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入夏，苏锦言的身体果然如高太医所言，随着天气日渐和暖，慢慢有了起色。
莫斐终于放下心来。
自坦诚相对的那一日后，两人再没有提过此前种种。只想着眼前与未来，还有许许多多的日日夜夜，再不能辜负了在误会与偏见中匆匆蹉跎了的岁月。
每一天，莫斐无论多忙，总要腾出半日时间推着轮椅陪着夫人去花园中逛逛或者小坐。知道娇妻喜欢花木，他便命人四处寻些奇珍异葩遍植侯府内外。一时芳菲满目，从春到夏，烂漫不歇。莫斐把轮椅推到湖中小亭，椅中人看景，他却看人。等苏锦言回神转过目来，他总也忍不住倾身下去想要捉住那淡色唇瓣吮吸。
秀色可餐，如此可口美景岂能辜负？
然而每每动情之时，总被苏锦言笑着躲了开去。微微红了脸的人不知是羞涩还是真心不愿，只要莫斐有亲近之意，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拒人于千里之外。
朱雀侯正值盛年，肝火极旺，从前夜夜流连花丛，虽是逢场作戏，好歹满腹欲火有个去处。如今前嫌尽释，两情相悦，再没有背着正室夫人沾花惹草的道理。但欲与之共赴云雨，却总没个积极回应。连月来只能干忍，真正好不郁闷！
这日五月初五，正值端午佳节。宫中有些应节的庆典宴会，莫斐草草应付了赶回府中。
如往日一样，一下马直奔苏园，却不想竟扑了个空。莫斐心中诧异，仆人告诉他，大公子往湖心亭去了。
莫斐更觉奇怪。苏锦言喜静的性子，更因这段时日病沉体弱之故，平日里在苏园里浇花看书就是一天，除非是莫斐陪着，很少只身外出走动。
一路寻到湖边，远远的便听见湖心的凉亭中传来阵阵人声笑语。
华夜容早已留意到曲桥那头的男子，看见他走近，赶忙站起身来行礼：“夜容拜见侯爷。”
“起来吧。”莫斐向她点一点头算是招呼，走去便揽住苏锦言瘦削肩头，“怎么在这里用膳？风大小心着凉。”
苏锦言微笑着轻轻推开他的手，看了华夜容一眼道：“不碍事。四娘包了粽子送过来，我看今日天气好，便邀她一起赏荷用午膳。”
莫斐看了一眼石桌上的吃食，除了大碗盛着几个肉香饱满的荷叶粽，还有六碟小菜和一壶酒。不由蹙了眉，随手将苏锦言面前的酒杯向外挪开，依旧揽住他肩道：“高太医可没说你能喝酒？还有这粽子也太油腻了些？”摸了摸他身上，“衣服也不多穿几件，这样单薄要着凉了如何是好？”
苏锦言微红了脸。这样体贴入微的甜腻絮叨，还是会让他羞赧，但之前至少是两个人独处的时候，而现在却还有旁人在，更让他尴尬得手足都不自在。
“别这样。”他推了推他，轻声道，“四娘在呢。”
莫斐似乎这才意识到还有别人在，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桌旁神情怔忪的女子。
“你也坐吧。”他对她说，而后目光重新落回怀中人的脸上，语声温柔：“既然精神这么好，待会儿我让他们撑了船我们去看赛龙舟去？”
从未见过这样小心翼翼的朱雀侯，从未见过这样温柔入微的莫斐。
华夜容怔了片刻之后，心中涌起了无限酸楚。
她是多玲珑剔透的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换上笑颜，向两人拜了一拜道，“侯爷，大公子，请慢用膳，夜容先告退了。”
苏锦言本想留她，但见莫斐的态度，也知道现在这样就算留下她跟他们一起也未必有什么益处。于是微笑着看她道：“也好。四娘先回去，刚才和你说的事还请斟酌之后再下决定。”
华夜容踌躇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是，大公子。”
“有什么事非要背着我跟她说？”莫斐把不悦放在脸上，捉住苏锦言的手狠狠捏了捏，“不是说了让你什么事都不要管，怎么又故态复萌？”
他自然知道他会不快，不过并没打算瞒他，笑着道：“夜容说她前几日让人传话给你，说希望能让她出府。可有此事？”
连月来莫斐只要一回府必定进苏园，而只要进了苏园，全府的人都知道，侯爷全副心思都只在夫人一个人身上，什么其他人其他事都不管不顾。所以，华夜容想离开的请求根本无法找到一个机会当面告知，最后不得已才请了悦娘和白管事传达了心意。
“确有此事。”莫斐点了点头。
“你答应了？”苏锦言问。
“应该是吧。”莫斐口气中几许随意，“过几日得闲便找她谈一谈此事，看要如何安排。”
“斐，”苏锦言脸色变得郑重，“她一个风尘女子，嫁入侯府本是最好的归宿，如今却又要赶人出去流落风尘，到底不是善举。”
莫斐并不想与他深谈此事，挥一挥手道：“她出去自然就是自由之身，算不上流落风尘，与此前两位离府一样，我必也不会亏待她。总之，我会妥善安排一切，你尚未痊愈，不要操心这些事。”
苏锦言还要再说什么，莫斐俯下身，半蹲在他轮椅前。
“锦言，我负你这么多年……”他望着他，目光深沉，柔情无底，“如今，能有多久的时间来做补偿我也不在乎了。只要，你，和我，就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一年，一月，一天，也够了。这样，不好么？”
他的心微微一荡。“斐……”
莫斐伸手捧住他的脸，声音无比温柔：“锦言，我爱你，也，只要你。”
“斐……”
心潮激荡，推涌着他向前倾下身。半跪在地上的人仰着面孔痴情的凝望着。他情不自禁，在那厚实丰满的双唇上浅浅一吻。
“真的那么想要我么？”
轻不可闻的声音让莫斐愣了一下，而后惊喜若狂。一把将人从椅中抱了起来，就向亭外跑，奔了几步又停下，难以置信的低头看怀里的人。
“锦言，你，你真，真的答应了？”激动得话也说不利索。
早已脸红耳赤的人大半边面孔都埋在衣襟深处，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莫斐几乎要欢呼跳跃起来，立刻抱着人往里院直奔。
“锦言！锦言！你总算答应了！你不知道，我等你这一声‘嗯’等的有多辛苦！”
“莫斐！”苏锦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扯住他的胳膊，“天还亮着，你赶回去了也是不能够的！”
“谁说不能够！”莫斐笑得轻狂，“夫人别害羞。等为夫命人落下帘幔遮住窗纱，白天黑夜又有何分别！”
苏锦言万没料到这人就似头不讲理的野兽，说一声想要就真的不管不顾到这种地步。
“莫斐，”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又羞又恼的连声唤，“别胡闹了！放我下来！”
早知如此真不该就这么答应了他！
“天下可没这后悔药吃！”莫斐得意至极，一脚踹开苏园的卧房，“清丰，关门！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能进来！”
苏锦言眼见着自己的小仆吓得跌跌撞撞跑出门去，“碰”的一声房门紧闭。心中哀叹一声。
怎么就摊上这么个胡闹任性霸道到极点的主儿？
这饿久了的野狼，扑向猎物时的模样，大概也不过如此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