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蕉鹿几事>第106章 废物

  向执安终于醒了。

  “醒了?”聂阁老失去了挚友,说话都带着鼻音。

  向执安浑身过了一遍火,有些地方生疼的厉害。

  “厉大人,怎么样了?”向执安问。

  无人回话。

  “太子,死了。”海景琛说。

  “哦,那宫里怎么说?”向执安身上擦了些药,这会儿开始疼起来。

  “宫里…怕瞒不住。看见的人太多。”海景琛说。

  “是崔治重不想瞒,有什么瞒不住,那他杀厉大人更多人看着了,怎不说。”向执安感觉头有些痛,但是也有些无所谓。

  “崔治重倒也没有这样,怕二皇子拿此事做文章。这事儿现下还没个定论。”海景琛说。

  “他又要作什么妖。”向执安说“啟骛呢?”

  “世子点了兵,说若是朝中有话,要带着主子…”海景琛少见的唯唯诺诺。

  “有话直说。”向执安说。

  “主子这番杀了太子殿下,最好,最好还是从郃都出去避一避。”海景琛说“世子殿下揽了罪责去,说是自己杀了太子殿下。”

  “不过我细细算过了,现下户部空悬,唐堂镜会保举刘善文坐这个位置,然财权还未交出,主子,主子…要么,与世子去上梁,避一避?”海景琛又说不下去了。

  聂老说“杀便杀了。郃都想如何?他一个太子,逼死忠良老臣,虽然执安的虐杀太过了些,但是他楚流水不也逼过宫么?现下不是好好的?敛太子殿下的杜太医,好似…”

  “我也觉察了,好似眼神无一丝悲悯,倒是多看了主子两眼,药也是他送来的。他入殓的邢策,本需四个太医同时填写,却只来来他一个,另外三个都没进殿。”海景琛说。

  “杜太医么?”向执安问。

  “杜空山,杜太医。”海景琛说。

  向执安躺下了,说“聂老,你还记得司崽背的诗么,从郃都出来就背的那首。”

  “那么没平仄的诗,我记他做什么。”聂捞愣了愣,说“司崽,说空山落日几惊心…空山?”

  向执安也点不了头,闷闷的发出“嗯。我怀疑,太子的昏迷也与他相关。”

  聂阁老说“你向家一家子人才,都能谋到这!”

  “太子的殿烧了,又得花钱修。主子回头别点火了,烧的自己个儿的钱。”海景琛说“喝茶么?”

  “喝上一口。”向执安说“毛翎与杨叔怎么没见?”

  海景琛给倒着茶,说“毛翎在殿外围着人,要宫里放主子出去,才让走。”

  “这毛翎,办点事儿搞得跟逼宫似的。”向执安喝了一口茶水说“是个忠的。”

  “我听杨立信说,毛翎给开了个猴脑,吓得主子烧了三天。”海景琛说。

  “嗯,毛翎那会儿太跋扈,我确实被吓的吐了好几天,我在应州上回若不是谷婷,我再也不去那楼。”向执安笑着说,“但是我见他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能做将。”

  “主子慧眼如炬。”海景琛说“我这会儿去跟杨叔毛翎说一声,怕是惦记着你,不安生呢。”

  海景琛来到殿前,见海景琛脸色没那么差了,悬着的心落了一半,毛翎说“主子可醒了?”

  “醒了,没什么大事,还聊你开猴脑呢。”海景琛说。

  毛翎摸摸头,说“这茬怎么就过不去了呢。”

  刘懿司担心舅舅,也派人在这殿外侯着。

  “带主子去瞧瞧三皇子,毛翎。”海景琛说。

  毛翎已经疯跑过去,没一会儿,就背着向执安跑过来。

  “毛翎,你别颠我,我疼。”向执安没什么力气。

  “主子,三皇子刚刚还抹眼泪了,公主晚间什么都没吃,就等着看你一眼,疼就忍着些。”

  向执安叹了一口气,看着毛翎的脖颈,与烧了的头发,说“下次这般危险的事,不要进来了。”向执安说“我一个月就给你几个铜板,不值当。”

  “主子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毛翎跑起来,聂老都追不上,“唐次辅,可好?”

  “在院里,鬼骑看着呢,估计也惦记你。”向执安说。

  正巧遇到三皇子在问海景琛“先生,舅舅可好了?我能去看舅舅么?”

  刘怀瑜出来了,说“杜太医已经呈了册子,太子殿下疯病发作,自焚而死。”

  海景琛行礼道“谢过公主。”

  刘怀瑜说“太医院亲看的,我什么都没做。”

  刘怀瑜说“三皇子等了这半夜,执安可好些?好些让他与三皇子说说话。”

  毛翎这会儿带着向执安到了,将向执安放在了榻上,司崽过来说“舅舅,你疼吗?”

  向执安说“舅舅不疼。过两日便好了,最近上朝还习惯吗?”

  司崽说“头几次不习惯,听不懂太多,但是姑姑将每日的事情都慢慢说与我听,聂老先生与厉大人也来慢慢与司崽讲,不是完全能听懂,但是也没有全然听不懂了。”

  向执安说“苦了你了。”

  司崽说“今日本来皇长兄要抓的是我,但是姑姑护着,被厉大人拦下来了,厉大人说,如果想威胁舅舅,他比司崽好用。”

  向执安说“记得厉大人,一直都记得,好吗?”

