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咚一声，是陆峥手中的酒瓶掉落在地的声音。
铝制的易拉罐一角被砸出坑，没有喝完的透明酒液从瓶口里洒出来，漏了满地。
听见S001的声音，陆峥的心跳骤停了一瞬。
青年的唇几乎贴在他的耳廓上，柔软的、带着让他陌生的微烫气息，是和平时完全不同的热度。
陆峥心里蓦的冒出一个念头。
人工智能……
也能拥有这样的体温吗？
身前的大光屏还在兢兢业业解析着繁杂代码，陆峥略一晃神的功夫，便察觉到耳垂一热，微麻微痒中带着点湿润。
陆峥身体一僵，几乎立刻意识到了S001在干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偏头躲开青年的唇，声音微哑紧绷：“001，别这么做。”
“为什么？”江瑭疑惑地偏头，“我会苏醒过来，就表示少爷您应该是需要我的。”
他顿了顿，似乎真的很不解陆峥的拒绝，“少爷，您莫非是在害羞吗？”
青年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一只手，手指轻轻落在陆峥的衣领处，指尖若有似无地勾住衣领向下扯了扯。
微凉的空气钻入领口之中，陆峥却丝毫没觉得凉快，反倒觉得体内的燥感更强烈了些。
也不知这其中有多少是酒的功劳。
好在青年并没有在他的衣领处停留太长时间。
察觉到衣领很快回到它原本的高度，陆峥刚在心里松了口气，那根带着温热体温的手指，就精准地落在了他的喉结上。
那指尖莹润柔软，碰着他喉结的劲儿并不大，却让陆峥一瞬间头皮发麻，喉结更是剧烈滚动了一下。
这样的反应似乎让青年觉得格外有趣，并没有就此作罢，不仅更过分地加了些许力气，甚至微微曲起指节，用修剪得平滑整齐的指甲轻轻挠了两下正轻轻颤动的喉结。
陆峥的呼吸窒了窒，猛地抬手攥住青年的手腕，低声恼道：“001，停下！”
江瑭便顺从地停了下来，声音茫然又不解：“少爷？您不喜欢这样吗？可是之前都——”
“那不一样！”陆峥打断他。
他呼吸急促，整个人烫得仿佛这里不是他的秘密基地，而是一个密闭的蒸拿房一样。
陆峥胸膛起伏得厉害，他勉力沉声道：“我现在有正事要做，不能分心。”
搁在他肩头的脑袋轻轻动了动，柔软的发丝扫在他脸侧，痒意直接窜到了心底。
“少爷说的正事，是指研究这个状态下的S001吗？”青年似乎正在看那片巨大的光幕，声音轻而低，却仿佛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
陆峥没有说话，却默认了对方的说辞。
江瑭便低笑一声：“少爷，您应该知道的，数据流波动越大时，越容易突破代码防线，不是吗？”
陆峥当然知道这个道理，这也是他借助酒力，强迫自己进入状态的原因。
江瑭又往前凑了凑，微烫的唇蹭在少年紧绷分明的下颚骨上，这样的姿势和距离，但凡再往前一点点，他的唇就能落在少年紧抿的唇角上。
但江瑭并没有这么做。
“少爷，您不想让数据流的波动更大一些吗？”他轻声说，“波动越大，突破难度越小，获得的最终结果就越准确，您很清楚对不对？”
陆峥鼻翼翕动得厉害，大脑隐隐有罢工的趋势。
见他不说话，青年便动了动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手，划过对方的领口和剧烈起伏的胸膛，随即精准地落了下去。
陆峥头皮一炸：“001！”
他试图挣扎，“你这样做……我会、分心！”
“放心好了，少爷。”江瑭动了动手腕，彻底挣脱开少年束缚着他的手，偏头在他脸侧落下几枚轻吻，“您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继续观测数据，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他说着，突然起身绕到少年身前坐了上去。
陆峥身体一僵，却下意识抬手搂住青年细韧的腰身，额间已经冒出一层隐忍的薄汗。
江瑭偏了下头，柔声问：“少爷，这样应该不会挡住您看屏幕的视线吧？”
陆峥咽了下嗓子，声音低哑：“……不会。”
“那就好。”青年在他耳边轻笑着说，“鉴于您现在处于清醒状态，您可以自己选择想要使用的功能。”
陆峥已经彻底没了思考能力，只能顺着他的话问：“……什么功能？”
江瑭问：“是和以前一样，还是想要体验更深层的模式？”
陆峥：“什么是……更深层的模式？”
“深层模式，当然就是——”青年顿了顿，随即闷笑一声，在少年耳边轻喃了两个字。
