅起来的水渍。
所以,中木仓坠海的人不是她。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阮辛跌下了船,而匕首落空的辛染却中了弹,就像是一组慢镜头,她的胸口绽放出一朵血花,脸上的神情还是不可置信,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
因为太突然,谁都没看清那一木仓到底是谁开的,前后脚的功夫,两个人一起坠了下来。
江若笙早有准备地将阮辛接住,但阮辛因为冲击短暂晕了过去。
“那辛染呢?”
“不知道,死了吧。”掉下去后就浮出来血沫,辛母哭着踹人下去捞人,给钱的雇主死了,其他人也傻了眼,场面相当混乱。
听着对方沙哑的声音,阮辛靠在江若笙胸口,无奈地笑,“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哭包?”
“别哭啦,我衣服都要被你哭湿了。”
江若笙别扭地偏头,“耽搁的时间还是太久了,临时雇不到太多的人。”
阮辛:“比我预计得要早多了,我还担心等不到你们来呢。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海岛的?”
印象中,她没跟任何人提过海岛的事情。
江若笙:“秘密。”
阮辛:……
快艇靠到了轮船旁边,绳梯放了下来,劫后余生的两个人在轮船紧紧相依。
黎明的曙光在灰白的天空乍泄而出,幽蓝的水平线与澄黄的天际将海与天分隔开。
阮辛微笑着,突然道,“真正的书房在四楼。”
江若笙没反应过来,疑惑了一声。
阮辛:“辛家不应该继续存在,毁了它比得到它更重要。”
“叮咚——检测到反派黑化指数已清零,恭喜宿主完成任务,系统在这祝您生活愉快,幸福美满!”
脑海中的系统难得发音人性化了一回,就此沉寂。
江若笙知道,这回,它应该是彻底离开了。
江若笙松开阮辛,看向了对方不含阴霾释然的眼眸,“你想清楚了?你好不容易当上了辛家家主,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夙愿吗?”
“报仇才是我的夙愿,当上家主只是为了报复。”阮辛粲然一笑,只有到此刻她才感觉到那些沉重晦暗的东西被她真正放下。
“不想当家主了,想当总裁夫人,江同学给不给机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