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竟思>第1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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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活了十八年,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断袖。

  说起来这都要怨我那小师弟,他向来顽劣跋扈,自己胡闹也就算了,偏偏还要拉上我去他口中顶有趣顶快乐的地方。

  是人间的勾栏。

  只是我小半辈子呆在天穹山上埋头练习术法,不曾游历过人间烟火,更不知这是什么样的“龙潭虎穴”,只在师弟带来的话本里瞧过,把它描绘得犹如人间仙境,有最朦胧美妙的景色。

  直到被阵阵香风环绕,各种脂粉帕子,甚至是女人圆滚滚的胸脯开始在我身上画起阵来,我看到了对面小师弟促狭笑着的一张脸,才惊觉这并不算什么有趣的地方。

  至少我消受不来。

  然而我年纪尚轻,实在难敌这一双双柔软的手臂和如烟水般缥缈甜腻的娇媚莺啼。我躲,她们便缠过来抚摸我,我紧闭了嘴不饮酒,她们便把醇烈美酒洒在我的头脸上,再伸了舌去舔,浓郁口脂香气混着馥郁的酒气来醉我的皮肉。

  我只觉那一张张涂抹得鲜红的嘴唇仿佛要吃人的妖怪一样贴将过来,她们个个衣衫轻薄,露出两乳间的深深沟壑,行动间便用涂满蔻丹的手勾我的衣袍,扯我的腰带。若不是我极力抵挡,恐怕此刻已是胸膛袒露,不雅至极了。

  空气变得粘稠,我感到难以呼吸,从美人堆里勉强拔出胳膊向怀霁师弟呼救,宽大衣袖滑落,露出两条不知何时被盖了红印子的小臂,怀霁就杵着腮看着我笑,只是笑。

  我又急又气,分明是他携了我来此地,如今他却一身利落地坐在那里,仿佛只是看热闹的过路人,对我眼下窘迫处境视而不见,平日里的浑劲此刻倒收得干净。然而无人缠他,劝他酒,她们好像畏惧什么,默契般为他空出块地,叫他好好看我笑话。

  许是烈酒的效力,我脸颊似火烧,热气从身上蒸腾出去,怀霁就在这香风缭绕中突然站起身走近,伸手摸了摸我的脸,视线向下,停住,然后抿起个意味不明的笑,露出一边浅浅的梨涡。

  我不明所以,虽然我一向知他脾性恶劣,但难道今天带我来这就是为了看我招架不住的狼狈模样,嘲笑我吗?

  我沉声唤他:“师弟!”

  其实只消我一个诀,这群人就会四震而去,可她们都是没有法力的普通人,我怕控制不好误伤实在难以出手。

  可怀霁就只抱起胳膊看着我,仿佛我脸上有什么心法口诀。

  我忍耐着闭眼,抹了把酒水淋漓的脸,一边好言好语劝这些姑娘离我远些,一边极力推开她们,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我凭个肉体凡身与她们缠斗只能落于下风,眼看一双手顺着我的腿根滑过,我声音颤了颤:“别!”

  就在我挣扎之际,旁边一间厢房半掩着的门内突然传来几声大笑,一人踉跄着被推了出来。他一件墨色外袍松垮披在身上,袒露出大半个胸膛,手中还拎着个银制酒壶,脚下虚浮跌跌撞撞地冲着我们这群人倒来。

  耳边有四散而去的脚步和惊呼,酒壶摔在地上响起清脆的一声,只有我昏昏沉沉留在原地,而他高大的身体则如山崩一般倒下来刚好压在我身上。

  原本把我围得严密的盘丝阵被冲散了,我重得自由,只是陷入另一个尴尬境地——身上还压着一个他。

  他仿佛是个神志不清的醉鬼,趴在我胸前低头嘟囔了句什么,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靠在我胸膛上的脑袋:“这位……兄台?”

