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枭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那个梦似乎让他回到了十七岁。
那是他刚到克维斯军校报道的时候，似乎当时在那里，也有一个和0923脾气性格很像的人。
但梦里的画面实在是太模糊不清了，燕枭只记得，那个人挡在他的面前，和0923一模一样的背影，当他回过头看向燕枭时，说的话也和0923一样刻薄。
他说，“新兵，你只会给别人添麻烦吗？”
当时……发生了什么来着？
燕枭想不起来了。
燕枭醒了，他睁开眼看见的就是有裂纹的天花板。
燕枭坐起身，懵了好久才开始打量周围环境。
他熟知的那三个人都不见了踪影，但燕枭还记得昏过去前是看见0923朝自己走来的，中途自己似乎还呛水了，但是梦魇缠住他，他无法脱身。
在要被水呛到窒息时，燕枭才觉得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应该是0923带着自己来到这里的吧。
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两张床和一张桌子，看着更像一个简陋的出租屋，不像在失乐园里，在燕枭的记忆里，失乐园遭受过战争的洗礼，除了后期搭建的食堂，可没有天花板不破洞的屋子。
没想明白自己现在到底在哪里，燕枭只觉得脑袋还痛的不行，他晃晃脑袋醒了醒神，才从床上下来。
推开门，先入眼眸的就是天空中悬挂的清冷月亮，入夜的月光自然的撒在燕枭身上，不同于失乐园的诡异红色月光，这是最正常不过的月亮，燕枭竟然觉得久违了。
很快，燕枭又反应过来，失乐园里怎么可能会有正常的月光，他环顾四周，有些恍惚，这里与城市的高楼大厦不一样，房子都挤在一起，没有太高的楼，大都是平房，但也比失乐园那种地方好多了。
多么熟悉啊。
燕枭在脑海里搜寻着相关记忆，然后想起来了，这里好像是夜河，他的出生地，就是不知道是在哪个城区了。
燕枭从楼梯上走下来，也许是因为到了晚上，这里是住民区，所以没什么人在外逗留，这里的人穿的不算破烂，但对于罗城的其他住民来说，此地的住民穿的也算穷酸了。
燕枭绕过一个在地上靠着墙壁睡着的醉汉，有些迷茫的穿梭在这错综复杂的街道。
然后，他穿过住民区，来到了霓虹灯闪烁的街道。
与安静的住民区不一样，这里灯红酒绿，人们为了发泄白天的苦难，纵情放肆的在这里歌唱舞蹈，甚至是斗殴比武。
燕枭有些不适应的眨了眨眼睛，他总觉得苏鹰和安鹭会来这里。
但很明显，燕枭不打算进去。
燕枭又在周围绕了一圈，没有找到一家开着的书店。
或许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书店这种东西。
燕枭又开始漫无目的的走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是似乎有什么正在吸引他。
燕枭逐渐脱离城市，来到了城市边缘，这里没什么房屋，但有一座破烂的教堂，看起来已经被遗弃很久了。
燕枭推开教堂的门走了进去，教堂里，有一个很熟悉的背影正坐在第四排的长条椅上。
燕枭走上前，看见了那人的侧脸。
是0923。
燕枭一脸了然的看向0923，0923也转过头看向他。
目光相接后又错开。
燕枭在就在长条椅的另一边坐下，两人都没有主动开口，而是都看着教堂上挂着的十字架与耶稣。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很久，直到……
燕枭失神的下意识伸手去摸脖子上挂着的戒指。
那里什么也没有。
燕枭愣了一瞬，然后他脸上变得很慌乱，马上站起身有些不敢置信的开始摸索自己的全身，0923没有在意他这着急的模样。
但在燕枭要开口问0923的时候，0923伸出手，摊开掌心后，那枚内里刻下YB两个首字母的戒指出现了。
燕枭的慌乱也消失了，他心情复杂又十分珍重的上去拿回戒指。
0923倒是主动解释了一下：“给你戴氧气罩的时候这玩意儿被挂住了，帮你取下来了。”
燕枭沉沉的应了一声，然后又坐下。
0923没打算继续跟他玩沉默游戏了，而是转过头看着燕枭又把戒指重新戴在脖间，问道：“你打算守着一个死人的回忆过多久？”
燕枭愣了愣，然后也转头看向0923。
0923继续道：“因为他死了，你也不想活，这种理由，很蠢。”
有怒气自燕枭的心里浮起，他不知道为什么0923要跟自己说这些，但他也不想听到自己和白栖本该至死不渝的情感被别人随口议论。
“你知道什么……”
0923却是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其实你很懂雷格，因为你们都失去了爱人，但你无法认可他的行为。”
燕枭抿唇没有讲话。
“我有个弟弟。”0923突然话锋一转道。
燕枭更听不懂这个人是什么意思了。
0923的目光落在耶稣的雕像上。
“他死了，是我亲手杀的他。”
