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容淮回到行宫,太医立即为其诊治。

  弘嘉帝携皇后深夜来到广灏宫时,太医正在缝合陆容淮背后的伤口。

  “王爷,当真不服用麻汤?”太医再次询问。

  麻汤便是能让人陷入麻痹昏睡的药,服用一碗,人便会失去知觉。

  “少啰嗦,动作快点。”陆容淮盘腿坐在床榻上,眉眼写满了不耐烦。

  他回程路上服用了治疗内伤的药,有效缓解了他经脉的痛楚。

  太医见他态度坚决,只好拿起针戳进他的皮肉,开始将伤口缝起来。

  陆容淮抿紧唇,下颌紧绷。

  弘嘉帝掀开帘子一看,当即被那血肉模糊的样子吓得后退。

  “陛下当心!”元生赶忙上前扶住他。

  皇后关切道:“里面血气重,陛下还是在外间等吧。”

  “好好好。”弘嘉帝一连声的说道,转身就朝外间走。

  陆容淮侧眼看向纱帘,眼底闪过冷嗤。

  太医缝完剑伤伤口,又盯着他肩胛骨下的飞镖发愁。

  “王爷,这伤口太深,暗器也嵌进了身体里,容臣等商议片刻。”

  “嗯。”陆容淮冷淡点头。

  两名太医退到外间,弘嘉帝见他们出来,忙问道:“如何?老三没事吧?”

  太医走上前,恭敬行礼道:“回陛下,黎王外伤内伤都很重,尤其是那个飞镖,想要取出并不容易。”

  弘嘉帝眉头一皱,威严道:“无论如何,一定要将人治好!”

  太医们惶恐跪下,点头应是。

  两人讨论了一番,折返内殿。

  “王爷,这伤口只能先切开肌肉,再用钳子将飞镖取出,”太医说着,又道:“但是飞镖太锋利削薄,表层光滑,恐怖不易拔出,万不得已,臣会用匕首一点一点的将它挖出来。”

  陆容淮无所谓,“可以。”

  “王爷,取出飞镖必须要先服用麻汤。”太医说道。

  陆容淮摇头,薄唇抿出严肃的痕迹,“不喝,本王给你们一个时辰,在王妃回来之前,必须给它弄出来。”

  两名太医对视一眼。

  原来他不肯喝药,是为了醒着等黎王妃回来。

  “别磨蹭。”陆容淮再次催促。

  太医们将匕首在火中消毒,随后又用烈酒擦拭一遍,两人一左一右站在黎王身后,一人负责打下手,一人则用匕首划开了伤口四周的肌肤。

  皮肉划开那一刻,陆容淮额角青筋跳了跳。

  打下手的那名太医,都做好了去按住他的准备,防止他乱动。

  然而哪怕是匕首已经进入深层的肌肉,在里面翻挖飞镖,鲜血横流之际,陆容淮也只是握紧了拳头,一声不吭的硬扛着,身躯动也不动。

  两名太医心中暗暗惊叹。

  这得是多大的毅力,才能生生的忍受切肤之痛。

  今夜过后,他们对黎王的认识又多了一层。

  这种异于常人的意志和强韧,只怕是再难找到第二个。

  楚沅赶回来时,已是未时,再过一个多时辰便要天亮,陆容淮后背的伤都已处理完毕,弘嘉帝正在同陆容淮说话。

  皇后坐在外间,神色间透着整夜未睡的疲惫,她瞧见楚沅,放下手中的茶盏,悠悠的朝他招手。

  “黎王妃,快过来。”

  楚沅面色恭顺的走过去,不卑不亢道:“儿臣见过母后。”

  “起来吧,过来陪本宫说说话。”皇后示意他坐到身边来。

  楚沅依言过去。

  “你与容淮在林中遇刺,可知那些刺客的来头?”她语气温和,宛如一位关心孩子的母亲,脸上都是担忧。

  楚沅垂下眼,纤长睫毛挡住他眼底的冰冷,“回母后,刺客非常狡猾,又死无对证,儿臣不知。”

  皇后眉眼不易察觉的放松下来,她弯唇微笑,宽慰他,“人没事就好,那些刺客你父皇会好好去查,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楚沅慢慢抬头,朝皇后露出温婉得体的笑容,“是的,儿臣相信父皇,定不会轻饶了那幕后小人。”

  皇后嘴角的笑意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初,快的让人无法捕捉。

  “自然。”

  “宁世子和楚太子也受了伤,不知是何人所为。”皇后意有所指。

  楚沅惊讶的看向皇后,“在何处受的伤?严重吗?”

