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骁走后,便见阿右脚步匆匆的进了书房,见赵嵩正查看各方来报,不敢出声。
直到赵嵩看过来时,阿右才轻声道:“云初家中并未有留宿痕迹,满屋尽是尘土,想必他未曾回来过。”
赵嵩闻言不由皱眉,心想,难道那小子始终没有相信自己,还是被皇城牢狱里吓破了胆,已经逃之夭夭了?
他这么想着,心中不由失望,嘴里还是道:“罢了,战场诡谲,他若能平安于世也是好的。”
阿右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稍一迟疑,便见赵嵩冷声道:“收拾一下,直接去雁北...”
阿右知道,赵嵩中途在延边停留休整本是想要等一下云初。
如今人根本没来延边,连阿右都不知道要怎么替云初说话了。
本以为他即使来了延边,也会投奔李骁的,可惜连李骁也没见过他。
当李骁带着人来的时候,便听赵嵩道:“去雁北前线,消息路上说。”
李骁见赵嵩说着便上了马车,连忙对着明成礼道:“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你的表现了”。
明成礼却面露难色,他虽走南闯北的,但到底还是往北方来的多一些。
随即,在李骁的催促下,明成礼还是爬上了车。
明成礼见赵嵩即使上了车,还在翻看着文书,一时间也不敢打扰。
他几次想问问云初是否可好,但一想到可能牵扯军机,他又不敢开口了。
赵嵩汇聚各方消息后,才合上册子,对着明成礼道:“这几日,要辛苦先生随行了。”
明成礼闻言,忙道不敢,见赵嵩看向自己,明成礼连忙道:“能为殿下分忧,是在下的福气。”
赵嵩唇角微勾,问道:“先生何许人?”
“青州明家,明成礼。”
赵嵩挑了挑眉,心道,还真是巧。
他也没多问便,直接道:“先生可到过南洋?给本王说说。”
明成礼见赵嵩态度客气有礼,便也稍稍放松下来。
他走南闯北见的风俗人情自然比一般人要多,且他虽是商人,身上却带着江湖侠气。
“南洋诸国也是纷争不断,富裕之地有,穷山恶水也有。
在下最远也只到过仙莱,然而那一次却是商队被抢后无意中到达的。
仙莱人算的热情好客,他们世居海岛,物产也算丰饶。”
“哦?那他们的风俗服饰如何?”
“他们着白袍,服饰优雅大气,并不像我们大启般繁复隆重。”
“那你可见过着黑袍的人?”
明成礼一愣,随即道:“自然见过,说起来那次商队被抢便是他们干的。”
见赵嵩有兴致,明成礼便道:“他们那边恶匪颇多,地形复杂,瘴气横生,百人团伙便能打一场仗,建一个国。
他们信仰蛇头巫师,信奉大祭司,医术蛊术都颇为高明。说起来他们的大祭司,身份竟还比国主高...”
两人一路侃侃而谈,赵嵩收获颇丰,对着明成礼神色不免又温和了些。
直到两人下了车,明成礼才大着胆子道:“殿下可知平云初?”
赵嵩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他侧过身看着明成礼道:“自然是知道的。”
明成礼心想,云初那样出色,怎会不被殿下记着呢,他见赵嵩还等着,连忙道:“殿下,实不相瞒,云初乃在下继子。
上回青州一别也没顾得上好好说话,但在下见他神色郁郁,不知是否办事不力?
若是如此,请殿下看在他年纪还小,又很是勤奋的份上多加指点。
他如今又不知在哪,担了什么差,咱们家里也不敢问,就是可别因着情绪误了差事。”
赵嵩闻言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见明成礼笑着告退后才皱着眉头看向阿右。
阿右见了只得道:“殿下,如今可不是找人的时候啊。云初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赵嵩自然知道轻重,他只是为自己之前埋怨云初而自责罢了。
放飞一只鹰隼后,他翻身上马,对着李骁道:“今日务必赶到雁北,还有要事商议。”
李骁闻言自然加紧速度。
当晚,鹰隼带着赵嵩的信到了军机处,信上是他对南北局势的分析,他要皇帝加强南疆布防。
他可还记得,上辈子大启腹背受敌,几乎成了饺子般被包围分食。
如今看来,周边诸国早有预谋。
也许是大启这两年对军政的重视,使得周边诸国提前行动起来。
北契,黑袍祭司,竟不约而同的聚在丰城,若他没猜错,雁北将要迎来一次大战!
