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禄命>第183章

  “舍不得邬家了?”莲升关上房门, 还顺手关了玄关的灯。

  所幸厅里还亮着,才不至于连眼前人都看不清。

  引玉哪能不明白莲升的意思,分明是不想让鱼素菡看见,只是这灯关不关无甚区别, 此地无银三百两罢了。

  她看向远处, 目光循着楼梯往上爬, 落在了鱼素菡门前。

  那群纸扎还尽职尽责地守在鱼素菡门外,因为眼珠子是画的, 转不得,所以只得将整个头都扭过去, 仿佛好奇玄关前的两人在做什么。

  它们哪有神识, 不过是照葫芦画瓢, 电视看得多了,一举一动也像极活人。

  莲升打起响指, 清脆一下, 一众纸人纷纷面壁,谁也不能再转头。

  引玉笑了, 却见莲升逼近,近到好似能堵住她的呼吸。

  “还以为你会跟他们回去。”莲升松开引玉的手腕,转而按向她的肩头。

  引玉顺势往墙上一倚,摸上莲升的脸,说:“回去是不会回去的,只是么, 岂会毫无感情,我在那待了二十来年, 总不能说忘就忘, 且不说那二十多年还挺有意思, 和在慧水赤山时完全不同。”

  明明引玉的掌心无甚温度,莲升侧颊却好似被摸到发烫。

  她在黑暗中纹丝不动地看着眼前人,按在引玉肩上的手略微收紧,说:“如何不同?”

  “你又不是没在这小荒渚待过,还需要我教你么,鱼老板。”引玉噙笑,肆无忌惮地抬手。

  莲升的眉心被摸了个正着,但莲升不避,反还任之亵玩。她哑声说:“你再叫我一声‘鱼老板’?”

  许是语气间藏有欲,所以听起来不像恼,只像调情。

  引玉贴在墙上,悠然自得地说:“鱼老板,强买强卖的生意我不做的,你何不承认,你就是想听我这么叫你。就好比那时在小悟墟,要不是你准我在问心斋养鱼,我何必步步进犯,是你先埋的钩子,先放的饵。”

  莲升不能辩驳。

  引玉看她被逗得哑口无言,忍笑说:“你不应声,我就当你承认了。”

  莲升早就承认,她的私心从来不是池底的泥,而是池里的鱼,一被惊扰,便要大动。

  “又不是不给你喊,是我想听。”她改口。

  “还会玩儿花样了?鱼老板。”引玉得寸进尺,用指尖勾勒出花钿的形状,然后倾向前,作势要亲莲升的额头。

  但她停住了,潮润的气息轻呼在莲升额上,像芦苇。

  如果说莲升的欲企立在难以触及的江心,那光是这一苇,轻易便可渡江。

  引玉就爱看莲升这故作冷静的模样,她试探过,也曾沉沦其中,知道这平静面孔下的涌动春/心。

  她停在莲升额前,故意说:“看不见花钿好可惜,你说我能不能给你亲出来一个?”

  莲升垂在身侧的手一动,立在鱼素菡门外的纸扎便挤作一堆,好像杂物那般垒了起来,将门堵得严严实实,饶是鱼素菡想出来,也出不得了。

  引玉见莲升不答,气息便移至对方耳畔,说:“听不见啊莲升,你说话了么。”

  她按住莲升的下唇,迫使这人微微张口,最后索性坐到了一边的矮柜上,甩开鞋便踢起莲升的膝。

  莲升越是不露声色,引玉便踢得越是起劲。

  就好像,一把燃得正旺的柴,被风一刮,火星子便四处乱窜,随地点火。

  莲升抬手覆上引玉的膝,说:“刚才不是乏了?他们在的时候,可没见你多有精神。”

  “他们一走,也就不乏了。”引玉弓腰,对着莲升的耳说:“和你在一块,哪有‘乏’这一字。”

  烧过来的火,莲升只想十倍百倍地还过去,她揉软引玉的膝头,抬掌在引玉颊边流连。

  明明她的气息已有变化,却还是不动声色,她偏要看看,引玉能忍到几时,又能勾她到何种程度。

  她始终想不透,此人怎会这般贪得无厌,好像没有度,明明才过不久,便又想了。

  害她也想。

  引玉虽是居高,却弯腰与莲升平视,看了半晌,还真吮上莲升眉心,说:“给你画个艳一些的,要红透,要像熟烂的石榴,才配得上这时候的你。”

  小悟墟的莲,本该是禁得起撩拨的,但如果是引玉,莲便不行。

  莲升揽上引玉后背,唇齿堵上前,令之无暇作弄,令之周身发软,只得附上双臂环抱。

  引玉想要分开,可后脑勺被牢牢掌控。她眼冒金星,在快要竭力之时才被放过,不得不伏在莲升肩上喘气。

  她勉勉强强撑起身,嘴里还是吐不出一句好话,低低笑了一声后,竟说:“我还料你当真能方寸不乱,鱼老板,不过如此。”

  一声“不过如此”,叫莲升又攫去她的气息,既然做了,那便坐实。

  引玉自个把裙摆蹭得掀起,好不容易找着空暇,说了一句:“破罐子破摔了?”

  莲升往引玉唇角一抹,说:“那就摔一个看看。”

  说着,她低下了身。

  引玉裙摆大掀,索性盘上莲升肩背,不过转瞬便搐动难忍。

  她仰头,伸手一阵摸索,堪堪抓住莲升的发,一时不知自己到底是想将莲升扯开,还是要将对方按牢。

  “莲升。”她咬住虎口,不想叫出声示弱,只说:“乏不乏啊?”

  莲升仰头,撑着引玉的膝起身,又拎起引玉的手往自己嘴边擦,把话还了回去:“那你会不会乏?”

