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无忧坐在柔软的榻上苦思冥想,床帷落下彻底遮挡了他的面容。
他好似身处在一个清亮又毫无喧嚣的世界当中,周身并未任何烦心事影响他的情绪,这样呆呆坐上两个时辰,倒也能平心静气。
只是……
许无忧睁开眼睛,翻身下了床,神色不悦地望着一旁悠闲而坐的江寻安,冷漠道:“你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他顺手指了指原本放在案桌上的瓷瓶:“你为何把药也拿走?”
江寻安侧眸望着他淡然一笑:“我后悔了。”
好不容易消散的怒火再次达到顶峰,许无忧狠狠的瞪他:“什么?”
江寻安:“我只是没想过你会这般决绝。”
许无忧冷哼一声:“这不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江寻安同叶景修对峙完进来后,便恰好看到许无忧打开瓷瓶要吃药,他二话不说便夺了过来,任由许无忧如何说他都不肯给。
“你爱他爱的这般深沉?”
许无忧失神的目光望了望门,只是看不到叶景修让他也安心不得。
他慢慢冷静下来,轻声开口:“你若是了解我,你就该知道被爱多么不易。”
江寻安望他,眼里冒出不太明显的同情,他手指轻点着案桌,笑道:“可你自己的世界,朋友、你的经纪人和助理都对你很好不是吗?”
许无忧并没有否认,他点了点头,可脑海中浮现出这段时间以来叶景修为他做的,心中的不舍便逐渐放大:“不一样。”
“叶景修给我的感觉不一样。”
他说不出也讲不清,但被一个恋爱脑爱上,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了。
“我以为你不爱他。”
“嗯,也许吧,感情的事谁又说得通呢?”
这话也已经表明了许无忧的态度,可江寻安仍是不死心,他继续追问:“你就真的愿意舍弃你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和你引以为傲的影帝身份,留在这个充满喧嚣的古代呢?”
许无忧像是做了最后的决定,眼中像是闪着光那般,坚毅的让人无法拒绝:“我还是分得清什么好什么不好。”
“那你既然决定了,我也尊重你的选择。”
江寻安同样起身,终于将瓷瓶重新拿出来,交到了许无忧的手上。
“重申一下,你吃了这药,会让你记起原主从小到大,到你穿过来的所有记忆,你也必须要背负他肩上的责任。你……能做到吗?”
许无忧只是看着手心微凉的瓷瓶,深邃的眸子看了良久。
再抬眸眼里却含着了然和淡定的笑,随即便当着江寻安的面取出一颗放进了口中。
这药清甜不苦入口即化,只是一股凉意突然顺着口腔窜进了心脏。
许无忧的心像被一只虚无的手狠狠揪了一下,疼的他失去力气,手中的瓷瓶砰的一声砸落在地上。
疼痛无声消失后,像转了个弯一样又直冲大脑,挑着他的神经,无形乱窜。
“你这药……”许无忧跪在地上痛苦呜咽一声,冒出的冷汗浸湿衣衫,他抬头看向江寻安的眼神也愈发模糊,“和毒药一样。”
话毕许无忧便身子一轻,就这么趴在了地上。
江寻安无奈摇摇头:“忘记告诉你,吃这个药要付出一点代价。”
他蹲下身子慢慢将人撑了起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许无忧放在了床上。
许无忧的呼吸起初并不平稳,可不过多时胸膛的起伏便淡了下来。
但他的脸色一瞬便泛着病态的白色,好似在忍受疼痛那般,他咬着唇,直到血珠从唇上冒出来。
昏迷的许无忧此时正做着一场极为痛苦的梦。
从出生,到死亡,再到重活一世享受这个世界的美好。
在他脑海中辗转个来来回回。
“淇儿,墨淇。”那是一声浑厚的男声亲切的呼唤着他的名字,“日后你便是二皇子,朕最爱的儿子。”
“你终究也只算得上一个二皇子,太子之位是我的!”
耳边又叫嚣着一个阴冷的男声,看不清面容,却让许无忧感受到一阵莫大的烦躁。
正当他想要用力将这声音从耳边挥去的时候,场景便又一瞬发生了改变。
许无忧看到了躺在洁白的床榻上虚弱的母后,那双上挑的眉眼透着漆黑,变得空洞。她的眼窝凹陷下去,瘦弱的身躯似乎能看到骨头。
“小淇,母后有些累了,你去外面玩吧。”
女人气息微弱,一句话说了许久,许无忧紧蹙眉头,心中苦涩的却无处宣泄。
他作势要伸手去摸,但床榻上的人却在眨眼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场灼人的大火。
火苗越燃越旺,映在许无忧的眼睛里,穿透了他的大脑。
许无忧望着四周,却发现自己正处在大火的中央,耳边响彻女人痛苦的哀嚎,还有噼里啪啦的火声。
他知道那是他的母后,想要呼救却无能为力反抗的哭声。
明明梦过一次,可他还是感觉到了痛苦。
身体被灼得发烫,他想要找出口逃离却都毫无办法。
正当他以为自己马上要被这场大火掩埋后,热意逐渐冷却,周身灌着疾风。
许无忧不知所措的低下头,可脚下却变成了悬崖峭壁,落石从脚边滚落,看不见踪影。
“二皇子!”
