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孙蝶治病的事, 并没有耗费云出岫太多的精力,因为得知了他的需要之后,老伯迅速为他找来了一个精明强干的医婆, 由孟星魂在一旁作陪, 用屏风将屋子隔成两半,云出岫就坐在屏风外面, 冷静指挥着医婆解决了孙蝶身上的问题。

  屏风拉开以后,孙蝶的双眼犹红,却仍是含笑朝着孟星魂伸出手去,而这昔日的冷血杀手亦是双眼含泪,难以自持的将她紧紧搂入了怀中。

  他们夫妻俩如今否极泰来, 想必自有私房话要说,云出岫何等灵秀,当即悄无声息的拉着医婆退出房间, 替他们关好了门。走出几步, 又见到老伯站在走廊一侧,不由笑嘻嘻的凑上前去,从背后玩笑一样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便是孙剑和孙蝶长大之后, 也是对他敬畏有余,亲近不足, 再做不出这样的动作来。老伯无奈的转过头,问他:“已经结束了?”

  云出岫笑道:“那当然啦,我再开几幅药, 给小蝶姐姐调养调养身子, 顶多再过一年,你就能抱上外孙了!”

  他团起手来同老伯道了恭喜,老伯也欣然接受:“他们两个, 也算是苦尽甘来,我也应该谢谢你!不过想想,小蝶的孩子,以后不也要叫你叔叔么,便让他以后好好孝敬你好了。”

  他顿了顿,又淡淡说道:“说起来,你和随云应该也快有孩子了吧,等他们大一些,可千万要带来江南,给我同你师父瞧瞧。嘿,不过以东园兄和随云的眼光,想必能被他们看上的孩子,定也会是百里挑一的奇才!”

  闻言,云出岫不由一愣,随后皱起脸来。他生得美貌,便是这样的动作,做来也平添了几分娇俏的可爱,老伯不禁笑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不该不会要为这件事同随云置气吧?”

  “没有啊,他爹能早点做安排也好,省了我们的事了,就是……这也太早了吧,我都还是个孩子啊!”云出岫理直气壮的说道,他和原随云都还没戴冠呢,居然就要当爹了,要指望他满心父爱,那当然没有了。

  “无妨,无妨,东园兄想必也不指望你们能多喜爱他,能把他教育成才,将来继承宗嗣,也就足够了。”

  “那还不容易,老原最会教人了,我现在算是知道丁枫为什么对他这么服气了,无论说起什么武功,他都头头是道,你根本猜不透他到底会多少种武功,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毕竟一个人一生之中,能把一种武功练到极致,已是殊为不易,但原随云动手时,却常将各种招式混在一处,便是云出岫有时能猜到他的动作,也挡不住随即而来的突然变招!

  老伯问他:“你不是说他最近在盯着你练武吗,说来我听听,都在练些什么?”

  “刚刚练过了鹰爪功,这两天是在练鸳鸯腿。”云出岫老实答道。鹰爪功自不用说,这本来就是江湖上常见的武功,鸳鸯腿虽然以腿为名,实则却是一门拳法,同时辅以身法,可称攻守兼备,都是原随云用来辅助他不拘泥招式的凝雪功的武功。“老原说这些练好了的话,过段时间他还要教我八卦掌和形意拳……我这段时间都好累哦,他还不肯放过我!”

  “哈哈,可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得随云的亲自教导呢?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哦。”老伯拍了拍他的肩膀作为安慰,转而又同他说起了萧东楼的事。然而平静的时光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一封来自关中的信被交到了云出岫手中。

  ——李自奚失踪了。

  因为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两个世界穿梭,又经历了之前献祭自身的事,叫他元气大伤,这次出门,他死活不愿意再随行,云出岫便也没有勉强他,把他留在了别院,还把窈窈留下来照看他,也是有意让他好好修养一番。

  然而此时此刻,丁枫却在信中说,李自奚一日出门,在闹市之中被人掳走,其人一身红衣,撑着一把红伞,倒也不是别人,正是云出岫的师兄孟晨,如此,事涉云出岫师门,他轻易不敢自传,一面派人追踪那二人去向,一面送了飞鸽传书过来。

  云出岫看到此信,登时勃然大怒。他原本就和孟晨不和、之前几次起冲突不说,李自奚于他又如何是寻常下属?孟晨此举,已然是触到了他的逆鳞!

  “他莫不是以为,为着师父,我什么气都能忍下来?!”他把信纸一扯为二,在房间里愤怒的踱着步子。若是云无心在此,少不得劝他暂时忍耐,自己再从中调解,此时坐在一边的原随云却没有这份好心,只是淡淡的提醒他道:“生气有什么用?你不妨先想想,他抓谁不行,为什么,偏偏要把李自奚抓走?”

