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蕉鹿几事>第128章 作精

  赵啟骛盲了有两日了。

  边杨与花鞘蹲在农舍外。

  “晚间回上梁,我不想在这了。”赵啟骛说。

  “那向公子…”边杨踌躇着开口。

  “你替我散消息出去,说我摔落雪山得少女相救,多日相处与她私定终身。”

  “若向执安再来寻我,就说怕未过门的上梁世子妃闹脾气。”赵啟骛就睁着空洞的眼,低声说着话。

  “向公子怕…怕是会伤心。”花鞘说。

  “向公子若死活来寻世子,也瞒不过啊。”边杨小心翼翼的询问。

  “那便与他说,若不是他动荡大晟,我父亲也不至于惨死。”赵啟骛的眼角清泪,清渣满脸。

  “世子,这…太诛心了。世子,这不妥,为何非得作践向公子。”边杨语气里的埋怨渐重。

  “怎,我这么一个废人,还有比我非要缠着他来的更作贱的吗?”赵啟骛淡淡的说“现下他已是国舅,而我再也不能为他守疆,玩谋算,我去那朝堂上滚一圈都能扎一身刺,玩行伍,我已前程尽断。”

  “呵,本就是我仰望他,现在连仰望,都做不到了,更休说追赶了。”赵啟骛转身蒙被,不发一言。

  ***

  赵啟骛回了上梁的消息顷刻间传遍大晟,但是比这传得更快的就是赵啟骛将向执安弃了,唯一被瞒得密不透风的就是赵啟骛盲了的事儿。

  多方同时得到消息。

  向执安听到消息不得其解。

  入夜,赵啟骛说“寻个女子放我寝帐。”

  深夜,向执安果如边杨所料策马进了上梁。

  诛心的话自是没说,向执安的神情难以捉摸,是欣喜,还是迷茫,掺杂着疑惑。

  向执安没通报,站在赵啟骛寝帐外许久。

  手悬空中楞了许久,叩门。

  传来女声“这么晚了谁呀?世子殿下已经睡了。有事儿明日再说。”

  向执安一怔,按住颤抖的声说“劳烦姑娘叫醒世子,我有几句话想问。”

  赵啟骛的声音很是熟悉,一如既往的轻浮,说“执安是要与我们一起玩么?”

  “讨厌。”女子的调笑声刺耳。

  向执安呆呆的立在门外。

  向执安说“赵啟骛,我不信。”

  赵啟骛说“门未锁,进来吧。”

  向执安手指轻轻推开门,二人的衣物落了一地,能看见赵啟骛的脊背,怀里还有个女子,青丝撒在赵啟骛的小腹,从前那个装着给自己信件的锦盒被扔进了女子的肚兜。

  向执安站在门外,这屋里的春情一览无遗,赵啟骛眼蒙着黑布,转过身来,撑着脑袋,下衣不整,暴露出大块儿的腿根,上头的伤痕清晰可见,又对着向执安调情似的说“执安,来,蒙着眼玩更刺激。”

  向执安双臂垂落,眼眸低沉,说“赵啟骛,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掂量着说。”

  赵啟骛沉叹了口气,微微仰头,说“这一遭生死一线,世子回来只想媳妇娃娃热炕头,也好过脑袋挂在裘马间。执安的路世子奉陪不起,命就一条,不玩了不行吗?”

  沉默。

  “我与执安睡了,就须为执安负责么?”

  向执安如乞丐乞食一般站在门口,若赵啟骛看得见向执安的眼。

  向执安甚至今日还穿了红衣,赵啟骛都未看一眼。

  向执安转身轻轻带门。

  向执安丢了错金,抬手扔了蕉鹿。

  赵啟骛是向执安此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向执安的诚意,但是下山之时意兴阑珊,空手而还。

  脱去衣袍,摘了发带,卸了璎珞,一件一件随手丢弃。

  山还是山,向执安也从未真的翻越。曾经都未彼此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彻夜难眠,他们曾在夜里交换伤口,曾在对方呼吸里瓦解防备。

  到现下有人全身而退,有人愚不可及。

  他只穿了薄薄的白色里衣,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与边杨花鞘示意,骑着玉阶白露,慢慢的往南去。

  有人在停留,有人在奔走。

  春已过境,是仲夏了。

  月是黑夜里击鼓的心脏,最后藏匿在山壑与荆棘之后,连月都弃了他。

  最后一场雷雨劈头盖脸,在近棉州的地方有等待已久的少年在马边驻立。

  向执安神色恹恹,想吐的感觉怎么也压不住,恶心的感觉久久不平。

  向执安整个人就如被抽了骨头的雪貂,挂在马上毫无生气,少年奔来接在怀中。

  向执安还未看清他的脸。

  再醒来,已是在棉州的院里。

  萧慎端着药碗,一脸欣喜,“醒了?”

  向执安还是按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眸子都未抬的应了一声“嗯。”

  萧慎轻轻的将药碗放在台上,说“未先告知自行来了,还未经许可入向公子院里,对不住了。”

  向执安抬手放在额上,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无事。”

  萧慎搓搓手,又端起药碗,说“这药现在不凉不烫,向公子要不要喝一些?”

