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陆容淮带着弦风他们连夜抄完的经文,骑马上朝去了。

  到了乾正殿,弘嘉帝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到时辰绝不会提前到殿,甚至还要拖沓一会儿。

  大臣们等的有些无聊,三三两两的说着话。

  陆容淮视线扫过去,那些暗地里偷窥打量的视线立即缩了回去,假装热络的跟同僚搭话。

  陆容淮不以为意,他姿态悠闲,踱步到齐王身边。

  齐王见他过来,当即面色一绷,声音发沉,“你想干什么?”

  陆容淮笑容可掬,“大哥这话说的,本王好些天没见到大哥,甚是想念啊。”

  齐王差点破口大骂,他这些天没能上朝还不是拜他所赐,他竟然还有脸提!

  齐王满肚子脏话憋回去,鼻孔里重重地喷出一股白气,“你少在这装好人,本王不想跟你说话。”

  陆容淮:“也是,本王其实也不想跟你说话。”

  齐王:“那你还过来!”

  陆容淮:“但本王转念一想,本王就喜欢看大哥吃瘪的样子,故而前来瞧个热闹。”

  “……”

  齐王那张周正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陛下到!”太监尖细高亢的声音响起,众人忙正襟扶冠,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陆容淮欣赏完齐王的表情,走到齐王身后站定,还好心提醒一句。

  “大哥最好控制一下脸色,瞧着……不太雅观。”

  齐王肺都气炸了。

  他脸色能好看才怪了!这混账害他差点冻坏身子,现在又阴阳怪气的说话,齐王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拳头捏的咯吱响。

  他脑海中想起母妃对他的叮嘱,暂时压住心底的恨意。

  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要沉得住气,才能成就大事。

  弘嘉帝姗姗来迟,被元生公公扶到了座椅上,喘了两口气,才慢慢坐直身体,面色看着有些苍白。

  柳国公第一个站出来,关心道:“陛下可是龙体不适?”

  弘嘉帝摆摆手,咳了一声,“昨夜有点受凉,晨起时吃了丹丸,现已好多了,爱卿不必担心。”

  柳国公又说了几句,大意是劝皇帝保重龙体,莫要过分操劳,接着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关切,言辞殷殷,感人至深。

  弘嘉帝心中甚是宽慰,身体又坐直了几分。

  陆容淮抬头看了一眼,黑眸冷静又淡漠,对眼前这感人的君臣画面无动于衷。

  底下众人等他们聊完,又齐声的表达了关心,这才作罢。

  然后,叶御史站出朝列。

  “陛下,臣有事启奏。”

  弘嘉帝:“叶爱卿所奏何事?”

  “臣上奏,黎王殿下扰乱风气,行为不检,有辱皇室颜面,应予以责罚。”

  陆容淮:“……”

  他刚解除禁足,这老头子又来搞事。

  弘嘉帝惊讶:“行为不检,扰乱风气?”

  叶御史点了点头。

  又一名言官站出来,“陛下,臣附议。”

  叶御史见他出来,主动退开,将位置留给那名言官。

  此言官刚上任不久,满腔热血与激情,对待朝内不公允不正当的现象都会毫不留情的指出,陈词痛斥。

  大臣们不少人深受其害,眼下见他矛头直指黎王,一个个都等着看好戏。

  言官:“臣这两日路过市集,所过之处,皆有人议论黎王,臣好奇之下,驻足旁听,这才听到,民间竟流传了许多与黎王有关的话本。”

  弘嘉帝:“是何话本?”

  言官似是难以启齿,斗争片刻,方才说道:“那话本上无一例外都是两名男人的故事,也就是黎王和他的男宠,内容……实在是不堪入目。”

  “黎王,你可知此事?”弘嘉帝问他。

  陆容淮:“那话本上写的,都是本王和男宠的故事?”

  言官:“是的。”

  陆容淮:“写得好吗?”

  言官:“什么?”

  “比如说,是不是写本王特别宠爱那位男宠,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成天抱着他,卿卿我我缠缠绵绵……”

  “正是如此,莫非这些都是黎王授意旁人编写的?”言官打断陆容淮的话,言辞激动无比。

  “当然不是。”

  言官岂能放过这个弹劾黎王的机会,他大声说道:“即便不是,王爷定也看过这些内容,并且默许这些污秽之物在民间传播。”

  “污秽之物?”陆容淮眉目泛起冷意,“百姓们自己喜欢看,本王还能拦着不成?明明是感天动地的爱情,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污秽了?”

