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蕉鹿几事>第68章 合年

  万家灯火通明,唐堂镜却不知归路在何方。

  今日的冲击太大。

  一则郃都已然这般腐烂是唐堂镜怎都想不到的。

  二则唐堂镜一直以为聂老眼高于顶,嫌自己无才无德,才会这般嫌弃之态。

  三则自己现在高处庙堂,又该如何行事。崔治重说的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落雪了。

  唐堂镜拿着几文银子买了坛酒,烈火浇喉,他想起了那聂老那句“忠臣热血混着生民苦血,做酒来!一饮而尽。”

  “哈哈,聂远案,聂老,哈哈,只忠吾师,聂远案矣!”唐堂镜在酒里见到了那年跪在翰林院下的自己,见到了聂老疼惜的眼神,是挥手而去时落得苦态,两年来无数起想起都觉得屈辱的过往。

  破碎的假扇时刻提醒着自己勿忘,却在此刻成了唐堂镜的信条,他想起了那日海景琛的忠告,早在局中,却不知自己身处漩涡。

  终得知自己并非怀才不遇,而更应在这郃都续写聂老与陆老未完之篇。

  “拿笔来!拿酒来!”唐堂镜高喝!

  紧绷的身子骤然变松,压在他肩上巨石顷刻间化为齑粉,随着这雪,落地无声。

  突然唐堂镜肩膀一松。

  狠狠将酒瓶砸在街上。

  泪水早已洒满了唐堂镜的脸庞。

  我有我的道。

  吾道谅如斯。

  “非天所有,名因人立!”

  “名非天造,吾往矣!”

  唐堂镜的声音在这静街有回音。

  身后的崔治重慢慢回府,这口含天宪与玄谋妙算,好似扣错了帽子,但是又觉得未有扣错。

  “喜雪,来年是好年。”崔治重的掌心接住了一片。

  ***

  上梁的雪漫天,今日就是过年。

  毛翎不愿意跟来上梁,说要与裴部守城益州,两个都是闷葫芦,偏毛翎就是非要跟裴部凑在一起。

  厉海宁天天在聂老的院里打叶子牌,聂老虽权谋出众,但是算牌怎么也比不过这个活算盘,与黄中路三人天天在棋州吵个不休。

  海景琛与杨叔去了应州的小院,二人要在这院里过年,顺便还能与谷婷守着应州,杨叔也可看看应睢边防。

  周广凌也拒了赵思济发出的过年邀请,与华雁一起在卫州守岁。

  赵啟明在霄州暗藏的消息上梁家人都知,皆当不知,赵啟骛还是照常去翻骆济山。

  司崽今日穿了新衣,守岁了来年就是十岁了,向执安封了厚厚的压岁,搂着司崽紧紧不愿意放开。

  向执安太想司崽,但是五州载府总不能总往上梁看孩子,向执安在大晟隔开了一道,各州往来都要与向执安通气,位高权重,不能涉险霄州太多。

  向执安站在上梁的城壕上往西望,西边的尽头就是郃都。赵啟骛拿着大氅上来把向执安裹在里面,“落雪了,怎还来吹风。”赵啟骛柔声说。

  “我们骛郎,过了今日,便是二十四岁了。”向执安与赵啟骛在城壕上拥着。

  “我们执安,过了年也才二十二。”赵啟骛说。

  “晟朝十八便能娶亲。明年之愿。收九州,入郃都,复内阁,除恶蜱。”顿了顿“还有求娶骛郎。”向执安说。

  “那你可忙的过来?”赵啟骛笑着说“明年之愿,破丹夷,定九州,做上梁之主,守执安平安。”

  “那你也够忙的了。”向执安捧着赵啟骛的脸。“感谢陛下神庙,让你我相遇,庙佑不佑国运我不知,但是佑信徒姻缘。”

  “若是让厉海宁跟聂远案听到了,你这个载府说这种话,都得罚你去跪。”

  “跪便跪。我亦不改口。”向执安对着飞雪大喊。“我向执安想做之事,想要之人,永远不改。”

  赵啟骛跳下城壕,说“下来,我接着你。去吃合年饭。”

  向执安闭着眼睛往后一倒,稳稳落在赵啟骛的怀里。“都是做载府的人了,怎还不稳重些。”赵啟骛横抱着向执安回帐。

  “非我本意,他们定的,不许我以卫州军需官自居,我倒是想做那个携巨财的美人,那是我最喜欢的话本。”向执安搂着赵啟骛的脖子说。

  “但是我可不想做那个招人嗤笑的混子世子。我想以你为主,以我为将,日日夜夜,护你百岁。”赵啟骛轻轻在向执安耳边说。

  ***

  合年饭。

  合年饭之前赵思济还在连连摇头,感叹自己的大儿子还未归来,连年都无法一起过,赵啟骛后跟着向执安,与赵思济见礼,赵啟骛用唇语表达“再装就过了。”

  赵思济用眼神骂了一嘴,依然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摇着头负着手进帐用饭。

  赵啟骛不坐自己的位置,偏要与向执安挤在一起,刘怀瑜牵着司崽进来,司崽说“舅舅过年好,二舅舅过年好。”

  “好好好,司崽也好。”赵啟骛说。

  刘怀瑜便牵着司崽与赵思济坐在一起。

  “瞅瞅,他俩的小儿子。合该他们是一家三口的。”赵啟骛给向执安捡菜,低声说。

  向执安捂嘴笑。赵思济说“休胡诌,我怎么生了你个耗子出来。”

  赵啟骛说“诶!今天过年啊,和气一点儿!世子妃在呢!”