少年身体骤然一绷，早就通红的耳廓肉眼可见的又变得更红了些。
陆峥被惊得意识稍稍回归。
他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对S001的提议心动了。
但是，在彻底弄清楚S001身上的秘密之前——
陆峥咬了咬牙，额角隐有血管鼓动，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又哑又烫：“和以前一样……就好。”
江瑭望进他的眼中，那里已是一片炽烈火海，却依旧有一种名为理智的东西镇压着翻腾的烈火。
江瑭在心中低笑一声，随即捧起少年滚烫的脸颊，深深地吻了下去。
旖旎低语沉没在两人的唇齿间：“如您所愿，少爷。”
*
清醒状态下，时间便显得格外漫长。
虽说S001说一切交给他，但陆峥依旧在半途夺过了主动权，没再继续关注光幕上的代码解析。
秘密基地的空间并不算大，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几乎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浓郁的气味。
酒瓶被打翻在地上，洒了一地的酒液中还夹杂着些其他浑而浊的颜色。
作为主战场的软椅自然也是狼藉一片，甚至连陆峥平日最爱惜不过的智脑上，也溅了星点脏污。
陆峥闭着眼睛平缓呼吸，突然察觉到有人在碰自己，便又睁开眼。
是S001正在帮忙擦拭他身上的污渍，用的是他之前穿的那件不太合身的上衣。
除了之前留下的几枚指痕，陆峥看见S001的身上落下了更多的痕迹。
全都是他的功劳。
明明知道S001只是一个人工智能，站在他身前的身体也只是由各种材质组合而成的人造人身体，但陆峥依旧呼吸一窒，心跳又有失控的先兆。
S001的身体制作得实在是太逼真了。
无论是外形，还是其他各方面的细节，甚至是情浓时的反应，都不像一个人工智能。
陆峥堪堪避开视线起身道：“别擦了。”
S001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似乎是怕被误会，陆峥又道：“我直接去洗澡。”
他扫了一眼青年身上同样沾着的污渍，轻咳一声说：“你也……去清洗一下。”
江瑭便站起身，声音依旧温柔平和：“好的少爷。”
“等一下！”陆峥叫住他，“次卧的衣柜里有很多衣服，你找一套新的穿上，原来的那套——”
他看了一眼被S001攥在手中、还沾着不少污渍的衣服，别开视线说：“这套就不要了，直接扔掉吧。”
说完，不等S001回应，他便先一步跨出秘密基地，往楼上大步离去。
小别墅里自然不止一间浴室。
陆峥一头扎进了自己卧室内的浴室，冰凉的水很快就浇灭了他体内未烬的余火。
但他还是在淋浴下站了很久。
陆峥抹了把脸，垂着脑袋任由被淋湿的头发垂在脸侧。
隐藏模式状态下的S001……和AI管家模式的S001太不一样了。
明明都是同样的脸、同样的身体、同样的声音，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陆峥屏息在水下淋了很久，直到氧气耗尽胸腔闷得发痛，他才关掉淋浴喘了口气。
陆峥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隐藏模式的S001的确给他带来了非同一般的体验，陆峥很确定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但是……
一想到对方曾经对他说‘相信他没那么不堪’，陆峥就觉得心情复杂。
就像是他在趁人之危，又像是在背着信任他的人做对不起他的事。
明明S001只是一个人工智能，而不是真正的人类，但他就是做不到只把S001当成普通的AI来看待。
陆峥随手往身上裹了一件浴袍，顶着没擦干的头发便跑去了地下室。
秘密基地里空无一人，S001似乎还没有结束清理。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气味，陆峥随手打开基地内的空气净化系统，只几秒钟的功夫，味道便散了去。
巨大的光幕上，代码解析不知何时已经结束。
陆峥看了一眼脏兮兮的软椅，干脆把椅子挪到一旁，站在光幕前进行解析的最后一步。
没多久，光幕上便出现了一行字。
【已触发隐藏模式-充气/娃/娃。】
看到光幕上的这几个字，陆峥略一恍神，猛地想起他和S001第一次见面时，下意识脱口而出的那个词。
——充气/娃/娃。
原来隐藏模式，真的是他那个时候开启的。
陆峥心中五味陈杂。