  向执安身子又往榻里陷了一段儿,闭着眼说“不喝。”

  萧慎张张嘴,没说话,便搬了个凳子坐在向执安门外。

  向执安又睡了一觉,梦里没有赵啟骛,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一直奔跑,他热出一身汗,好似没有头,有些不悦的扯着里衣。

  萧慎站在门外,立了一会儿说“我可以帮向公子吗?你手伤未愈。”

  向执安也不动弹了,哑声说“不用。”

  萧慎也不敢在入内,又坐在这门口。

  夜半,向执安被冷风吹的有些清醒,脸上大片的红晕散去,萧慎又探身问“向公子,我可以给你拿茶喝么?”

  向执安这会儿也有了些力气,望着萧慎,漠然的说“萧公子,不远从郃都来这棉州找我,若是政事,景琛可全权做数,刘懿司若是你杀的,那么就算你做了那天家我也将你捅死在九间朝殿,若不是你杀的,那你便安心做你的大晟天子,执安不会阻路,话已至此,回吧。”

  萧慎听完去倒了茶放在案上,说“不是这些事。”

  向执安勉强起身抿了一口茶,萧慎想去扶,最后却没触及。目光落在向执安空无一物的脖颈上,目光发烫,向执安似没耐心,斜眼一瞥,随意放置杯盏,杯盏不稳,掉落地面。

  向执安说“那是何事?”

  萧慎收拾着碎盏,低着头说“我怕向公子伤了身子。”

  向执安轻蔑的笑,说“萧公子真不必使计,说是九州载府,就是一个混名儿,萧公子坐稳了朝堂,该交的,我一并都会交还。”

  萧慎说“不是向载府,是向公子。”

  向执安懒得去探究这话里什么意思,偏过头去不再理他。

  ***

  赵啟骛回了上梁之后刘懿司殒命的事就瞒不住了,现下说那赌坊掌事的萧慎便是当年的东宫遗孤。

  赵啟骛的脑袋轰然炸开,他撞倒了立柜,狠狠摔在地上,边杨去拉赵啟骛,向执安走的时候的那个笑边杨至今不敢回想,似释然,是不值,还不甘心或者是其他。

  边杨说“回去看看向公子吧,向公子就剩自己一人了。”

  赵啟骛咬着牙,抱着自己的腿颤抖,手里紧紧捏着向执安的璎珞。

  赵啟骛的眼蒙着黑布,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臂膀,苦笑与边杨说“我去了又有何用?”

  花鞘与边杨交换眼神,花鞘说“怕向公子…想不开…”

  边杨花鞘笃定,经过这几日,只要向执安身子不适或食不下咽,那赵啟骛见了肯定忍不住要扑上去狠狠哭上一哭。

  那向公子也不必遭罪了,世子殿下也不必遭罪了。

  雪盲么,保不齐人一高兴便好了。

  赵啟骛摸着上了马,靠着温度判断外头是白日还是黑夜,探身去摸一摸沙砾,探探是不是出了上梁。

  其实赵啟骛心里也没想好,见了向执安究竟该如何做。

  赵啟骛已经没了从前策马狂奔的本事,就这么摸索着跟骑驴一样去了棉州。

  未近小院,只见萧慎笑盈盈拎着菜篮入院。

  赵啟骛问边杨“是谁?”

  边杨答“合府那日见过,是萧情姑娘的弟弟。”

  赵啟骛一惊,“他来做什么?”

  赵啟骛摸索着叫边杨带他去听墙角,飞身在屋檐上。

  萧慎瞥眼就看到了头伸的跟王八脖子一样长的赵啟骛,边走边雀跃扬声道“向公子,晌午吃鱼可好。”

  向执安这几日劳着萧慎照顾,也不好太作践,说“好。”声音很轻,房檐上基本听不着。

  萧慎兴高采烈说“向公子,午后带我去看看学院课业可好?”

  向执安眼睛一闭,说“萧公子自己个儿不能去吗?”

  萧慎似很惊喜,说“真的吗?那太好了,夜头向公子带我去听曲么?”

  向执安声音发哑,前几日不喝药惹的祸。向执安都疑心自己听错了,若不是这声向公子,这人大白天闹什么鬼,

  向执安说“你从前没听够?你在说什么胡话。”

  萧慎在院里夹着嗓子大声说“向公子也会唱曲儿吗?那真真是太好了。”

  向执安合着衣起来,哑着声音怒骂,但是离远了也听不清。“萧公子,咳咳咳,你怕不是…耳有病疾?”

  萧慎一脸甜蜜去作势去扶,温存说“怎还起来了,不必现下唱,身子还坏着呢,来日方长。”

  萧慎瞥见屋檐上的二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再回神过来看向执安的时候,向执安一脸厌弃,说“萧公子有病就去治病,发什么疯。你再如此,向某就要送客了,咳咳咳。”

  萧慎立的端正,说“向公子,我确听错了,早上喝了点儿酒,不胜酒力,下回不喝了。”

  向执安转身回去榻上,说“身上无一点酒气,撒谎也打打草稿。”

  “罢了,别与我说话了。”向执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