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突然腾空,黎狗儿惊慌不已,紧紧揽住他的脖颈,不敢乱动。

  约莫过了几分钟,不绝于耳的野狼哀嚎威胁声消失不见,村子里,村民的惨叫变成了嘈杂的骂娘,议论和女人们的哭泣声。

  黎狗儿试探着睁开一条眼缝。

  耳边,嬴封低沉沉轻笑,“哥,我们今天晚上又收获了免费送上门的食物。”

  “什,什么……”黎狗儿还没回过神。

  “嚯,好家伙,你这院儿里的野狼可不少!”

  破旧的院子外,三三两两,围了几个扛着锄头,镰刀和火把,脸色枯黄的村民过来,盯着他们院子里野狼的尸体,满脸馋意。

  “这六七只畜生都是你们打死的?”

  “我们赶紧把这些畜生拿去村头晒谷场,村民都带着过去了。”

  “嗨哟,这么多,每家每户肯定能分到一块儿肉!”

  院子外的村民你一言我一语,替他们做好了决定。

  黎狗儿挣扎着下了地,警惕地距离嬴封半米远。

  嬴封怀里的温热散去,心情莫名不爽。本就冷冽凶悍的吓人脸色,越发阴郁桀骜。

  院外的村民被唬得心惊胆战,却仍硬着头皮,慌慌张张拽起地上的畜生腿,朝村头落荒而逃。

  黎狗儿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紧抿着唇,躲开嬴封的视线。犹豫了一会儿,迈步跟了上去,“那也是我们打的,我们要去分肉!”

  畜生恶狼突然闯进村里,黎家村的人着实被吓了一跳。除了家里遭受了损失的几户人家,个个兴高采烈。

  本以为今年没有粮食收成,他们过年连肉都吃不上,没想到,今天竟然能分肉。他们做梦都没想过竟然能有这种好事。

  “是啊,总感觉是不是上天看我们黎家村的人过得太过辛苦,才给我们送来这些肉。”

  “什么看我们过得太过辛苦!”李寡妇恨得咬牙切齿,她脸上沾满了泥土,头发上还插着几根枯草屑,“那些挨千刀的畜生……”

  野狼闯进她家,将她家里唯一一只下蛋的老母鸡咬死了,外面的土墙被挠得破烂不堪。还有她藏粮食的柴火房,装着米和高粱的布袋子被拖咬得破破烂烂,珍贵的粮食洒了一地。

  要不是她没睡死,那头突然闯进屋里,眼珠子都冒着绿光的恶狼,铁定会一口咬在她脖子上!

  “又不是只有你家被野狼破坏了。”

  “今年真的是难啊,连那些畜生都找不到吃的,要下山来。”

  ……

  晒谷场四周,村民们衣着破烂,缩手缩脚缩脖子,三三两狼挤成一堆,围站在冷风中。

  他们中间,堆了十几头被打死的恶狼。

  “行了,都静静。”黎村长身上披着大棉袄子,冷得牙齿都在打架,“天儿冷,我就不多说了,这些肉,照旧还是出力最多的汉子先分,剩下的我们再分……”

  “村长,可是我们家遭受的那些损失怎么办?”李寡妇愤愤,“我家的粮食,油盐,甚至就连我床上的被子都被这些畜生咬烂撕破!”

  “是啊村长,我们家比她家还惨,家里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两只下蛋母鸡都被咬死了!我都被咬了一口!要不是我男人……”

  “你那算什么啊,我家可同时进了三头畜生,我男人手都被咬伤了,血肉都翻出来了!”

  “你看看我,你们看看我手臂上这些血窟窿!”

  “……”

  “行了!”黎村长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不能就这么算了村长,我们家损失那么多,理应我们家先分肉,多分肉!”

  “就是,还有一些既没出力,家也没受到损害的人,来分什么肉……”林小红意有所指地朝黎狗儿翻了个白眼。

  “晦气,怎么什么怪物都往我们这边凑。”

  嬴封站在黎狗儿身后,庞大壮实的身躯,将他整个人牢牢护住,挡住了呼啸冷冽的北风,却没挡住村里人齐刷刷的恶意。

  黎狗儿面无表情“哦”了一声,“嬴封,既然那些人说我们没有出力,也没什么损失,不能给我们分肉,那我们就不分了,走吧。”

  此话一出,起哄的村里人脸上充满了恶意和得意。

  黎狗儿撸起厚实的棉袄袖子,面无表情走向野狼堆,“嬴封,赶紧的,你发什么愣啊?拿上我们的肉回家了!”

  他不是傻子,刚才能让那些人将嬴封打的猎物拖过来,就是为了能在这个什么都是公家的村子里活下去。

  本来就心疼肉被分了出去,自己只能得到一小点儿。现在那几个村里泼妇的话正好给他机会。不是他不想给村里人分肉,是他们自己决定的,说了没出力没损失的人不配分肉。

  “死怪物,你干什么?!”黎虎子猛地上前一步,“这些肉是你打的?谁他妈让你动了?”