  司崽说“姑姑也与我说了一样的话。司崽会记得,晟朝的户部侍郎厉海宁,厉大人。”

  屋子里没有人说话。

  聂阁老在殿外半捂着脸,没进来。

  那个日日与他一处的小老头儿,跳脚摔杯的瘦小老头,与陆老一起,被永远留在了这深宫之中。

  不见天日。

  ***

  赵啟骛阴着脸,看着一行人从宫里出来,才收起了刀。赵啟骛抬了抬手,让边上将士散去。

  赵啟骛抱起了向执安,众人也都散了。

  赵啟骛阴着脸,也不看他。

  就这么刻意的隔着距离,抱着他。

  向执安知道他在气什么,闷声的说“疼。”

  赵啟骛说“你疼吧,我不疼。”

  向执安说“啟骛。”

  向执安揪着他的辫子说“世子殿下。”

  向执安往他怀里拱,说“骛郎。”

  “骛什么郎,你哪有郎啊?你多厉害啊,你单手提刀就进宫杀太子,你要什么郎?我是什么啊?我是个什么东西?你告诉告诉我,你但凡想过我一次,你今日…今日…你都…”赵啟骛破口大骂气势逼人,到最后却哽咽起来。

  “你今日都不该…一个人…”赵啟骛咬着牙关,颤抖的下颌,向执安抬头看他,有热的雨滴,掉落在向执安的脸上。

  向执安抱紧了赵啟骛,身上到处发疼,发红,但是他不觉得痛,他就想紧紧的抱着赵啟骛。向执安闷声的说“你骂我吧。”

  赵啟骛依然昂着头,一个眼神都没给向执安。但是他喉头发涩,赵啟骛说“你让我觉得…你让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废物,我明明知道,你恨毒了他,我却没有早早为着你…”

  赵啟骛的脸上不断有泪珠滚落,他依然直挺挺的抱着向执安,向执安闷在赵啟骛的怀里,说“我想过的。”

  “我想过了,若是没有厉大人,本不会如此的,但是有了,你定要为我出头,如果今日是你这般,我宁可,我自己来。”向执安的眼睛闭着,他只能感受到赵啟骛的颤抖。

  晚风吹在身上,向执安觉得舒服了不少。“我知道你会的。”

  赵啟骛的声音发哑,说“我再晚一步,殿就烧没了。你也烧没了。你可知,可知…我…我有…”

  向执安蜷的像只小猫,向执安的眼睛明亮,他说“赵啟骛,我爱你。”

  赵啟骛的脚步都乱了一下,终于低头看了看了这个烧的破败的向执安,吸了吸鼻子说“疼么?”

  第一次,他在益州的酒楼里问他“疼么?”

  那一次,他鬼使神差的说“疼的。”

  这一次,他鬼使神差的说“不疼。”

  到了小院。

  杨叔已经烧了热水,太医拿得药海景琛也悉数都送来了。

  向执安的皮肉有些烧坏,在宫里上药的时候也就捡着能擦的地方,脉象没乱,烧伤也没什么致命的大事。

  赵啟骛轻轻的给他脱衣,有些布料粘在了身子上,扯的时候疼的向执安额头冒汗。

  赵啟骛就慢慢敷着药,等布料软和了再慢慢撕,就身上多处的地方,赵啟骛反反复复的撕了一个时辰。

  没烧伤的地方要仔细的擦拭,烧伤的地方还得上药,上梁有治烧伤最好的药,公主已经派人送来了。

  向执安就躺在榻上,说“有劳了,世子殿下。”

  赵啟骛说“劳什么,世子就是做奴婢的命。”

  向执安一擦药疼的有些发抖,说“世子阴阳怪气的时候,分外有意思。”

  赵啟骛擦药的手又轻了许多,差不多连药都粘不上的给那隔着空擦拭,看着不对劲又加重一些,向执安又要发抖。

  “还能撩闲,没啥大事。”赵啟骛就坐在榻边,反反复复的擦药,吹凉风,又怕向执安半夜烧起来。

  很对,他半夜就得烧起来。

  赵啟骛只是浅浅的睡,手就挨着向执安的手指,一发热,赵啟骛一骨碌就起来了。

  向执安的脸开始发红,他开始胡乱的拍打自己的伤处,许是发痒,他闭着眼皱着眉看起来很是不高兴。

  赵啟骛一边按他的手,一边又给他的药补上,向执安喃喃的说“厉大人。”

  赵啟骛听着心绞着疼,从前向执安就说过,他要将厉大人治好,赏什么都成,他说要给厉大人做儿子。

  赵啟骛拨开他的发说“厉大人没有怪你。”

  向执安似是很不舒服,额头冒出细密的汗。

  向执安喃喃的说“骛郎。”

  赵啟骛柔声的说“我在。执安别怕。”

  向执安的热散下去不少,赵啟骛一遍一遍的替他擦拭,划着他的手心打圈,说“好好睡,骛郎抱着刀守在这里。”

  向执安喃喃的说“手钏。”

  赵啟骛说“执安没有手钏,执安只带有骛郎打的璎珞。再也不会有手钏了,对吗?”

  向执安低声的说“璎珞,骛郎打的…”

  赵啟骛跟哄小孩一样,摇晃着向执安说“骛郎给你打一辈子璎珞。”

  赵啟骛将向执安横抱在怀里,拉过被褥遮住他的脚,轻轻的,缓缓的说“摇一摇,过桥桥,乖崽崽,快快好。”

  向执安沉沉睡去,赵啟骛此刻却好生清醒。

  太子殿下为何突然醒了?

  是谁让太子殿下逼死厉海宁?

  刀刀来刺向执安的要害,到底是刘懿尤,还是崔治重,或者,另有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