  “这哪里是爱情,分明是王爷玩弄男宠的证据。”言官说着,神色越发气愤,随后他伸手一指不远处看热闹的苏如鹤。

  “臣当日查探此事,恰好遇见苏侍郎,他当时买了几本话本,定是留作证据。”

  苏如鹤:“……”

  这位大哥,您作死也别拉上他啊。

  周围视线都朝他看过来,苏如鹤无奈的站出来,慢吞吞的说话。

  “臣确实买了几本。”

  “苏侍郎可有看完?”言官目光恳切的问道。

  苏如鹤露出洁白的牙齿,一字一句的说:“看完了,编的很好,感天动地,情真意切,想象丰富又缠绵悱恻,狗血中带着爱情的芬芳,臣差点看哭了。”

  言官:“?”

  大臣们:“??”

  陆容淮笑出了声。

  言官急起来:“苏大人你不要怕得罪黎王,我等身为臣子,当无视强权,挺身而出,肃清风气。”

  苏侍郎更无奈了,“臣所言句句属实。”

  陆容淮挑起剑眉,“人家苏侍郎已经说了实话,是你自己不信,怎么还急眼了呢。”

  言官:“……”

  他慷慨激昂的斥责陆容淮:“黎王元宵节当众与男宠调情,对其上下玩|弄,百姓们可都是亲眼所见,如今话本疯传,内容不堪,黎王难辞其咎!”

  “调情是有,玩|弄一词有失妥当,本王建议你多读点书,学会正确措辞。”

  “黎王行为不加检点,在民间公然带起好男风的恶劣行径,话本危害甚广,这几日,城内男风馆夜夜火爆,更是发生了好几起抢夺小倌的斗殴事件,影响恶劣啊。”

  “你怎么知道男风馆生意更好,莫非你去过?”陆容淮不紧不慢的问道。

  言官下巴扬起,正义凛然道:“臣为了调查事实,身先士卒,有何不可?”

  “挺好的,下次这种危险的事情让本王去。”

  言官:“??”

  不是,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老三,男宠之事,是否属实?”弘嘉帝皱眉问道。

  他年前刚下旨让陆容淮娶了楚国皇子,他后脚就收了男宠入府,说出去终究不好听。

  “倒是有那么一个漂亮乖巧的,本王甚是喜欢。”

  弘嘉帝:“……”

  你还挺实诚。

  弘嘉帝委婉表示,“即便是喜欢,也不能太招摇,闹得全城百姓都知道,你已经娶妻,多少给王妃留点面子。”

  陆容淮:“父皇,那日儿臣带出去的,正是阿沅,百姓们不认识,误会了倒是情有可原,只是儿臣不明白,您的这些臣子怎么年纪轻轻就瞎了。”

  “……”

  他们又没去现场,哪里知道是黎王妃。

  弹劾了半天,结果是个乌龙。

  言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站着大殿中央,周围人的视线朝他看来,他羞耻的恨不得钻入地底。

  “还有,我朝民风开放,男风本就盛行,本王娶妻之前,倒是不见你们说这事,既然看不惯,当初父皇下旨时,诸位怎么不站出来制止啊。”

  “父皇,您养的这些言官,每天除了没事找事,鸡蛋里挑骨头,儿臣看不到他们还有何本事。”

  他这话说的嚣张狂悖,偏生那几个言官此刻不敢再站出来反驳。

  “叶大人,你怎么看?”弘嘉帝看向叶起,此事因他而起,他现在自然要给个说法。

  叶起站出来,布满皱纹的脸上平静如常,他慢悠悠说道:“话本流传是事实,扰乱风气也是事实,黎王带着王妃在王府门口公然调情,也是事实。”

  “没错!”先前那名言官开口,想找回颜面,“黎王身为皇子,做出此等伤风败俗的事,沦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严重折损皇家颜面,望陛下施以惩戒,以儆效尤。”

  “你们一直将皇家颜面挂在嘴边,怎么,这四个字能保你们官路恒昌?”陆容淮不客气的嘲讽。

  “黎王有空不若好好学习您的两位哥哥,何为沉稳持重,何为仁厚宽容。”叶起开口,眼皮松弛耷拉,看人时眼神很锐利。

  “叶大人骨头都松脆了,牙口倒硬的很,本王佩服。”

  “好了,老三的行为确实不够稳重,这样吧,罚俸三个月。”

