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腊月初六。

  楚沅喝了五日汤药,喝的舌根发苦,风寒总算痊愈。

  这日天气放晴,午后难得没有下雪,楚沅便拿了本书,裹着披风,坐在廊下安静看书。

  院子里枯树多,乐书清扫积雪,忙着捡枯枝,打算晒干后留作柴火。

  芳雅和芳菲从外面回来。

  芳菲推开门,瞧见乐书将树枝堆在一处,朝芳雅努嘴,“瞧瞧,果真是小国来的,上不得台面,连地上的烂木头,都舍不得扔。”

  “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芳雅捂着嘴笑,嗓音高昂,“主子夜里连根蜡烛都舍不得点,奴才自然是有样学样,青出于蓝喽。”

  “听说早上宁公子来了府里,送给三殿下一匹稀有的纯种汗血宝马,三殿下非常喜欢,拉着宁公子出府赛马,再瞧瞧这儿,真是可怜。”

  说罢,两人都乐的哈哈大笑。

  她们这几日来送饭,一到夜里,抱春院伸手不见五指,连路都看不清,心里早就不满。

  乐书抓紧手里的枯枝,他蹲在地上,气的脸颊微鼓,但心里记着楚沅说过的话,便低下头继续捡树枝。

  两人笑了好一会儿,发觉主仆二人都没什么反应。

  “喂!”芳雅走到乐书面前,抬脚踢翻那堆树枝,“你聋了啊,说话没听见?”

  乐书堆了半天的树枝被踢的到处都是,他气的‘噌’一下站起来,胸膛剧烈起伏。

  “听见了,我两个耳朵都听见了!这下行了吧!”

  两人被他吼的一愣。

  乐书还在生气,“我明日就去告诉茂叔,抱春院地方小,容不下二位大佛。”

  “你要告状?”芳菲像是不可置信,她瞪大眼睛,眼珠凸出,声音格外尖利,“就凭你,还想去找管家给你撑腰?”

  芳雅也道:“别以为管家给你们送了些好东西,就把自己当主子,那不过是客套礼数罢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在我们面前横,有本事就去告啊。”

  “去啊去啊,当真以为我们怕你不成?”

  两人你来我往,根本不给乐书说话的机会。

  乐书气鼓鼓。

  这时,身侧忽地飘过一抹青色身影。

  楚沅站到乐书前面,目光冷淡的看向两人。

  他漂亮温淡的眉目间如同覆了层冰霜,眉间朱砂艳丽,语气毫无波动的对两人说道:“出去。”

  冷冷清清两个字,芳菲和芳雅竟感受到了一股威压。

  就像是上位者站到了她们面前,有种睥睨天下的掌控气势。

  而这样的气势,她们难以相信会在一个无权无势身体病弱的人身上感受到。

  两人还没有回过神,便被乐书拿着扫帚赶出了院子。

  出去后,两人咬牙看向身后紧闭的门扉。

  芳菲:“这个贱人!”

  “哼,等着瞧吧,这是你们自找的。”芳雅朝门上吐了口唾沫,恶声说道。

  到了傍晚,天上开始飘雪,原本该来送饭的两姐妹,一个都没出现。

  乐书好几次往门口张望,一直等到天黑,最后不得不捂着肚子叹气,“公子又猜中了,她们果然没给咱们送饭。”

  “之前公子喝药,我去过一次厨房,知道怎么走,公子在家等着,我自己去拿晚饭。”乐书说着,搓了搓冻僵的手,准备出去。

  楚沅不放心,想跟着一起去。

  “要下雪了,公子风寒刚好,受不得凉,奴才很快就回来。”乐书拦住他,瞬间就跑了没影。

  楚沅只好坐在屋内等他。

  他安静坐着,屋内漆黑,等了不知多久,手脚冻的冰凉,仍未见乐书回来。

  这时,院门忽然被一阵强风吹开,凄厉呼号的冷风犹如猛鬼恶兽,听着让人不寒而栗。

  芳雅的脸出现在门口。

  她打着灯笼,神色傲慢,冲黑屋里说:“皇子妃,乐书在厨房打坏了东西,还不肯认错,管家让奴婢请你过去一趟。”

  楚沅抬眸,眸光清凌,神色平静。

  路上,一前一后两道身影无声的往前走。

  身后脚步声浅浅的踩在积雪上,芳雅回头看去,楚沅一身青衣,外头裹着白色狐裘披风,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竹伞,墨发披在肩头,在她十步开外,不远不近的跟着。

  她嘴角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嘴上却说:“皇子妃跟紧了,可别迷了路。”

  楚沅不理会,低头注意着路面。

  芳雅眼珠子直转,故意使坏,将灯笼往后一扬,暖黄烛光从他身前雪面划过。

  楚沅猛地顿足,呼吸微凝。

  芳雅幸灾乐祸的瞧着,见他默不作声的将伞面往下压,彻底隔绝她这边的光亮,心里无比畅快。

  她转过身,趾高气扬的往前走。

  两人在雪夜里行走,只一盏烛火微弱亮着。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走到一处假山,路面弯弯绕绕,等楚沅绕过一处山壁,抬头时,便已没了芳雅的身影。

  他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楚沅抿唇,抬手摸了下山壁,入手寒凉刺骨,还有冷风从四面八方袭来。

  他静默了一瞬,压下心底的苦笑。

  明知有诈,他还是跟了过来。

  那两名侍女目的是他,若只是想借机惩罚他,便不会过多针对乐书。

  雪深路滑,夜色浓稠。

  假山石缝里风声凄凄,楚沅无法辨别方向,便只好摸索着寻找出路。

  只是他错估了这处假山的范围,在里面绕了半个多时辰,也没有绕出来。

  最终,他体力不支,靠着一处石壁微微喘息。

  一旦停下来,那股湿寒的冷意便止不住的往身体里钻,楚沅被冻的四肢发僵,呼出来的气都没有多少热度。

  不能停下来,会被冻的失去知觉。

  他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撑着石壁站直身体,又原地跺了跺脚,黑暗里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再走走吧,说不定出口就在前面。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寒风迎面吹来,几乎睁不开眼,手指僵硬握不住力,纸伞直接被风吹跑。

  大雪落下,很快便将他一头乌发染的霜白。

  楚沅裹紧披风,迎着风,步伐艰难的往前挪。

  正要转过前面的弯口,石壁遮挡,此处风声减弱,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作者有话说:

  猜猜看谁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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