“驾——”
赵嵩一抽马鞭,恨不得立刻到达雁北城。
而雁北城外,趁着李骁不在,熊族首领已经发起了冲锋。
就像平云初和赵嵩早就分析的那样,熊族首领必要拿下雁北,不然他将失去大可汗的信任,失去丰城的占有权。
而丰城里北契士兵们披坚执锐,清扫街道,宽阔的马路上已经没了行人。
平云初抱着小孩挤在人堆里,心里正在想着,现在到处戒备森严,要尽快联系上十三娘他们。
他们正想着心事,不妨被人拍了一下,不知何时,他身边竟换了一个人。
他暗自懊恼了一下,随即便见对方伸出手比划了下,对方在说‘他是我弟弟,请还给我。’
云初是训练过手语的,他虽然看懂了,但此时周围乱糟糟的,他怎么可能轻易相信别人。
那人见他迟疑,没有恼怒,反而温和的笑了笑。
随即他伸出手来握了下小孩,两人腕上的青石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小孩听见了,连忙握住了对方的手,软软的喊了声:“哥哥。”
既然小孩认出了兄长,平云初便递了出去。
只是,事也真巧,对方竟是个哑巴。
做了几天乞丐,平云初已经渐渐了解到,北契对这些遗留下来的大启人,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前朝梁人,对他们的管制的非常严格的。
因为他们没有户籍只有数字,他们的相貌特征都会被记录在案。
哪天多了一个梁人,就多了一个数字,死了,便直接将数字划去。
平云初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在这样的管制下,存活这么些年的,若是他...他实在是无法想象。
哑巴哥哥将平云初拉到一个角落里,他比着手势道:“你从哪里来?我以前从未见过你。”
平云初摇摇头,也比划道:“好像要打仗了,你们打算如何?”
“你要离开吗?”哑巴哥哥问道,他黑乎乎的脸上满是一道道脏污,但眼神却亮的惊人。
平云初点点头,他道:“我要去做点什么,我不想在这里等死。”
“你要怎么做?外面太危险了!”
“我知道危险,走一步看一步。”
平云初说完,便掏出胸口剩下的包子塞到了小孩手中。
他知道这些人都没什么自保的能力,但他更知道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他们。
所以,他只能对着哑巴道:“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被他们抓到。”
平云初在大家睡着后离开了。
哑巴哥哥一直没有睡,他睁开眼,看着平云初离开的背影想:‘我会躲好的。’
云初一脚踏进夜色,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里,要很远才能看见火把的光芒,那是北契士兵在巡逻。
他没有朝着那束光走去,而是摸着黑,七弯八拐的找到了凤十三的铺面。
“谁?”凤十三听见动静握住了身旁的佩剑。
平云初五指一弯,连扣三下后,凤十三才开了门。
“你来啦。”
凤十三见他一身乞丐装,连白皙的脸蛋都抹的油黑,不禁感叹道:“那日差点没认出你来。”
平云初压了压手道:“熊部已经开始攻城,你们有什么打算?”
凤十三却没着急说,她掀开一处暗格,将平云初领到密室后才道:“丰城若拿不下来,我们的任务便是失败。
如今消息封锁太严,就算是鹰隼也会被射下来。
我们打算刺杀熊部首领,你怎么看?”
平云初没回答,只是问道:“十四呢?”
“十四在看店,他让其他人找地方躲起来了。”
凤十三见他不答,便笑道:“你是否有别的想法?不如说说?”
云初正在斟酌怎么开口,便听凤十三又道:“我们这些人向来听惯了命令,如今被困城中,唯一想到的却还是孤注一掷。
若是死了也算是死在了战场上,你与我们总是不同的。”
平云初道:“如何不同,十三娘不用太过悲观。”
凤十三看着平云初忽然低下头,心绪低迷的笑了笑,她道:“你可知十四本要死的,他是山匪出身,发配边疆后本以为建了功业总有清明的一天。
谁知他太英勇了,每每抱着必死的决心杀敌却总能死里逃生,因此被选入了密处。”
“而我,家族犯了事,被牵连,发配入了军营,你知道吧,女人进了军营只有一个去处。”
平云初当然知道,他没想到凤十三竟是军妓出身。
这样的话总是难以启齿的,谁知凤十三又笑道:“是十四拉了我一把,毕竟我也是不甘心日日被人欺辱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刀头舔血。”
平云初没有问她是如何从军妓变成凤十三的,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他只是道:“十三娘不用太高看我,我家也是平民出身,况且这里虽然危险了点,也没什么不好的。”
平云初说着,便沾了沾茶水在木桌上画道:“雁北城易守难攻,熊族首领定会接连进攻。
届时,我会寻机刺杀,到时不管成败,消息定会传出。
你们需要断其粮草,届时直接往宁谷城而去,拦截对方斥候,传令兵,给李将军争取时间拿下丰城。”
十四此时从角门转过来,听了平云初的言语不由道:“那你呢?”
平云初笑道:“放心,我不会死的。”
不会死便是敢死,三人对视一眼,再次完善一番地形图和巡逻走向后才定下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