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蕉鹿几事>第102章 破庙

  三日后就是合府宴。

  有眼色的早早就开始往这府里送礼,刘善文一天要么跟着厉大人去户部校对账目,要么就坐在这里受礼。

  刘善文腿脚不方便,本就不想来郃都丢人现眼,但是架不住厉海宁以死相逼,最后也没什么法子。

  唐堂镜白日里装的一番云淡风轻,调笑着说“纵无腿脚,亦可赏遍山河万千。”晚间的泪却只有毛翎知道。

  刘善文看完唐堂镜之后再也不敢拿腿疾说事。

  二皇子从庙里都送了礼出来,一把黄花花。

  黄艳艳,绿油油的,黄花菜。

  海景琛看着这被叫做忘忧草的菜花,捏紧了手腕。海景琛看着看着,叹了一口气,就扔远了。

  向执安看着黄花菜都凉了的好东西,气的都要发笑。

  “本他不招惹海先生,海先生也未提要如何,这般上我府里撒狗尿,他脑袋没事吧?谅我这在郃都得讲道理,甘着做个窝囊废?我草他老祖宗。”赵啟骛说。

  “后面一句不兴说。”向执安说。

  海景琛噗嗤一下笑出来。

  向执安带了一队人马,驻扎在祭德寺外头,团团围了,让杨叔拎了口锅,便与海景琛往里走。

  “二皇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向执安的口吻里没带一点真心。

  “向公子,这几个月在郃都搅合的风云变色,懿尤仰慕之至。”二皇子的口吻里也没有一丝真心。

  “今日前来,是我家的海先生,想吃点新鲜的菜心,二皇子正好送礼来,我想着,这满郃都,只有二皇子这头的菜心,最为鲜美。”

  “来人,摘菜,只需十根,挑这院里最好的。”向执安坐落在这破烂的亭子里,看着这一水儿的花黄。

  杨叔掸了掸这座,嫌弃了一番又出去扛了个摇椅过来。

  海景琛坐定,二皇子就直直的盯着海景琛的伤口,说“景琛怎这样看着我?”

  众人没有理会二皇子,十几个人踩踏进这院子,玉堂去拦,被撅到了一边,几十人拿着棒槌军锹,将这片花海翻了个透。

  杨叔挑摘了几颗,擂了几块石头,就生起火来,这黄花菜杆子不好烧,“主子,你们聊会儿,这火不好起。”

  “是啊,有什么用呢,连火都起不了,连水都烧不开,”向执安轻轻瞥了一眼,似乎真的不知道,又问了二皇子一次“有什么用呢?”

  二皇子还是那么立着,双手交错在前,说“怎么个就是要来打砸我的菜地?就因为我没有拿得出手的礼送给向公子,向公子便要这般吗?”

  “二皇子可当真有意思,你的礼,不是早就送过了么?很是贵重。”向执安一手支在桌面,一手撷了一朵菜花。“那日我去赌坊,你猜怎么着?”

  向执安闭着眼睛,说“可是巧了,当年二殿下派出去作践海先生的人,还有个哥哥。我听闻说,二皇子是想要海先生,但是觉得海先生实在太是傲慢,得调教一番才好用。”

  向执安似乎再闻花香,说“啊,郃都的琼莹美玉,白面琛郎,二皇子,你怎么舍得呢?”

  “哦?可有证据?”二皇子依旧不动声色。

  “证据?我要什么证据,郭礼死前,可是交代了,海先生,该死在里头。”向执安说“赌坊那番二皇子都不认,我也没什么办法。太子殿下昏迷,而二皇子却在这破庙里谋大业,我今日只需要说,郭礼的私兵也是你养的!你又当如何呢?自证清白?谈何容易?”向执安将花轻轻的丢弃,又用脚尖轻碾着花,碾出酱黄的汁水。

  “你待如何?在这破庙杀了天家子嗣?哈哈哈哈哈,向执安,你不敢。”二皇子的眼盯着向执安,身后的黄花地已经倒了一大片。

  “我自不能杀你,但是我若是说,我要你自己,为你做错的事情,赎罪,二皇子,觉得妥帖吗?”向执安扔出了一把匕首,说“海先生,请你掀开你的唯帽,让我们的二皇子看清楚,他该如何赎罪。”

  “二皇子,这是我给你的体面,今日你若是不服,我便屠了这破庙,亲手取了你首级,大不了当晚再回棉州,或者,我那个护短的世子殿下,应该怎么也能保我一条狗命。”向执安说“毕竟,天家无兄弟,我只是把刀。”

  “八岁小儿会使刀?向执安,你正当可笑。”二皇子说。

  向执安踢了一脚那钢刀,到二皇子脚边,说“我说会使就会使。选吧。”

  向执安喝茶,杨叔煮了十根菜心,沾了些酱盐,装在小盘子里,送上桌来,把筷子递给海景琛的时候,发现海景琛的手在抖。

  杨叔放下了唯帽的纱帘,紧握了一番海景琛的手说,“不要看。”

  精壮的身体遮在海景琛面前,抱着胸,看着二皇子。

  二皇子慢慢跪下,颤抖的握着刀,迟迟在自己的脸上下不去。

  “崔大人说赌坊啥都有,你看看,萧情姑娘送的胭脂,正好能遮盖了伤疤,二皇子以后也会需要,别忘了差人去买。”向执安说。

  杨立信又走近了一步,向执安单手支着脑袋,轻轻点着颞,将蕉鹿拔出,闭着眼指着二皇子。

  “得二皇子照料,我长姐与厉大人也困惑我很久。但是若厉大人的药断了,或者我长姐在您府上照料的不太行,我想想,我是该直接屠了你的脑袋,还是用你的脑袋上香。说实话,二皇子,你这般忌惮我,我也没个章法,命么,谁没有呢?咱俩可以比上一比,谁更能豁的出去。”