亏他之前还怀疑过S001目的不纯，原来导致对方异常行为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他自己。
隐藏模式是根据开舱后接触到的第一个‘关键词’触发的，但凡他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充气/娃/娃’，S001或许就会触发其他更正常的隐藏模式。
陆峥捂了下脸，觉得脸颊有些发烫，有羞有愧，但其中却还夹杂着不少其他情绪。
秘密基地的门突然被敲响，陆峥回过神，下意识关掉光幕上的字眼。
“进来吧。”他说。
推门进来的自然是江瑭。
“少爷。”青年面带愧疚，“我刚刚似乎进入浅眠状态梦游了，非常抱歉，是我失职了。”
陆峥猛地一怔。
S001这是……已经切换成AI管家模式了吗？
“不是你的问题。”陆峥说，“是我……”
他顿了顿，没有说出真相，“是我进行研究的时候操作失误，影响到了你的控制系统。”
“原来是这样。”江瑭轻舒一口气，“我还以为是系统损坏，在不恰当的时机进入了浅眠状态，正准备进行系统查杀。”
陆峥心虚了一瞬间。
江瑭往房间中走了两步：“您的研究结束了吗？还需要我进入检测舱进行配合吗？”
“不用了。”陆峥说。
他注意到S001身上换了一套衣服，这身衣服比之前的那套稍大一些，长度倒是正好，就是穿在青年身上有些过于宽松了，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陆峥回忆了一下，想起这套衣服是他在星网上购买的，只试穿了一次，发现裤子裆偏小了点，他又懒得退换货，便收起来再也没穿过。
陆峥下意识想往青年的腰腹部下方看去，却又硬生生忍住，别开了视线。
他穿着小了点，但S001穿……似乎正好。
青年似乎对他的视线一无所觉，陆峥忍不住又看了对方一眼，目光扫见他露在外的一截脖颈上还未消退的痕迹，耳根蓦的又是一热。
他轻咳一声，问：“你……真的不记得刚刚发生的事了吗？”
“不记得了，少爷。”青年温声说，“浅眠状态下，我是没有记忆的。不过系统会用记录一部分浅眠状态的言行，所以我知道自己梦游了，不小心弄脏了您的衣服，还去您的次卧换了一套新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抿着唇，扯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说：“少爷，这身衣服——”
陆峥抢先一步说：“你留着穿吧，反正也是我不穿的衣服。”
江瑭便笑了笑：“谢谢少爷。”
“……不用。”陆峥觉得更心虚了。
但除了心虚之外，他还觉得松了一口气，甚至有些庆幸。
庆幸S001不记得隐藏模式下发生的事，也庆幸这个奇怪的双系统模式，可以自发为AI管家模式下的S001找补合适的理由，掩盖隐藏模式下发生的所有事。
这样的情绪……未免显得有些低劣。
陆峥垂眸心想，垂于身侧的指尖轻轻弹动了两下。
江瑭似乎并不知道他翻涌的心绪，依旧弯着眉眼说：“好的，少爷。还需要我——”
他声音一顿，视线落在了被陆峥踢到一旁的椅子上。
“这把椅子……”青年上前两步，看到椅子上以及地上的一片狼藉，眉头便一蹙，“少爷，您刚刚……”
陆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糟了！
光想着抹掉光屏上的字，却没想起来这把脏兮兮的椅子！
陆峥指尖紧张地攥起，头脑里掀起一场风暴，试图解释这把椅子是怎么回事。
但是椅子上的痕迹太过明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把椅子刚刚经历过了什么。
陆峥张了张嘴：“我……”
江瑭几乎和他同时开口：“没关系的少爷，我能理解。”
陆峥嘴巴一闭，目露疑惑。
你能理解什么？
就听见青年柔声安慰他：“少量饮酒能让人放松，更容易进入比平时更兴奋的状态。您本就精力旺盛，出现这种情况后进行自我/安抚是人之常情，不必因此介怀。”
陆峥沉默。
“只是……”江瑭上前两步，看着桌面以及智脑上的痕迹，轻叹了口气说，“还请您下次注意一下地点，这些污渍落在这里，不好清理不说，还容易损坏昂贵财务。”
陆峥：“……”
他看了一眼江瑭所指的痕迹。
那些……似乎不是他弄的，而是隐藏模式下的S001——
陆峥耳根一热。
他深吸了一口气，闷声说：“嗯，你说得对，下次……我会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