  “是我打的,六只,你有意见?”嬴封漫不经心抬眸,姿态慵懒散漫,气势却冷冽骇人,隐隐染上了血腥味儿。

  被卸了胳膊的痛苦还历历在目,黎虎子浑身一僵,不敢再与嬴封正面硬刚。

  “这,这确实是从那死怪,那什么,从他院子里拖过来的。”

  “所,所以……”

  从他们院子里带走死狼的几个汉子磕磕巴巴。

  “行了,吵什么?”黎村长脸色阴飕飕,“你们要是有意见,就都别要这肉了!闯进村里的恶狼是我们黎家村所有村民一起打的,你要是认为自己不是黎家村的人,就赶紧给我滚出我们村子!”

  黎村长冷冷瞥了丝毫不肯吃亏,甚至有嬴封在,隐隐多了一分底气的黎狗儿,眉头微蹙,“一户一块儿肉,出力最多的汉子先分,没什么损失的人家后分。”

  “村长,那剥下来的狼毛……”

  黎村长狠厉的眼神狠狠瞪向出声的李寡妇。

  “村长,你别这么看着我,那些狼毛拿去供销社卖,也可值钱了!狼毛要怎么分?”

  “是啊村长,分给谁啊?”

  “总不能一家有,一家没有吧?”

  黎狗儿也直勾勾盯着黎村长。

  嬴封大手盖住他的脑袋,揉了揉,心里好笑。

  这小孩是半点亏都不肯吃的。这样不懦弱的性子很讨喜。

  “行了!”黎村长的私心得不到满足,头疼地捏着太阳穴,“狼毛收起来,村里统一送去供销社,到时候换了多少钱,多少票子,我们村会计记账,以后村里办大事的时候用得上!”

  “钱不分啊……”

  “办大事儿办大事儿,到时候到嘴里能有多少……”

  村民小声嘀嘀咕咕,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黎狗儿撇了撇唇角,拢紧衣服,站在嬴封身边,认真看着跳跃的火把光线下,村里的屠夫手起刀落,快速将肉切割出来,

  与骨头剥离的肉,不多不少,一块儿肉正好一斤。

  黎狗儿顶着众人充满恶意的厌恶视线,面不改色上前,率先捡了一块儿好肉,“我们家要这块儿。”

  “凭什么你先挑……”

  李寡妇猛地上前一步,尖锐的声音在嬴封锐利凶狠的视线下,逐渐消声。

  黎狗儿似笑非笑,“啊,就凭嬴封宰了六头畜生,怎么,你有什么意见?”

  李寡妇脸色阴沉。

  她身后,一众村民的脸色同样不好看。

  黎狗儿心里畅快,提溜着肉,扭头就往家走。

  他心里本来就不舒服。要是那些村民不走到他的小院儿前,这些肉起码有一小半都是他跟嬴封的。

  现在分出去了,那些人还得寸进尺,他还有什么好顾及的?人善被人欺,越软弱,就越活不好。

  这是他从十一岁开始就知道的道理。

  嬴封环顾四周,张口欲骂的村民纷纷撇开头,躲避他的视线。嬴封似笑非笑,留下一个冷冽骇人的眼神,转身跟上黎狗儿的脚步。

  回家路上,逆着风。他们出门没有带火把,一路走向黑暗。

  嬴封不紧不慢,跟在黎狗儿身侧。

  许久,黎狗儿幽幽叹了口气,“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还老成,就好像你才是我哥一样。”

  “那你要是想叫我哥哥,也行。”嬴封宠溺轻笑,“我们各论各的。我叫你哥,你叫我哥哥。”

  黎狗儿好笑,“哪儿有这样的,我本来就比你大,辈分不能乱。”

  “这不是辈分,是……”嬴封顿了顿,脸上的笑意加大,“家人之间的爱称?”

  “家人?”

  自从收养他的爷爷去世之后,他就已经失去了拥有家人的资格。

  他现在,还配拥有家人?

  黎狗儿犹豫,眼底的情绪翻涌,纠结又怯懦。

  嬴封垂眸凝了他一会儿,转移话题,“哥,我还没吃饱,不知道我们回去,锅里的肉和野菜有没有变成糊糊,或者已经煮糊了……”

  “哎哟!”黎狗儿一拍大腿,“我们急匆匆出来,忘记铁锅和吃的还架在火上了!”

  “那现在怎么办?”嬴封顶着一米九的凶悍大块头,十分无辜。

  黎狗儿拔腿就跑,“还能怎么办,赶紧先回家啊,说不定还能救一救我的肉啊!”

  嬴封站在原地一愣,看着他冲进黑暗,喜庆的棉袄子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