  云出岫闻言,强自压了压火气,略做思索,便明白过来:“是因为我死而复活的事?……他抓走李自奚,是因为他也有想要复活的人?”

  毕竟不管他是孟晨也好,孟蛟也罢,双胞胎之中的另一个,总归是已经死去了。而在李自奚成功以前,任谁也想不到,世上竟真有死而复生之事!“不错,观他之前行事,此人性情傲慢,如果是冲你来,反而不会对你身边的人动手。”原随云道。“你最好下定决心,是不是要为了李自奚同他翻脸。”

  云出岫转过脸来喝问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我会怕了他不成?!”

  原随云却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表情:“不,你真正要顾虑的人,是你师父。事到如今,你难道还认为他是你大师兄吗?倘若要复活的人是你大师兄孟晨,你师父会是什么样的态度呢?”

  云出岫一时语塞,只觉得一股寒意霎时涌上心头。因自己的决意而不幸早逝的大徒弟,和区区一个下属……萧东楼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其实根本不需多问。

  但李自奚就理应被牺牲么?他能够为云出岫剜去那只不同寻常的眼睛,彼此之间的情谊根本不必细说,云出岫不过略作思考,心中便已然有了答案:“此事没得商量,就是在师父面前,我也要这么说!神棍可是我的人,能决定他生死的,也只有我!”

  “好。”有了他的答案,原随云旋即站起身来。“我立刻让人准备好快马,在大门外等你,你先去见一见你师父,然后出来找我,我们一起赶去救人。”

  “见师父……做什么?”

  “告诉他,李自奚为了你,已经献祭了他的眼睛,又有伤在身,你总不能忘恩负义,扔下他不管,否则岂不成了缩头乌龟。”

  原随云把手搭上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

  “同时也是告诉他——李自奚总是没有第二只一模一样的眼睛了,何况他如今元气大伤,如何还能再一次逆天改命?去吧,你师父总不会为了一个没什么希望复活的人,和还活着的你置气的。”

  云出岫:“……”

  道理虽是这么个道理,但若是当着萧东楼的面说出口,同往师父的胸口扎刀子又有什么分别呢?云出岫磨磨蹭蹭的来到老伯的书房外,在屋外徘徊良久,也无法下定决心进去,最后干脆一咬牙,走到门口的青石阶上,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任何人声。云出岫跪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出来,亦没有人唤他进去,他立时明白了师父萧东楼的态度,俯下身磕了一个头,随即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朝着大门走去。

  书房内,桌上摆着一局下了一半的棋局,老伯坐在桌边,一只手上还把玩着一颗棋子,而他对面的位置空空如也——萧东楼背着手站在窗前,凝视着云出岫毅然决然的背影,不觉轻轻叹了口气。

  “现在追上去也还来得及,或者,我叫人把他和随云拦住?”看他如此做派,老伯玩笑似的说了一句。萧东楼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道:“何必呢,我若是要拦他,方才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以云出岫对他的崇敬,只要他出声阻止,便是对方再不情愿、再是伤心,最终也一定会遵从他的命令的。

  可是,云出岫不舍得让他伤心,所以一句话不说,直接下跪来表明自己的态度。而他——他又如何舍得让视若亲子的小弟子难过?

  “孟晨早就死了,那场决斗……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尽管当年,我没有询问孟蛟,他的尸体究竟在何处……但他的魂魄从未出现在我面前,或许早就喝过孟婆汤、踏过奈何桥了。”

  萧东楼吐出一口气。十几年前,他身边还没有云出岫,自然更不可能有李自奚,但就算有他在……自己也从未听说过有人的魂魄离开身体以后,仍能在人前现身,如同常人一般行动自如。

  阿菟原本就是个例外。这例外已经让他欣喜若狂,满怀感激,自不会有更多的奢望——何况奢望又有何用?世事总不会让所有人都如愿以偿。

  “……其实,孟蛟说的一点错也没有,说到底,我只是更偏心阿菟罢了,否则刚才,我不会什么都不说。”他转过身来,朝着老伯笑了笑。老伯却道:“偏心还活着的人,有什么不对?人都死了,你偏心也是毫无意义,越是为死去的人纠缠不清,只是令活着的人愈发痛苦罢了。”

  “是啊,所以,我现在很担心孟蛟。”萧东楼怅然说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却突然有了这样的举动……莫非,他终于从自己的幻想中走出来,察觉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开蜜月的预收啦,有兴趣的亲可以加个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