  “那些话本交给你处理,堂堂王爷,被写成了贪色无脑之徒,你也不嫌丢人。”弘嘉帝摇头。

  陆容淮:“儿臣有什么好丢人的?贪财好色,人之常情。”

  弘嘉帝:“……”

  “你少说两句!”弘嘉帝头疼的扶额。

  陆容淮偏要多说:“本王可比殿内大多数人好多了,这些人不仅家中姬妾成群,还在外面逛男风馆呢。”

  大臣:“……”

  陆容淮:“本王可没去过这些污秽之地。”

  “……”

  “唉,举世皆浊而我独清,清白之人,总是格外遭人嫉恨呢。”陆容淮摇头叹息。

  满朝哑口无声。

  聂俦温拢着袖子听了全程,待众人都闭上嘴,他才启奏。

  “陛下,春闱即将开始,各地考生陆续入京,不少客栈商铺趁机抬价,贫寒学子付不起住宿费,夜里只能在城郊破庙内待着,瞧着好生可怜。”

  弘嘉帝立即说道:“学子们寒窗苦读十余年,万不可在这个时候出现纰漏,聂相可有什么好办法?”

  聂俦温:“城外道观众多,观内客房大多空置,臣恳切陛下,让道观接收这些学子,给他们一个庇护之地。”

  弘嘉帝点头,“甚好,如此一来也是一件大善事,这件事就交给聂相负责。”

  既然提到道观,弘嘉帝便趁机说道:“道观用途甚多,对百姓也多有便利,朕想在城内修建一座道观,日后便作为祈福祭祀的主道场。”

  聂俦温嘴角动了动,他抬眼看了看兴致颇高的弘嘉帝,终究还是没再开口。

  弘嘉帝见无人反对,朗声道:“修建道观的事由黎王负责,工部听候调遣,银两从国库里拨,务必要将道观建的气派工整。”

  *

  下了朝,陆容淮直奔邺京集市。

  他带着人过去,将市面上所有能找到的话本通通收缴,带回了王府。

  楚沅坐在窗边看书,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动静,好似有很多人进进出出,有些喧闹。

  “乐书,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扭头看向门口。

  “奴才这就去。”

  乐书出去没一会儿,很快就跑回来。

  “公子,弦雨管家命人搬了好多书架进来,说是王爷的吩咐,将扶雎院的东厢房改成小书房。”

  “哦,给他们准备好茶水,忙完了送过去。”楚沅低头,目光重新落到书页上。

  乐书:“公子,说不定这个小书房是王爷给你准备的呢。”

  楚沅从容的翻过一页,侧颜恬静淡然,“我如今囿于后宅,要书房做什么。”

  他今后与朝堂无缘,陆容淮怎么可能会为他准备一间书房。

  下人们一直忙碌到傍晚。

  陆容淮去工部转了一圈,回来后便问:“书房弄好了?”

  弦雨点头,“书架和书籍都已摆放妥当,其他物品一应俱全。”

  陆容淮点头,兴冲冲的往扶雎院走,嘴里不忘吩咐,“今夜晚膳晚些时候再摆。”

  他进了屋,屋内光线暗淡,楚沅在窗台下看了很久的书,眼睛微微有些酸,他刚刚放下书,就见陆容淮大步进来,随后,他又被人抱起。

  楚沅:“?”

  “带你去个地方。”陆容淮抱着他,笑容满面的出了屋。

  他抱人来到东厢房,用脚踢开门,示意他看,“这里以后就是阿沅的书房,阿沅看看,喜不喜欢?”

  “这是……臣的书房?”楚沅怔然。

  “当然。”

  “谢……”

  “再说谢谢我可就亲你了。”

  “……”

  楚沅抿紧嘴巴,他抬眸,看向屋内。

  桌椅用料极为讲究,桌面上那些纸币砚墨,更是难得的珍宝。

  他看了眼这些价值不菲的东西,视线平静的移开,被另一处吸引。

  整面北墙排满了书架,而书架上面,书籍罗列密布,摆放整齐。

  楚沅目光被那些书给吸引,流连不去。

  陆容淮勾唇,将他抱了过去。

  “阿沅拿下来看看,这些可都是如今市面上最畅销的书。”

  “嗯。”他原本也想看看。

  楚沅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翻到书页正面。

  《黎王狠狠爱,男宠要坏坏》

  “……?!?!……”

  作者有话说:

  沅沅:地铁,老人,看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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