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蛇脑袋微微颤动，蛇信快速吐动，贪婪地嗅着腐败潮湿空气中浑浊的血腥气。它好像喝醉了似的松懈了气力，怀中的向时雁失了束缚慢慢从它身躯上滑下来。
女修皱着眉，被青蟒绞紧时仿佛整个躯干都要被勒断了，她被摔到地上时才迷迷糊糊地又有了一些清醒的神志，恍惚模糊的视野中妖兽巨大的身躯缓慢摇摆着朝那一点小小的人影。
向时雁毫无血色的双唇翁动了一下，又头一歪昏迷过去。
林盼娣掉头就跑，托着崴了的脚，一瘸一拐地朝着反方向踉跄前进。脚掌稍一落地便发出尖锐的刺痛，女孩稍时便疼出满头大汗。
但她却不敢停下，身后传来蛇腹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越来越近，林盼娣心里恐惧到脊背发凉，揉了揉眼中涌出的泪花，她强忍着脚疼朝前奔跑着。
青蟒晃晃悠悠的，一副迷糊的样子，歪歪扭扭地朝浓郁气味的来源爬去。
好像有一股幽香从林盼娣手腕上的伤口朝它卷过来，一把抓住了它的脑袋。
它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本能地追随着这股浓厚魅惑的气味。
心脏砰砰地跳，感官却无限放大。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林盼娣恍惚地听见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身后巨蛇吐信的嘶嘶声、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着腐烂的气息、石洞顶上不时滴落一些水珠。
她用另一只手的手掌紧紧捂着腕上的伤口，痛意刺得她脑袋生疼，盼娣能摸到自己好像要将手腕一分为二的伤口，以及伤口中喷涌而出的黏腻滑溜的液体。
在她稍稍慢下来，感觉到头昏脑涨的时候，青蟒尾巴一摆滑到了她身前，巨大的身躯横阻在前方。粗壮的蛇身不知何时已将林盼娣周身包围，她无路可逃。
青蟒一边吐动信子，一边慢慢收紧身躯，女孩想要爬过它的身躯时便被它用蛇尾抽打。它缓慢的动作中带着一丝迫切和渴望，将“宝物”卷在怀中。
粗壮的蛇身仿佛要将她生生捏碎一般紧紧缠绕，林盼娣只觉胸腔中的空气都被它给挤出去了，张口发出无声的痛呼。
在巨蛇的捆缚中，盼娣甚至没法将双手抽出，五脏六腑好像被挤成一团，肋骨也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痛意。
女孩尽力扭动着，只是收效甚微，只能无助地感受着生命慢慢从自己体内流失。
鲜血从她的腕中流出，顺着手心流下沾染在青蟒的身体上。
那血好像有生命一样，一触到它的鳞就渗了进去，它身躯一震，意识暧.昧地软成了一团，身上也松懈了力气。
因为人类的虐待折磨而流下的伤口快速愈合，连那数个被刺穿的血洞在皮肉处也伸出小肉芽将外伤连接补全，它血肉暴长，一层新的艳丽翠绿的鳞片也快速生长着覆盖在血肉之外。
这股力量是在太过诱惑，甚至连它对生长的痛意也一并钝化了，身躯暴涨将体外的旧鳞片撑得支离破碎，好像披着一层不再合身的皮，但它对自己表层鳞下发生的异变恍若未觉，沉浸在这股暖融融的快意中。
青蟒好像醉酒一般整条蛇晕乎乎的，捆缚也松懈了一些，林盼娣这才得了一丝喘息。
她将双臂从蛇身的缝隙间抽出，狼狈地推拒着有她腰粗的巨大妖兽。
青蟒全无反应，纵使她天生巨力，营养不良的小孩也不可能与半步金丹的妖兽抗衡。
血还在流，女孩眼冒金星、四肢发冷，努力了一会儿发现毫无成效后便放弃了。
“你还在吗……”盼娣喘息了一会儿，有气无力地问道。
黑蛇语气阴阳怪气：“还以为你有什么好办法，结果就是把妖兽从你的好仙长身边引开，自己送死啊？”
“接下来该怎么办？”
带着嘶嘶声的话音好像暗含怒气：“你自己想死现在又来麻烦我？”
