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蕉鹿几事>第113章 雪崩

  向执安有些乏,靠在院子里打瞌睡,毛翎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喊“主子,丹夷攻打上梁了!郡守还从马上摔下了!”

  “这般快?通知世子了吗?”向执安的睡意片刻惊醒,说“世子在校场,快,你先清点人马,让花鞘与边杨跟着啟骛走,你今晚开始与杨叔守到宫里去。鬼骑,鬼骑带五百人,跟着啟骛走!”向执安说。

  海景琛也听见了说“上梁发报到这里,怎么也需得三四日,现下不知上梁是何情形,毛翎,快去通报宫中。”

  向执安骑着玉阶白露,往校场跑去。

  赵啟骛在校场玩的正热闹,看着向执安脸色不对劲,便赶紧跑来,“你先去上梁,晚些花鞘与边杨带着人追上你。”

  赵啟骛一声口哨,深深的抱了一把向执安,便骑上霜梨乌衣策马长去。

  边杨与花鞘也到了校场,楚流水喊道“神机营的!有没有愿意跟着世子去打丹夷的好汉!若要杀敌建功,现下就跟着两位少将走!”

  上梁的精兵与鬼骑汇合完毕,向执安对着边杨说“若兵力不足,益州还有一些,裴部在那,你自说是我的令。”

  神机营出了一些兵,花鞘有些看不上,觉得楚流水又是想将神机营安插在下奚一样安插在上梁。

  向执安对花鞘说“若神机营士兵愿意为我大晟作战,楚指挥使不会动这般心思,啟骛日日在校场,他的苦心,你知道的。”

  花鞘跟边杨清点了人马,说“世子妃,我们先去了。”便策马去追赵啟骛。

  向执安失魂落魄的回了院子,不知为何,心里腾升出无比的哀怨,他好生不习惯赵啟骛不在身边,可现下陛下登位再即,督察院与二皇子虎视眈眈,安建意味不明。

  还有一些残的,老的,破的人都指望着向执安。向执安不能走,他也不能乱。

  杨叔与毛翎接替了边杨与花鞘,这院子陡然空了一大圈。

  海景琛的脸色瞧着也不好,挂念着上梁,上梁有内鬼,这是大家伙都知道的事,但是那封急报上,让向执安更为胆怯的是,上书“上梁,危。”

  ***

  赵啟骛阴着脸赶到了上梁,前锋营跟白沙营被打了个溃散,这次的丹夷从絮州翻越了洛济山,夹击了上梁。

  前几日洛济雪崩,那山都活活矮了一头,等上梁查实回报之时,丹夷已然发动了攻袭,缪真与卓必一人北一南,支援极快,赵啟明被缪真从马上挑下,现在还在养伤。

  赵思济旧伤复发,依旧领兵作战,虽伏击了他们几次,但是仍然无法将他们完全打退,正常来说,上梁现在兵强马壮,军队又年富力强,怎么都不该惨败成这番。

  赵思济留意到,丹夷的军队,大规模的扩军了。丹夷扩军是很难事情,丹夷靠北,土地与上梁一样贫瘠,根本做不出什么农物,极差的生存条件,也导致他们的孩子并不多。

  丹夷虽然骁猛,但是在上梁大军面前也只能够这偷一棍子,那打一棒子,偷些粮,抢些械。

  且他们对上梁此次的排兵布阵甚是熟悉,从先攻打了前锋营便能看出来。缪真率先攻了前锋营,却没有去打白沙营,直直的冲向了索伦营,追敌太深是大忌,只要白沙营出兵,便能围剿缪真。

  但是卓必带人从絮梁线冲出,卡着点儿打白沙营,白沙营一边要去包抄缪真,一边又要抵御卓必不要命的攻略。

  怎么看,这打法都不是上策。他不稳,从前锋营到索伦营,风险太大。

  赵啟骛黑着脸赶到军营大帐,赵思济脸色也不好,军师与赵啟明一起,翻看这烂熟于心的地图。

  赵啟骛掀开帘子,先查了兄长的伤势,问道“此次如此快被丹夷攻破,可有什么契机?”

  赵啟明说“骆济的山塌的太是时候,像是人为。”

  赵啟骛说“父亲如何看?”