一只强有力的手将他拽离悬崖边,男人蹲下身脱掉了他的鞋子,顺着风,扔进了悬崖。
“你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走能看到一条石路,很陡你要小心。”
他小小的身躯被推的踉跄,想要回头看看那个男人的面容,却又被一声呵斥吓住,猛然转过了头。
许无忧就这样走着,走到了男人所说的小路。
因为雨中石头湿滑,他足够小心却还是不小心踩空滑了下去。
尖锐的石头划着他的衣物,穿透他的肌肤,最终后脑直直的磕在石头上,头一沉便失去了意识。
许无忧猛地睁开双眼,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额间的青筋显露,后脑的钝痛仍然还有残留。
他全身早就湿透,更像是被梦中的雨水淋湿的。
“你醒了?”江寻安的手臂撑在床边,唇角勾着浅笑,“想起多少来了?”
许无忧的五脏六腑都是痛的,经历过火烧雨打,他竟不知曾经经历了这般多。
“大概。”许无忧嗓音暗哑,喘着粗气开口,“全部吧。”
“那就好。”
许无忧闭着眼睛缓了良久,他才死死撑着身子慢慢坐了起来。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直勾勾的看着江寻安。
“你也并未和我说会这么疼。”
江寻安笑意更浓:“恢复你不曾有过的记忆那必定是要刺激一下的。这药吃下去能打通你任督二脉,有没有……”他想了想措辞,“豁然开朗的感觉?”
许无忧的双腿慢慢放在床下,刚欲起身,腿一软又只得摔回了床上。
“你倒可试试这豁然开朗是什么滋味。”
江寻安耸耸肩,站直了身体。缓步走到一旁的屏风前,抬手将干净的衣物递给了许无忧。
“你身上湿透了,换身衣服,我出门看看你的爱人。”
许无忧望着他,想到叶景修还跪在外面,心痛的感觉便更严重了。
“我出去。”
“你不能!”江寻安想都没想便拒绝,“你恢复记忆的事暂且不能让叶景修知道,因为他还会有命中的一劫。到此,需要你救他。”
许无忧摇头表示不解:“既然我知道,为何我不能改变?”
江寻安没有回答,只是勾唇一笑,转身便推门而出。
许无忧也顺从的并未跟出去,而是站在门口将门虚掩开着,听外面两人的对话。
叶景修的双腿此时已经跪的麻木,双膝好像已经被干硬的土地磨破,正往外渗血。
他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抬眸,可当他看到出来的人并不是许无忧时,神色紧绷:“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岂能呢。”江寻安站立在叶景修面前,半蹲下了身子,“你觉得你的阿忧会出来吗?”
叶景修力气渐失,他嘴角生硬的扯动了两下,道:“会。”
“这么笃定?”
“我说会便是会。”
江寻安讪讪一笑,觉得叶景修的行为很是可笑:“他知道你跪在这里三个时辰,若是真的心疼你,会不出来?”
“你在挑拨离间。”叶景修眼里透着不屑,“我很难不怀疑你将阿忧禁在屋内,或者说你对他做了什么。”
“是。”江寻安竟然没有反驳,“我是囚禁了他,所以他现在是将死之人出不来,你能离开吗?”
江寻安笑着将这话说出口,可叶景修却并未觉得他在开玩笑。
他的手心撑着地面,拼了命的想要站起身,可膝盖处传来疼痛让他又跌了回去。
他咬牙死死的瞪着江寻安。
“你和他一样,不识逗。”
江寻安无奈晃了晃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握住叶景修的手腕,塞进了他的手心里。
看叶景修皱眉,他随口解释道:“里面装着恢复记忆的药,你选择合适的时机交给你的阿忧吧。”
“我如何相信你这药是真是假?”
江寻安满不在乎:“信不信由你,你的想法与我何干,我去将许无忧叫出来,你们赶紧离开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江寻安,就是寻到他便能安心。
所以阿忧恢复记忆,叶景修也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