感受到纠缠着的青蟒又慢慢收紧了，女孩当下急得忘了在心中与黑蛇说话，对着空无一物的岩洞吼道：“你大不了就看着我去死，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她隐约感受到与黑蛇的一些联系，就在她割开手腕让那异质的鲜血涌出时，那种联系更加鲜明了，仿佛有什么在体内顺着经脉生长。
林盼娣没有哪一刻这么确信自己的行动会带来什么后果，在她选择聆听黑蛇的回应的那一刻契约就订下了，代价就是与它死死绑定在一起。
它不可能袖手旁观。
阴冷又恼怒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你想得到美，兜兜转转要我用好不容易积攒的灵力来救那个人修？”
“呃……咳咳……”林盼娣被青蟒绞得无法呼吸了，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声音。
巨蛇被刚才渗入身体的快意蛊得头昏脑涨，急迫地想将猎物缠死了好整个吞吃入肚。它棕黑的双眸中全然不见一点神志，仿佛退化为了未开灵智，只依靠本能的凡兽。
躯干的骨骼开始发出细微的脆响，林盼娣张大了嘴，此时已经难以发出叫喊，甚至无法在脑中想出清晰的语句。
黑蛇冷笑一声，好整以暇地欣赏了片刻女孩因痛意而迷乱的意识，才慢悠悠地开口：“你我现在性命相连，我当然不会乖乖地与你陪葬。”
好像有什么东西勾住了盼娣，她好像被突然拽入了一潭深水中，意识无限下沉。
一下子没了青蟒的纠缠，林盼娣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水中，狠狠地大口呼吸了一下，又被口鼻涌进的水呛得挣扎起来。
被水流托举着，她很快浮上水面。
水流像是还嫌她不够惨似的，将女孩狠狠地抛上了岸。林盼娣在一片白色的细沙上滚了一圈，咳嗽着吐出几口水，才慢慢睁开了眼。
入眼是一片金色的天穹，闪亮的金雾在光柱附近浮动，宛若仙境。
“那天果然是你……”林盼娣呆望着天，喃喃道。
“当然是我，你以为区区一只水鬼能挡住元婴修士神识探查？”
盼娣一愣，朝四处张望了一下。她站在一片白沙上，四周空无一物，眼前是暗色的……湖？
一望无际的暗色深水，潮汐涌动不同于自己印象中湖水的平静，一层一层灰白色的浊浪被拍打在白沙上，林盼娣看着那白沫渗入沙中，无端对眼前陌生又熟悉的景象产生一些惧意。
“这是海。”海用黑蛇的声音说。
在那一瞬间，波动不止的水面骤然平静下来，宛如一面灰黑色的明镜，只有刚才发出声音的那个地方晃出一点小小的涟漪。
白雾在水面上散开，有什么在雾中躲藏着。
林盼娣咽了一口唾沫，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天穹上金色光影闪动，堂皇又祥和，眼前黑色的海却空旷又死寂。
“这是你的识海，我将你的意识拉到了这里，但现实中你还被那条蛇缠着。再磨磨蹭蹭的你就要被捏碎了。”
“转身。”黑蛇在雾中说道。
林盼娣抿了抿嘴，想透过白雾看到它的模样，却只看到一截蛇一样的身体和漆黑的鳞片，以及它带起的一层浪花。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深可见骨将血管尽数切断的伤口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她听话地转身，一下子就看到黑蛇想指示的东西。远远的，有一个白色的光球正漂浮在白沙之上。
盼娣别无他法，只好朝光球走过去，朝身后叫喊着问道：“这是什么？”
“能救你一命的东西。”黑蛇望着女孩的背影，不安地扭动了一下，“把它砸了。”
走近到两步远的距离，林盼娣才看清楚这个白色的光球原来是一个冰罩，冰层里外都结了霜，但她还是透过一小块透明的部分看到了内里——冰罩内盛开着一朵白色的花。
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朵花，但现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黑蛇见她迟疑，身躯都绷紧了一些，急切地朝她喊道：“快点把它砸了！”
