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能毁灭一切的龙卷与旋涡里,游轮像是被蛛网困住又疯狂挣扎的萤虫,在昏黑绝望的世界里闪着明明灭灭的光。
越靠近涡流的中心,人们的状态便越差劲,就连照桥信都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像是浑身的细胞都受到压迫般难受。
“呕!”相卜命扒着门,尽量把头伸在外面呕吐。
“相卜小姐,那样太危险了,请进来……呕!”操控台的工作人员大概是拼了命的提醒她,睁着被折磨得精疲力尽的眼睛瞪向仪器上闪烁的红灯,“这游轮,虽然现在开起来像是冲锋的游艇,但我为什么像做了十遍时速超过200的过山车……”
他身边的人也一脸菜色,捂着腹部蜷得像个虾米,有气无力道,“你这不是挺清醒的,我真希望我下一秒就能进入梦乡。”
“坚持住,进入梦乡就看不到六神大人了。”他同事的声音竟然显得格外精神抖擞。
“一斗,你状态还不错嘛。”那人回头,只见一斗正紧紧盯着照桥信,并自信道,“想晕吗,不,只要看到六神,什么痛苦都感觉不到了!”
他立即把视线转开,那么,在大家都这么狼狈痛苦的情况下,六神通他……
他,他竟然像站在特效舞台一样闪闪发光!
明明算是最重要的掌舵人,在这么惊险的冲击下,姿势竟像在炫技一样优雅!
为什么,为什么仍然这么精致帅气,仿佛他们不是处在同一个画风!
游轮的后方传来爆炸一样的巨响,接连不断,那是中原中也在击散汇集的水流。有人悄悄调开监控画面想要看一眼,却发现唯独能照到中也那处环境的摄像头打不开。
“这船是怎么了,就算被打开了建造时设下的自动应急模式,也不该这么难搞……”
像是有人远程操控一般。
游轮驶到了最接近中心的位置,也是最难受的那段时间,照桥信几乎握不住舵把,而就在他快抵不住时,身边竟伸来一只手。
那只手极稳,说是云淡风轻都不为过。
照桥信睁开虚眯起的眸,就见太宰治像是没受到丁点儿影响,轻松得和整艘船的人都格格不入。
你他吗为什么没有事啊!
照桥信忍不住在心里爆了粗口,幸好他没有暴饮暴食的习惯,否则现在就在吐彩虹。
有了太宰治的助力,游轮的驶向好歹是稳住了。
真正挣开引力最强的区域时,这艘船的边缘已经变得残破狼藉,照桥信和太宰治把控着船的方向,下一刻,激起的浪花冲碎了玻璃,猛灌了进来。
黑色的衣角闯入了视野,太宰治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可下一个瞬间就被扯了回来,紧接着最脆弱的头部被人按进了胸膛。
“砰!”
倒灌的海水带着咸腥的气息,被包裹的窒息感与声音的隔绝同时袭来。
灌进来的海水激荡过后又因重力汇聚在脚下,除了眼疾手快躲在桌子下的,屋里的所有人都浑身湿淋淋的。
又一次……
在照桥信怀里退出来的太宰治怔怔的睁着眼,耳边传来青年清朗的嗓音,“没事吧,有伤到吗?”
又一次……
这人是把保护当成理所当然的本能吗?
从最开始见面时太宰治就在照桥信身上发现,他的观念里有多么乌托邦一般的意识。
“我才要问你,你才算是真正的……血肉之躯。”
只是个毫无异能的普通人,已经被怪异的磁场折磨得脸色惨白了,却仍能分出意识把身边人护在怀里。
这已经是最接近生死的距离,是退无可退的处境。
“我没事。”太宰治说,“什么事都没有。”
庆幸的是玻璃虽然碎了,屋里的人却没受多大伤。经历了最严峻的一劫,他们士气大增,整个人都显得振奋不已。“闯过去了,我们把最惊险的闯过去,这代表我们征服了龙卷和旋涡!”
他的头发沉重的黏在脸颊上,却只是浑不在意的向脑后撩开,“太刺激了,我们竟然做到了,船体呢,还好吧?”
“功能看起来没有受损,但当然维持不了原样,划痕和断裂是难免的。”
“金钱能补偿的都不算什么,重要的是,我们活下来了!”
他们喜极而泣,拥抱着跳舞,还有人激动到跑来拉太宰治蹦跶,被拽走的太宰治一脸懵逼,并条件反射的向照桥信伸出了求救之手。
照桥信抵住
船舵,“等等,别高兴得这么早啊!”
还没出去呢,虽说接下来应该没什么悬念了,但磁场的影响还在,这么跳来跳去会吐的!
“呕!”
仍在扒着门的相卜命把胃里涂得一干二净,扭头一看,几乎瘫坐在地上,
“好了,死相总算是没了……”
神经大条的海员拉着太宰治的两只手原地开合跳,并上头到想和他来一段拉丁舞。
从没接到过如此离谱邀请的太宰治被带着胡乱走了两步,面上都多出了忙乱和片刻空白。
我在做什么,现在什么情况……跳舞,就算跳舞也应该是和六神跳啊!
啊他才不要和男人跳舞,尤其是一脸痴呆浑身都是脏兮兮的海水头发上缠着海藻且状似神志不清的男人!
下一刻,太宰治被狠狠踩了一脚,他眉宇一皱,海员慌里忙慌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是不是不会跳,还是身体不舒服,你脸色差得像是想拿枪崩人。”
太宰治:是的,你没看错。
游轮忽然一个急急转弯,拼了命扭船舵的照桥信急道,“离庆祝还早些呢,等上岸了再跳也不迟!”