  皇后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清澈干净,茫然又无辜。

  “嗯,楚太子受惊过度,有点神智不清,宁世子被蛇咬伤,还好不是毒蛇,捡回一条命。”

  楚沅点头,一脸忧虑,“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皇后又同他聊了几句,表面是关切,实际上每句话里都是试探,楚沅游刃有余的跟她你来我往,直到弘嘉帝出来。

  “见过父皇。”他起身行礼。

  弘嘉帝见他也是一身狼狈,摆了摆手,“起来吧,朕瞧你气色也不太好,太医刚走没多久,朕让他们回来给你也看看吧。”

  楚沅:“谢父皇心意,儿臣并无受伤,无需劳烦太医再跑一趟。”

  弘嘉帝见他坚持,也没说什么,带着皇后赶回去歇息。

  楚沅站起身,转头朝内殿走。

  “阿沅?”陆容淮听见脚步声,睁开了眼。

  “是我,王爷。”

  楚沅掀开纱帘走过来,一眼,看清了男人额头细密的汗珠。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楚沅微微凝眉,抬步朝他走去。

  陆容淮趴在床上,他吁出一口气,笑容绽开,“有点疼,阿沅帮帮我。”

  楚沅坐到床榻边,掏出帕子给他拭汗,柔声问道:“王爷需要臣做什么?”

  “出了一身汗,浑身难受,阿沅帮我擦身子。”

  楚沅擦汗的动作一顿,清眸一点点睁大,像是万里晴空的天际忽然劈开一道闪电。

  他嗓音低颤,“臣?”

  “对啊,媳妇儿。”陆容淮满口白牙的朝他笑。

  楚沅:“还是让弦风过来吧,他照顾王爷多年,做的比臣好。”

  陆容淮不肯,他嘴里忽然发出嘶嘶的痛声,“好疼啊,阿沅,你心疼心疼我。”

  “好媳妇儿,我这副模样不想让下属们看到。”

  楚沅盯着他背后包扎了好几层的纱布,又听他可怜的声音,不由得心软。

  最终,他还是答应了陆容淮。

  命弦霜打来热水,他将巾帕放进水里,仔细搓了两边又拧干,然后走过来,先给他擦脸。

  “王爷,抬一下头。”楚沅从他额头往下擦,待擦到下巴时,出声提醒他。

  陆容淮仰起脑袋,墨黑眼眸专注的看着他。

  擦完脸后,开始擦上半身。

  他上半身衣裳尽除,只余纱布缠裹,楚沅避开伤口,仔细认真的帮他擦了两遍。

  “好了,王爷。”他起身。

  陆容淮:“哪里好了,下面还没擦呢。”

  他抬起两条腿,大咧咧的晃了晃。

  楚沅:“……”

  楚沅面露难色,又隐约羞窘,他盯着那两条长腿,咬唇,“王爷,你趴在床上,裤子不好脱。”

  陆容淮哼笑,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剪刀来,递给他,“这好办,直接剪了扔掉。”

  “!!”

  楚沅心情沉重的接过那把剪刀。

  陆容淮还催他,“快剪吧,水都要凉了。”

  楚沅站在床榻旁,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最后心一横,捏起裤腿一角,闭着眼开始剪。

  剪刀自下而上,逐渐接近了腿根。

  陆容淮回头去看,头皮一紧,“阿沅,小心点,别剪到了你的大宝贝。”

  楚沅脸一黑,后槽牙咯吱响,“王爷再多说一句,臣这剪刀可就不长眼了。”

  陆容淮:“……”

  楚沅终究是抗不过内心的羞耻,他给陆容淮盖上被子,最后手伸进被子里,小心的给他剪开最后一块布料。

  又隔着被子,胡乱的给他擦了两遍。

  陆容淮还在那斤斤计较,“这不公平,阿沅,上半身擦了两遍呢,怎么下面就擦一遍?你不能厚此薄彼呀。”

  楚沅才不理他,故意道:“那王爷自己擦吧,臣手疼。”

  “手疼?快让我瞧瞧。”他说着就要去抓楚沅的手。

  “哟,在下这是来的不是时候?”纱帘外响起了聂思然的打趣声。

  陆容淮:“你看看现在的时辰,合适吗?”

  “这么不欢迎啊,”聂思然轻笑,他自己掀开纱帘走进来,“在下过来探望王爷,王爷感动吗?”