0923的眼神空洞，在他脸上难得感受到哀伤的情绪。
“他也是亡灵者，但他的内脏已经被蚕食的差不多了，所以他求我，我们去了他一直想去的游乐园，玩了他一直想玩的项目，吃了他想要吃的冰淇淋，然后在日落的时候，在回家的路上，我把刀插入了他的心脏，我抱着他的尸体回到了家里。”
0923的语气风轻云淡，就像聊平时的吃饭喝水一样，那么轻松的说出了极其沉重的话题。
0923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口气。
“我们是双胞胎，他是我最亲近的亲人，他死后，我发现我也变成了亡灵者，但我没想过去死，我记得他说的话，我得带着他那份活下去才行，我们被赋予了生命，就该最精彩的去活完这一生。”
燕枭听到这话就想起来0923在使用那些异能后，只剩为数不多的生命，不免替这个人感到悲哀。
0923抚摸着自己的脖颈，“……燕枭，说实话，我不理解你们这种为了别人要死要活的行为，真那么爱，就应该好好活下去，替他活下去，你死去的爱人不会希望在黄泉路上这么快看见你。”
燕枭没有回应。
“我活不久了，我知道，我只希望在剩下的时间里，我所做的事情，对得起我自己，也，对得起我爱的人。”
爱这个字在0923嘴里说出来其实很突兀，这个人似乎应该是那种断绝七情六欲只为自己的人才对，但是燕枭听着这些话，又觉得，0923现在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某人，也许是他弟弟。
燕枭在白栖死后经常变得迷茫，现在他也说出了自己的痛苦：“……他……已经死去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来，我觉得自己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这样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不是你和安鹭跟在我身边，我确实应该已经死在失乐园的某个角落了。”
0923叹了口气，最后站起身，“活着的意义取决于你自己，还是说，找不到真正的纵火者也没关系？”
燕枭抬头愣愣的看着0923。
……是啊，他怎么忘了，他被污蔑成纵火犯，但他并不是，那就说明纵火犯另有其人才对，那个人还活着，害死白栖的凶手还活着啊！
燕枭的脸上突然变得狰狞，0923瞥了一眼提醒他道：“没有救下白栖，你也没脸见他，找到纵火者，替他报仇，在替他好好活着，孤独终老赎罪吧。”
燕枭盯着地板，眼眶泛红，全是血丝。
“……好。”
得到回应的0923也不再多说什么，朝大门走去准备离开。
“0923。”
燕枭突然喊住0923。
0923便停住脚步回头看燕枭，他还颓废的坐在椅子上。
“我们都是克维斯第10届的学生，对吧。”
这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0923沉默了很久，直到燕枭回过头看他，眼神坚定，“我们十四年前就见过。”
见0923依旧不说话，燕枭有些烦躁挠了挠头，“我的记忆有缺失，忘记了你很抱歉……但是为什么，你也要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呢？你去失乐园又是为了什么，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亡灵者，哪怕你弟弟是亡灵者也不应该啊，赫斯塔的磁场不会传染。”
0923看起来像是一个问题也不愿意回答的样子。
燕枭有些颓然。
“0923，能不能告诉我，你原来的名字，是什么？”
0923终于再次看向燕枭，莫名其妙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呢？知道名字又怎么样，我会死，死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连坟墓都不会有，燕枭，你多大了？还在天真的想知道我的一切然后来拯救我吗？我的内脏已经坏的差不多了，我也没有下一个夏天了，你明白吗？”
燕枭哑口无言。
0923打开门就要离开，又留给燕枭一句。
“现在，你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新兵了，别再给别人添麻烦了。”
……真是，强盗一般的逻辑。
燕枭看着0923离开的背影，燕枭突然明白了，刚才0923劝自己活下去，大概也不过是为了他自己要做的事罢了，不然也不会跟着自己来到失乐园了，先前被红月影响了，现在燕枭再回过头看与0923的重逢，目的性倒是准确又明显。
燕枭回过头看向十字架上的耶稣，失神了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起来。
“你可否如勇者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