  “这儿这么热闹呢?”赵啟骛来了。

  “哟,这不是我半个兄弟么,怎么回事啊执安,怎连自家哥哥也欺负?看看给你惯的这么没样。”赵啟骛说。

  向执安眯着的眼睁开了一只,说“骛郎说的是。执安下次不敢了。”

  赵啟骛扶着二皇子,说“别跟他一般见识,不就喇两刀么,很快的。来,我给你摆着这脑袋,可别划歪了。”

  赵啟骛目露凶光,侧在二皇子耳边说“你可想到有今天?毁了别人,也会毁了你自己。你若没做这番事,你愿意避世,我们都愿意与你好相与,可是怎么办呢,二皇子,穷狗入巷,必遭反噬。”

  二皇子闭着眼睛,一刀划破了自己的嘴角,向执安竟然舔舐了一下自己的唇,二皇子惊恐的吃痛,楞在那里不知所措就要扔刀。

  杨叔直接生生转动了二皇子的脑袋,“啊啊啊啊啊啊…!”二皇子满嘴是血的疯喊,眼珠里的愤怒如果有手,生生的都要把在座的各位扼喉。

  “记得送药。”向执安偏头,捡起了那把钢刀,把玩着,说“眼熟吗?就是这把刀,你赐的。”

  海景琛听着这声音,手抖的吃下了最后一截菜心。

  “收拾一下。”向执安说。然后扶着海先生便出了破庙。

  “主子,不必为我如此……”海景琛说。

  “我若是再不来摆摆排面,崔治重当真嫌我没魄力了。不为你,顺道的事儿。”向执安轻描淡写。

  杨叔牵着马过来说“主子,海先生见了血腥,我牵着出去转转。”

  “去吧。”向执安说。

  海景琛在马背上沉默,说“会给主子惹麻烦。”

  杨叔说“他不惹麻烦,麻烦还能不惹他了吗?今儿痛快。”

  海景琛靠在杨叔的手臂上,说“我看着害怕。”

  杨立信说“莫怕。都过去了。”

  前方是葵藿倾阳,风不鸣条。

  ***

  二皇子被向执安霍了嘴的消息不日就传开。明日就是向执安的合府,这伤了天家血脉,难道这晟朝就没个律法了吗?

  许多位大臣在散朝之后商议。

  “听说二皇子没拿的出手的东西,送了一捆菜,向执安就率兵去找茬了?”

  “他向执安也太可笑了,怎么,非得送他奇珍异宝才行?”

  “他向执安胆子也太大了,明晃晃的带着人把祭德寺给围了,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豁的二皇子的脸。”

  “可不是,连天家的血肉都敢伤,内阁与刑部督察院就没给个说法?”

  “我听说啊,那二皇子撺掇着陆老去天家那谏言,直直让陆老送了命,又来又追杀那海大人,海大人拿脸上现下是遮着了,当年那会儿当着街!来来往往的人!生生抓着海大人的脑袋,豁!”这位官员指着自己的嘴角,说“豁两刀呢!牙都能瞅着!”

  “这事儿我也知道,那会儿上梁那世子满九州郃都的给那海大人寻药,要不是照看的好,那嘴压根吃不了饭,得生生饿死!”

  “这般恶毒?!我还以为只是将他扔进了罪人坑呢!”

  “哟,你可别说那罪人坑,当时有人偷偷来给陆老殓尸,你猜怎么着?有人看着,来殓的通通被打跑了!”

  “还有那厉大人!听说不肯认二皇子为主,生生的下了毒,命都悬在二皇子手上!你听听,若是跟了这般的主子,别人的脑袋顶多别在裤腰上,咱的脑袋都得别在□□上!”

  “厉大人若死了,咱满晟朝就知道了,天家索命忠臣!”

  “连陆老都能死,臣要死,天家一句话!还管什么忠臣佞臣!”

  “那话可不能这么说,天家都换了人了!这天下已经变了!”

  “当今陛下的亲娘,就在二皇子避世那段,就莫名从冷宫消失了!”

  “那不是向执安的长姐吗?按辈分,二皇子都可以叫一声母亲吧?”

  “可不是,给掳走了!”

  “掳走当今陛下的生母?这事儿,二皇子也敢做?”

  “当年屠翰林他们都敢,这有什么不敢的?”

  “不是说是郭礼屠的翰林吗?”

  “郭礼后头有人啊!”

  “郭礼也死了,向执安什么都没说,想必也是他给整死的。”

  “那合着二皇子跟郭礼,作践了海大人,那向执安才如此的?”

  “这些糟乱事,谁说谁都有理,那督察院跟刑部怎么管?掳了当今陛下亲娘,悬着忠臣命脉,就这两件事,二皇子怎么也得不到个好结果!”

  “海大人说他运气好也好,不好也不好。能得这样的庇护,若我的脸被豁了,谁能看我一看啊?”

  “你还心疼海大人!人家后头站着向执安,你后头有谁?”

  “说的是说的是,快走吧。明日向执安合府,到时候一起喝酒。”

  众人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