  赵思济说“现下前锋营跟白沙营就守着边线,若丹夷在发动爆冲,就得退到这城帐了,巧的是,下奚也被瓦剌攻打了,下奚没法给我们援军。”

  “下奚的援军还没有棉州来的快,执安在棉州留了兵,若…”赵啟骛话没说完,赵啟明点了点他桌下的大腿。赵啟骛接着说“但是棉州都是草台,还是神机营跟下奚都不要的,怕来了也只会添乱,这事儿还得好生看看。”

  赵思济微微点头,赵啟明说“你此番快马加鞭赶回来,定没吃饭,走,我与你一起吃一口,父亲,要一起吗?”

  赵思济还要与军师一起看地图,说“晚间我还需去清点,你们兄弟俩先吃。”

  赵啟明跟赵啟骛就出了帐子。

  赵啟明去炊营拿了些吃剩的,又拿了两瓶酒,来到了赵啟骛的帐子里。

  “兄长,军师,你注意到了?”赵啟骛犹豫着疑问。

  赵啟明说“嗯。第一次我被掳走换钱我不甚清楚,但是第二次去霄州之时,是因为我闻着了军士身上有火油味儿,上梁的火油只有在战役之时才会用,我虽说将他们杀了,但是死之前我也问了,是谁让他们去的。他们说了几个不怎么显的,我便开始留意,直到那日——那日我听了你的,要松一松张百龄,便早就排好了日子,那日正巧是这几个,当日,张百龄就逃回霄州了,我本想等张百龄与他会面之后再抓这几人,免得打草惊蛇,但是军师却把他们几个放进了前锋营,还没怎么着就战死了。战死之后才入的册。”

  “那日,执安与我说,上梁军中的鬼,有意想要从中分化上梁,最好的办法便是,你我夺权。执安让我好好想想,是谁一直让我一往无前,是谁让我立了军功,是谁让我做了统帅。前锋营与白沙营之争,我分走了兄长一半兵力,你我又不是亲兄弟,最容易出嫌隙。那日我吵着父亲说要白沙营,是军师跟我说,前锋营与索伦营连得重,回头还能去棉州贪玩,前头有兄长顶着,练练手最好,也不妨事。自此,我重新想执安说的话,这一路引我分你军权之人,只有军师。”

  赵啟明说“此事先不要与父亲说,等我们找到了黎序正的证据再发难。父亲与他情意颇深,先不说父亲心里难受,哪怕是装,也会装不像。”

  赵啟骛说“你头一次失踪,是楚流水的手笔,楚流水一直藏在郃都,执安说,也是楚流水引诱你去霄州,他对上梁之事一清二楚,我曾想过他是敌是友,兄长可知道些什么?”

  赵啟明说“我只知道当时楚流水与姜满楼争权,二人在郃都闹翻了。但是陆天承保举了姜满楼,就让楚流水守着郃都。”

  赵啟骛说“郃都的人都说他楚流水要做真皇帝,我与他打了一架,觉得不是那回事。”

  赵啟明说“你跟楚流水打了一架?父亲当年也在郃都内首领械斗,最后打了个平手,你与楚流水,倒不是兄长灭自己威风啊,楚流水这个将,有的是深藏不露的真本事。”

  赵啟骛抱着胸说“怎回事?我可是打赢了。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是他让着我?”

  赵啟明笑着说“械斗让人,不如不斗。这是晟朝的规矩。那确实是我们的啟骛,有能耐。”

  赵啟骛说“被他打断了脚,才侥幸赢的。”

  赵啟明说“那可不能说是他打断的,械斗有规矩。”

  赵啟骛说“我哪有!”

  赵啟明揉揉赵啟骛的脑袋,说“今日早歇,你累了好几日,晚上好好睡,明早起来再去巡防,上了战场,就没得睡了。”

  赵啟骛这会儿还真的是累得不行,沾着床就睡了。

  半夜,赵啟骛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为何心慌的紧,赵啟骛在自己的胸口锤了好几下,也未能平复。

  赵啟骛来到营地,有巡逻的军士,二十里外是他最熟悉的前锋营。

  父亲帐内的灯火还未灭,赵啟骛伸出了自己的手,看了看,学着向执安般揉了揉自己眉心。

  军师在此刻走来,说“世子。”