  赵思济说“休拿执安打岔。”

  刘怀瑜说“执安啊,年后有何打算?”

  向执安行礼,说“年后需先得将霄州平了。”

  刘怀瑜问赵思济“外头可有人?”

  赵啟骛说“边杨与花鞘在呢,无人,放心说。”

  刘怀瑜说“既啟明在霄州,你母族鹿家也在霄州,若是霄州一事有何不妥的,你尽管叫上梁帮衬。”

  向执安说“谢过公主了。”

  赵思济说“今日先好好过年!不谈正事。”

  向执安被赵啟骛拉着坐下,赵啟骛说“你又不喜吃肉,过年上梁没有时蔬,只能委屈你了,若吃不上爱吃的,我回头领你去下奚应州吃,海先生不是在那呢。”

  向执安说“吃什么都成,啟骛,够了够了。”

  刘怀瑜与赵思济对视一眼。

  刘怀瑜掏出一木盒,赵思济扔在向执安面前一个红色锦袋。

  赵思济背着身说“向府一案虽已然查清,但是毕竟你家中没有父母了,来了我赵家,我们也将你做儿子,儿子都有父母长辈给的守岁钱,你也还小,执安,上梁亦是你的家。”

  刘怀瑜道“啟骛与我说过多番,需多怜惜你些,我从郃都带来的嫁妆皆已当完,连给清今的都是执安添的。唯独这个簪子,我还留着,就这一个了。是送给啟骛的媳妇儿,你留着。”

  向执安久久未动,赵啟骛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向执安赶紧起身,还差点翻了菜案,弯腰鞠躬拜谢说“谢公主郡守疼惜。”

  赵啟骛说“爹,我怎的没有?”

  赵思济说“执安,吃饭。”然后盯着赵啟骛说“滚蛋!”

  赵啟骛说“合该你做他们亲儿子。咋看你咋顺眼,巴不得我是个女娘,赶紧给你生儿子才好。”

  向执安一筷子喂在赵啟骛嘴里说“赶紧吃吧你。”

  赵思济说“有时间去下奚走动走动,你除了应州暗雷,现下吃了棋州,按我对姜满楼的了解,不能亏你。”

  向执安起身行礼说“执安知晓,乱世之中,自保为上。我见姜郡守的时,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也知姜郡守并不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之辈。执安没有怨言,谢郡守点拨。”

  赵啟骛说“爹!执安还没吃多少,一晚上净对着你拜礼了!你自己说的今日过年不谈正事。”

  赵思济说“混小子!”

  向执安轻声说“郡守这是担心我,你不可这样。”

  赵啟骛说“我倒是看着他有意让你善待姜满楼。那老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没那么多心思。”

  向执安竖起大拇指说“骛郎全对。”

  赵啟骛最后扒拉了几下,司崽还要跟着刘怀瑜回城营,此地人多人杂,刘怀瑜吃饭都没心思。

  “我娘是真把司崽放心上。”赵啟骛说。

  “早知公主定然爱疼司崽。”向执安得意的撇了一眼赵啟骛。

  赵啟骛起身说“爹,娘,司崽你们慢吃。我要与执安守岁。”

  赵思济说“守个岁你还要去哪!雪都没化!”

  赵啟骛说“去骆济山!”

  说完便拉着向执安跑去。

  “你见到的骆济山太高,就是棉州那片!上梁的骆济山可以见到雪。雪山有日出。但是现在还太早,晚些我带你去看!”赵啟骛拉着向执安在雪里奔跑。

  边杨说“世子怎么像个没心肝的。”

  花鞘说“一向如此。”

  边杨说“这么冷的天应该与将士们喝酒作曲,去什么骆济山,也不怕把人冻傻了。”

  花鞘说“难怪没有女娘喜欢你。”

  边杨说“你怎知没有!”

  花鞘说“去一趟郃都过一趟街,你耳根子都要红六回。要是有姑娘喜欢你,你那脸不该是这个色儿。”

  边杨说“滚蛋!”

  向执安在地上踩雪,偷偷揉起一个雪团子扔向赵啟骛。赵啟骛刚想赏这美人踏雪的美景,脸上就挨了一个雪球。

  “你别跑!”赵啟骛揉起一个跟自己脑袋差不多大的雪球,追着向执安跑。

  “错了!错了!骛郎我错了!”

  “晚了!向执安!你过来!”

  二人在雪地追逐嬉笑,向执安脚下一滑,摔在这绵软的雪地里。

  赵啟骛蹲下拉他,被他一把反拉进雪地,向执安靠在赵啟骛的肩上,说“这是我素未谋面的北方深冬。”

  赵啟骛说“这是我最熟悉不过的沙场飘雪。”

  向执安闭上眼睛说“以后我若是死了,你把我放在骆济山顶,给你开一片花。”

  赵啟骛说“大过年的怎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起来,回屋去,别冻着你。”

  向执安躺着不动,赵啟骛伸手勾住向执安的腰带,一扯一抱,稳稳落入赵啟骛怀中,甚至向执安都未觉得失重。

  踏实。

  想睡觉。

  向执安将脑袋埋在赵啟骛斗篷上的狼毫里,狼毛顺着脸,扎出丝丝的痒。

  痒。

  迂迂回回迷上梦的孟浪。

  向执安仰着脖子任由赵啟骛叼住他的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