他们回到位置时的动作迅速中透着欢乐,情绪高涨得不得了,“如果这一切都被记录下来了……不,不用机器记录,我的大脑已经将这段珍贵的记忆上了加密锁,我的余生都可以靠回味它度过。”
“和六神对抗天灾,的确终身难忘。”
天空聚集了厚重的乌云,游轮的行驶每一秒都比上一刻更加平稳,太宰治走出操控室,在相卜命疑惑的视线里向后望去。
中也仍在维持着船身的稳定,浩瀚的能量与这惊骇的自然景象不遑多让……等等,那是什么?
太宰治向龙卷的中心看去,
是个影子。
那影子的四周闪烁着微光,距离太遥远了,可却实实在在能分辨出,那是个人影!
这果然是人为操控的灾难,又或者说,起码不只有他们在与这东西周旋。
那人是谁呢?
“……”
一分钟后,前方竟奇迹般出现了光亮,连风都变得和煦了不少。
照桥信松开几乎脱力的手,神
经过度紧张的他差点儿干呕,但优秀的身体控制能力和本能反应令他成了这里唯二形象完整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被冲上来的海藻会成为六神的项链,它竟然还串着一个形状完好花纹漂亮的贝壳!”海员不可置信的喃喃,“六神完美,这就是六神完美吗!无所不在的完美定律!”
完美的六神通面上平静,实则一脸菜色的走出了控制室,他感到船身正在奇怪的颤抖,伴随着有节奏的巨响,而来源是——
“哈哈哈哈哈哈……!”发狂的中也。
被打开了门的荒神侵占着中也的意识,他会战斗致死。
“中也,快停下来!已经结束了,我们安全了!”钢琴人站在楼顶,奋力的躲避的中原中也无差别丢出的重力球,他手里缠绕着钢琴线,刚才已经无数次丢出去试图将中也困住,可这哪有那么容易,钢琴线在接近重力操控者的附近便会坠下去。
中原中也似乎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的狂笑带着竭斯底里的意味,含着压抑的痛苦之意,身上的暗纹如血一般涌动,颤抖的双手却一刻不停的凝聚着能量球。
“砰!”他仅存的理智让他把攻击投进海里,但海水已经不再是敌人,长久开着污浊的他也在崩溃的边缘。
口鼻渗出鲜血,同伴的呼声被屏蔽在外。
“中也!”
钢琴人的呼喊几乎破腔,忽然,他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这种时候谁会来楼顶啊!他可没有功夫再保护一个人了。
随后,钢琴人心里升起一分希冀,如果,如果来的是拥有人间失格的太宰呢!
“中也!”
那道熟悉的清冽嗓音让钢琴人一怔。
“通!”他着急回头,“别靠近!中也现在毫无理智,所有靠近的人都会被当成威胁与挑衅,只有太宰,只有太宰能阻止他!”
“砰!”
脚边被击破了个大洞,钢琴人连连后退数步,他盯着那处被重力球砸穿的混凝土,一种针扎般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中原中也正浮在空中。
他身周的重力磁场如此诡谲,翻飞的衣角带着破烂的边缘。
钢琴人收紧了指间的线,
不行,要保护通……先移开中也的注意!
钢琴人深吸一口气冲向中也,但还未等他到达临界距离,赭发少年就主动向这边冲了过来,他的速度太快了,快得难以反应,他直直掠过了钢琴人——
“不要!中也!”钢琴人惊恐的喊道。
青年因强硬止住前进的冲力而重重跌倒在地,却连爬起来的功夫都顾不上,惊惧的回头看去。
那不是令他心脏骤停的一幕。赭发少年只是安静的浮在蓝发青年面前,他弯下腰,将脸凑近了照桥信,皱着眉似是在仔细端详。
这个画面静谧缓慢得有些过分,因为磁场的关系,他们发丝的浮动都清晰到可以用记忆描绘出来。
“中也……”照桥信凝视着那双失神的眼睛,“已经结束了……”
倏然,他的身体猛地腾空,脚底飞离了地面,照桥信震惊的扑腾了两下,他感觉四肢腰腹都在被一双无形的手拉扯,让他摆脱了寻常重力的束缚,怪异且不适。
中原中也操控着重力的方向和速度,他的手微微抬起,手指伸开。
钢琴人惊道,“中也,你不能伤害他——”
刷——
照桥信只觉一阵脑人的失重感传来,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即将会发生什么,双脚便沾了地——他被平稳的放在了船尾的甲板上。
中也……只是把他挪开了。
在那种状态下,堪称温柔的,用重力将一个人轻轻放在安全的地方。
照桥信愣愣道,“为什么?”
刚刚爬到楼顶就看到这一幕的太宰治脸色微变,“啧…我想到了令人浑身发毛的……理由。”
他悄无声息的靠近,趁中也愣神之际握住了他的手腕,并未再往后细说。
但同一场景下的钢琴人也想到了,“原来如此……”
青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几分了然,“保护你,是他即使失去意识都会去做的……本能。”
天空飘下了细雪。
像是魔兽吉格消散之际,那场黑色的粒子。
暗纹从赭发少年的皮肤上退去,中原中也疲倦的,几乎立刻便失去了意识。
他虚睁着眼睛,身体一歪从楼顶栽了下去,太宰治并未刻意用力去抓牢他。
因为下方,照桥信早已向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