  赵啟骛看到军师,却不知道说什么,除了父亲,军师在这上梁是维护他最多的人。

  幼时,军师跟着父亲去打丹夷,那会儿换了先皇,聂老还未像现在这般广为世人所知,陆老在东宫之变后也选择了休生养息。上梁武装那会儿飞速蓬勃,若不是下奚重掌在姜满楼手中,上梁便会一家独大。

  公主一直知道若照着这般发展,迟早赵啟骛要进都做质,有意遮掩赵啟骛的锋芒,对赵啟骛贬斥居多。

  少年时候的赵啟骛不懂,以为自己杀了丹夷的舍力,便能博得母亲的青睐,才有了十六岁被打的屁滚尿流的那一场。

  母亲甚至没有任何的安慰,因为赵思济的受伤,还狠狠责罚了赵啟骛。

  军师黎序正带着赵啟骛去跑马,赵啟骛记得,黎序正对着自己说“啟骛,你母亲没有不爱你,她就是太爱你。”

  军师带着自己去跑骆济山,还被巡防的丹夷人发现,军师让赵啟骛先走,他来断后。最终军师负伤回来,却一个字也没与军中说。

  军师的头发有些白了,与少时看到的时候老了许多,他一生都在边陲,赵啟骛幼时,军师还给他讲赵思济的军功,军师说“赵郡守,一生为晟朝,是最忠臣,最骁勇的将。赵思济若是一生戍边,可保上梁百年太平。”

  赵啟骛坐在军师的马背上,军师就这么缓缓的牵着走,牵着牵着,军师就老了。

  赵啟骛揉了揉自己的眼,还是觉得此事定要再三小心,他不想冤枉了军师,甚至于,他都想为军师开脱。

  赵啟骛说“军师,怎还没睡?”

  军师说“你父亲旧伤复发,难眠,我陪着他,你母亲不在,你父亲不安心。”

  赵啟骛说“军师在上梁,多少年了?”

  军师抬头望着黑夜的星星点点,说“得是比你年纪还大了,但是我所在的小旗,全军覆没,我回来养伤的时候,你才这么高,”黎序正比划了一下,说“现在比我都高了。”

  赵啟骛坐在沙场上,双手撑着,伸着一条腿,军师也坐下了。这几日连日都嘶吼让他的嗓子有些哑。

  “你母亲在郃都可好?那娃娃,快要登基了吧?”军师问。

  “嗯,没多少日子就要登基了,继位也已经过了,母亲不放心,日日看着呢。”赵啟骛躺在了沙场上,双手枕着脑袋。

  “这回要紧的人都去了郃都,郃都势力爪牙混乱,你母亲与你媳妇儿都得小心。”黎序正说。

  “军师,你说那娃娃能做个好皇帝吗?”赵啟骛看着军师。

  “能,那娃娃又像你母亲,又有些像你媳妇,他俩教出来的娃娃,错不了。”黎序正也躺下了。

  风吹过他的白发,这铠甲也已经发白,鳞甲都有补过的痕迹,赵啟骛说“军师这甲,该换就换,上梁没有那么穷了。到底是我上梁军师,别磕碜着。”

  “习惯了,旧物不错,这东西我与你爹都会缝,就是丑陋了些,瞧我这对护腕,还是你母亲缝的。”黎序正说。

  “军师,你会一直与我守在这上梁吗?”赵啟骛的鼻子有些发闷。

  “哈哈,你小子,把我当老妖物呢,我与你父亲一般年纪,我哪能陪着你一路,我与你爹一路。”黎序正笑着说,从腰间掏出了一壶马奶酒。

  “喝点儿,小子。”黎序正将酒壶一撇,赵啟骛接着了,说“谢过军师了。”

  “军师,啟骛视你为师,为父,是除了父亲最敬重的人。你与父亲数十载,我羡慕的紧,若我也能得军师这般的良臣挚友,幸事一桩。”赵啟骛一口闷了马奶酒,说“舒坦。”

  “会有的。”军师的眼有些浑浊,望着远方隐入黑夜之中的骆济山,说“会有的。”

  赵啟骛起来拍拍屁股,说“我去看我老爹,军师早些歇着。”

  军师说“郡守这几日睡得不安逸,你脚步轻些。”

  “知道了。”赵啟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