  他醉得厉害,两颊酡红,黑发散乱难掩其俊朗容貌,听了我这声轻唤,长而密的睫毛颤了颤上下扇开,露出藏在里面的一双黑眸,似有光华流转。

  他的唇很薄,微张时还能看到里面的舌尖,那舌头极软,带着醇香酒气。

  我并不想对这些了解得如此清楚,可是这人睁开眼之后似乎把我错认成女子,笑了笑,然后低头嘴唇半点不犹豫地狠狠贴上来,伸了舌头细细搅弄我的唇齿。

  此人一看就是风月老手,吻技了得,没几下就把我亲得晕头转向。我们的嘴唇贴在一起吻得啧啧作响,口齿生津,有湿润的水光从我唇角漫下。

  我又羞又怒,他本是与我对视着的,见我瞪他反而又闭上眼睛,一手揽了我的腰,一手掐住我的双颊专心吃着我的舌头,含了我上唇的一点软肉吮吸,一阵阵热意涌遍我的身体,酒气香气熏得我四肢都软了。

  四周安静得骇人,大家似被震住一般,然而无论如何我都推他不动,手掌贴上他滚烫的胸膛犹如贴上了一堵墙,我奋力扑腾起两条被压住的腿来。直到他被人拉开,然后一只手握了我的手腕把我一下大力拽起。

  是怀霁,他沉着脸看向对方,手下力气大得惊人,我的腕骨简直要被他握断了,挣扎两下,没能挣开,只得由他去。

  那人起身脚步还不稳,擦了擦湿润的唇盯着我,我想起方才他与我唇舌交缠的温度,脸仿佛起了火,立马避开他的视线低头看向脚尖。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合上衣襟,系上腰带,箍出一把劲瘦有力的腰。穿戴整齐后整个人多了几分贵气,他俊美的脸庞带着歉意,眼睛仍有酒意点染的红,哑声对我说:“方才喝酒有些醉了,实在对不住。”

  他的视线绕过我师弟看向我,我见他礼数周全,神色真诚,被冒犯的不满也就消了几分,上前几步便想说话。

  然而怀霁把我扯回身后,不逊地抬起下巴对着他,冷声道:“不必了,酒量不好就不要喝酒,省的唐突别人。”

  说完也不再看那人反应,径直拉着我离开了这里。想来好笑,是他兴致勃勃带我来这儿,看我笑话,如今却又和我欠他债一般败兴而归,当真是孩子心性。

  也不知怀霁哪来的气,那人唐突的是我又不是他,何苦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我脑袋还有些发胀,用力往回扯了扯手腕,他回头怒视我,一双眼里似有火焰跳跃:

  “怎么,你还被他亲上瘾了不成?要回去找他吗?”

  他这话实在没什么道理,且无礼至极,我本还气他对我不管不顾,他倒先来找我不痛快。可我一向嘴笨,吵架永远都是输的那个,便干脆不与他做这些口舌之争,只抿着唇绕过他就要往前走。

  他见我这样反而不依不饶追上来,我实在不耐了甩开他:“不过是个乌龙,我身为男子被另一个男人亲了下又能怎样呢?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他定定看着我,突然嘲弄地笑了声,然后手向下贴着我的小腹摸上我那处,问道:“师兄,你难道没有感觉吗?”

  我一把打开他的手,愤怒看他:“你做什么!”

  怀霁扬起头:“我方才忘了和你说,师兄你这物什在那人亲你之时格外精神呢。”

  我不可置信地望他,我被陌生人轻薄时他没有立刻帮忙,反而先看我脐下三寸反应如何?

  然而我还没质问出口,又瞧见他似嘲似怒的模样,突然有些怔愣,他低低的声音滑进我的耳朵:“任那些女人怎么摸你亲你你都没反应,可才被男人吻了一下你就硬了,这说明什么?”

  我手脚有点发凉,回忆起方才的一片混乱,悲哀地发现他所言非虚。女人的唇舌作弄叫我烦躁躲避,然而那陌生男人却能将我吻得动情,除了开始的惊怒,后面完全被他吻得止不住的头晕目眩。

  这说明什么?我缓缓抬头看他。

  怀霁目光如炬,当中仿佛有个漩涡,要吃人似的缓缓吞没我,然后一字一句笃定道:“师兄,你是断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