黑蛇语气中的急迫让林盼娣莫名其妙，但她除了听话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于是乖乖地伸出手捧住了浮在空中的冰球。
手感十分奇妙，盼娣只觉得自己好像将它从“空气”中拿了起来，甚至这个冰球本身都没有重量。
感受到触动，冰球上的霜好像活了过来似的朝她双手爬来，迅速攀上女孩的手臂，顺着脖颈覆上她的脸颊。林盼娣颤动着吐出一口白气，手忙脚乱地将手中的冰罩丢了出去。
冰球砸到松软的沙滩上，像触到什么坚硬的东西一样“咔嚓”裂成了两半，迅速消融渗入了沙中。内里包裹着的白花却在沙中扎根快速生长起来，根茎将花叶托起至一尺之高。
晶莹剔透的白花只存在了不过两息，接着便颤一下，化作了粉尘混入沙中了无踪迹了。
林盼娣一愣，脑中隐约抓住了什么，她猛然回头，嘴唇轻动了一下，哑着嗓子问道：“这是什么……”
白花化作冰晶消蚀的瞬间，在海面上隐藏身形的生物从浓雾中钻了出来。林盼娣远远看到一个身形似蛇的生物从雾中窜上了天空，如同一道粗壮的黑色闪电。
腾空而起的那一刹那，金色的天穹立即雷雨晦明，传来隆隆声。它身形巨大，在空中盘旋几周后却缩小了许多，即便如此也有数丈长，身旁有青云相伴。
它在空中比在水中还要快，身躯一摆便朝跌坐在地上的女孩飞来。
奇异生物直直朝自己冲来，林盼娣吓得抬手遮住双眼。
然而想象中的冲击却没有传来，盼娣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她看到自己称作“黑蛇”的生物的本相，震惊地瞪大双眸。
她从未听过有什么鸟兽是这般长相。这怪物头型似鹿又像蛇，长吻圆眼吞吐蛇信，头上有长角似鹿，长须长髯好像在水中流动，迤身似蛇蟒，身披鲤鱼般漆黑亮丽的鳞片，四足似兽，三趾若鹰，背鳍生髯尾尖有毛，生得刚健威风，巨眼一派阴冷。
小村姑被吓得说不出话来，朦胧地将眼前的生物与春秋时分村人祭拜的龙王爷联系起来，眼前的真龙比庙里拜的龙王像还要可怖。
黑龙无翼却能腾空，漂浮在林盼娣身前，神情貌似在思考：“我是……嗯，你可以叫我元酒。”
它说完高傲地看着被自己的本相吓傻的人类，等待她的回应。
谁知待林盼娣缓过神来，却一点也不在乎“龙王爷”住在她脑袋里或别的什么，一下窜起，颤声问：“你，你让我砸的……是什么东西？”
元酒一顿，安静地吐了两下信子。
林盼娣还要再问，却见那似蛇又似鹿的脸上突然扯开一丝笑意，看起来煞是恐怖：“你以为我会在那个素不相识的碍事女修身上浪费好不容易攒起的灵力吗？”
识海内与体外的时间流逝速度不同，对林盼娣来说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在体外也才不过是一两次呼吸罢了。
一滴水珠从石洞顶端落下，滴在了向时雁脸颊上，她同时感受到的还有一阵刺骨的冰凉骤然冲击了她的识海，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是她分出去的神识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向时雁挣扎着爬了起来，晃晃沉重的脑袋，撑着地面的手心一片黏腻，她抬眼一看，才在迷糊的光影间看见自己手中一片血红。
没有她的召唤，神识为何会突然回归？除非神识附身的那个人主动放逐……但林盼娣是尚未修炼的凡人，她哪来的能力沉入识海？那就是她死了或者……
向时雁踉跄地站了起来，觉得一阵头重脚轻，她呆然地看向远处。
巨蛇缠绕着少女，甚至将她的手臂捏出了不应该有的弧度，仅存的毒牙刺进林盼娣肩部，而女孩全无反应，神色惨白宛若死人。
作者有话说：
我考完啦，我回来啦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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