  “滚。”

  “倒也不必如此感动。”

  楚沅莞尔,他端起盆出去倒水,顺道去换身衣裳。

  陆容淮等楚沅出门,趴在枕头上驱逐他,“有事快说,没事快滚,大晚上的到处晃,你没媳妇也别来打扰别人。”

  聂思然瞧了眼他背后伤势,心里有了数,“马上就走,在下今夜来,是想告诉王爷一个秘密。”

  “嗯?”陆容淮反应冷淡。

  “先前刺杀王爷的那群刺客,是西羌人。”

  陆容淮敛眸,神情冷然,“你如何得知?”

  “在下看到了你属下身上的伤口,他们那边有种近身搏击的短刀,带有锯痕,很特殊。”

  聂思然这些年在外闯南走北的游历,经历见识都远超大多数人,哪怕是陆容淮,他上辈子还在战场上打过西羌人,也不知道西羌人有此种武器。

  “谢了。”

  聂思然打开折扇,眼底幽幽,“王爷不必谢我,还是好好想一想,为什么西羌人会出现在这里吧。”

  “嗯。”

  聂思然扇了扇风,折扇掩住下半张脸,眼里带上看好戏的神色,“在下今夜问了王妃一个问题。”

  陆容淮登时抬起头,“你问了什么?”

  “在下问他,喜不喜欢黎王。”

  陆容淮趴回去,他心里其实也不敢确定,但面色还是强势霸道的说道:“问的什么蠢问题,我的阿沅自然是喜欢我的。”

  聂思然站起来,老神在在的笑道:“王爷这么自信啊,答案可不一定哦。”

  “好了,时候不早了,在下也该回去了。”聂思然说完,起身就走。

  独留陆容淮对着他最后那句话,抓心挠肝。

  等楚沅洗漱完回来,一掀开纱帘,就见某位王爷目光幽怨的朝他看来。

  怨气深重。

  ?

  “怎么了?”

  男人将脑袋转向内侧,留下一个生气的后脑勺。

  楚沅上床,躺到床里,翻身面向陆容淮。

  “王爷在生气?”

  “嗯!”他重重点头。

  楚沅打了个哈欠,眼角泛出泪光,声音低低地,“王爷为何生气?”

  陆容淮盯着他白嫩的脸颊,“我喜欢阿沅。”

  楚沅顿住,眉间泄露出轻微的倦意,“嗯。”

  他闭上眼,沉声道:“阿沅喜欢我吗?”

  等了一会儿,身旁没有声音。

  陆容淮抿起嘴角,神情失落。

  “嗯。”

  陆容淮沉浸在苦涩中,直到他反应过来后,猛地抬头。

  楚沅早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均匀,眉眼宁和的睡着了。

  在弘嘉帝的特许下,让他们第二天白天睡了一天的觉,养足精神。

  楚沅在这天下午醒过来,他睡意朦胧的睁开眼,陆容淮正靠着床柱在看书。

  “王爷,”他抬手揉了下眼睛,撑起上半身看向窗外,“天亮了。”

  陆容淮笑起来,他合起书,在楚沅额头上亲一口,“现在是傍晚,天都快黑了。”

  楚沅声音软软的,“我睡了这么久啊。”

  “是啊。”

  楚沅重新躺回被子里,将被子乖乖拉上来,盖到胸口,“天快黑了,那我还是继续睡吧。”

  陆容淮还是第一次见他赖床,稀奇的多看两眼,眼神宠溺,随后抬手捏他脸颊上的软肉。

  “先吃晚膳,吃完再睡。”

  “不吃也没事。”

  “明天一早六国辞行,要很早起来,吃不了早膳,你确定现在不吃晚膳?”

  楚沅睁开眼,有点高兴,“他们要走了?”

  “嗯,本来父皇还打算继续狩猎,但受伤受惊的人太多,都不愿意再参加,只好草草结束。”

  “那我们明日可以回京了?”

  陆容淮顿了一下,随后他俯身,朝楚沅压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咱们不回去,带你出去玩。”

  “去哪玩?”

  “明日晌午阿沅就知道了。”

  “就我们两个人吗?”

  陆容淮又开始亲他鼻尖,“已经送信回黎王府,弦雨和乐书他们已经出发了。”

  楚沅神色讶异,“咱们这次要去很久吗?”

  陆容淮回忆了一下,大致预估,“一到两个月左右。”

  作者有话说:

  陆狗:我的好日子要来了(摩拳擦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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