  引玉环住莲升脖颈,被摔出去的“罐子”砸了脚,说:“回房间去,小孩在楼上连门都出不来,你怎么好意思。”

  “是谁先的?”莲升轻嗤。

  当夜在卧室中,两人半夜才消停。

  引玉是想睡,可真闭眼的时候,又毫无困意了,她侧身便把手机捞了过去,查起前段时间的天气。

  手机是吕冬青带过来的,来时他不曾提起,走之前才悄悄放下。

  要不是多看了桌上的信封一眼,引玉也猜不到那里面装的会是她和莲升的手机。

  “在看之前的雨况么。”莲升俯身,把引玉尚还湿润的头发抓起。

  半夜时两人又洗了一回,是分开进的浴室,省得又掀情/潮。

  引玉“嗯”了一声,指腹在屏幕上划得飞快,说:“振和紫那天看到的人布鞋全湿,鞋边又沾了泥,但那几天的牙樯滩明明没有下雨。”

  “总不能是从河里出来的,所以才湿了鞋又沾泥。”莲升看向引玉的手机屏幕。

  引玉摇头说:“那便不只是鞋湿了。”

  “必不可能是灵命,牠不会亲自走那一程,或许是受牠使驭之人。”莲升淡声。

  引玉颔首,灵命懂用役钉,的确可以操控旁人替牠做事。但如果是灵命,那牠在瓮里投一枚钉子是什么意思?

  她滑动的手倏然一顿,说:“找到了。”

  莲升看到,在那几天里,只叡城外一百公里外的一个县城下了雨。

  这虽然是慧水赤山的雨季,却不是小荒渚的雨季。近段时日小荒渚到处干旱,降雨多靠人工,偏那县城反常,在大晴天里下了半日的倾盆大雨。

  因为事出古怪,在搜索时,还能在不少新闻里看到。

  引玉琢磨了片刻,说:“明儿问问吕冬青他们,今夜便算了,老人家还是该休息的。”

  莲升起身去拿吹风,给引玉把头发吹干了,说:“明天我去公司一趟,你要回邬家看看么。”

  “我回去看一眼。”引玉打起呵欠,终于有了困意。

  她素来眠浅,可只要莲升在身边,就好像吃了助眠药,连睡意都无需酝酿,便能入梦。

  翌日一早,莲升早早就去了公司,走前给引玉发了信息,说餐桌上备有早餐。

  但引玉睡得沉,没看见信息,还是门被敲得笃笃响,才昏昏沉沉地坐起身。

  敲门的是纸人,看鱼素菡也在门外,便知它是帮鱼素菡敲的。

  引玉扶着门低头,说:“怎么了。”

  鱼素菡抱紧玩偶,仰着头一副警惕又畏怯的模样,她看了引玉良久,才说:“早餐凉了,姐姐说要趁热吃。”

  引玉清楚这小孩怕人,要不是“鱼泽芝”已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说不定也不会在莲升面前露出活泼的一面。

  她朝鱼素菡发顶拍去,笑说:“知道了,谢谢。”

  鱼素菡猛缩脖颈,一双眼微微瞪大,鼓起劲说:“我走了。”说着便啪嗒啪嗒往楼下跑,穿的还是那双不称脚的拖鞋。

  看拖鞋上有好几个牙齿印,便知道檬檬每次给她叼的都是这一双。

  引玉洗漱完才下楼,刚下楼梯,便看见耳报神被挂在了护栏上,她眉一抬,诧异问:“你怎么在这。”

  耳报神翻起白眼,“昨夜我研究了好一阵,才知道门要怎么开,否则老人家哪知道会不会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那你怎么挂在这呢。”引玉把它拿了下来。

  耳报神不情不愿地说:“那狗追着我嗅,我自己挂上来的。”

  引玉把它放到柜子上,“难为你了。”

  耳报神见她要走,着急说:“你等会要上哪去?可别忘了带我。”

  “忘不了你。”引玉摆手,下楼便掀了菜罩,看是面点便懒得热了。

  她心里杂绪多,吃完便忘了刚才答应耳报神的事,自顾自地出了门。

  好一段时间没有开车,引玉开得小心,好在并未生疏,只是差点闯了红灯。

  到邬家,引玉一看车库里多出来的车,便知道宋有稚在,除此之外,邬家似乎毫无变化。

  料想邬挽迎不在,引玉下车后便站着抽了一会烟。她拿起烟丝盒一抖,里边烟丝所剩无几,也不知莲升什么时候才会赔给她。

  宋有稚其实早看到有车开进院子,那车陌生,不过想来除了引玉,也没谁进得来。

  她在屋里坐立不安,等了良久也不见有人进门,干脆主动开门出去。

  引玉没料到宋有稚会出来,她呼出一口烟,笑笑说:“你一个人在家?”

  宋有稚在门边站着不动,还是那端庄得体的模样,她一愣,颔首说:“挽迎很早就出门了。”

  “我能进去坐坐吗。”引玉又问,态度极其客气。

  宋有稚心里有些空,但心知这是她亲手造就。她侧过身,虽然没应声,却抬起了手臂。

  引玉稍稍清理了烟杆,才朝宋有稚走去。她踏进屋门,发现符纸全被撕走了,屋里干净,不再有咒术痕迹。

  宋有稚走去泡茶,余光暗暗朝引玉瞥去好几次,她不知什么能说,索性什么都不说。

  “近来邬家如何,下地的事是谁在做。”引玉到处走动,碰起各处的摆件。

  这些东西多是她从萃珲八宝楼买回来的,虽是古物,但她除过晦,不会再招来鬼祟。

  宋有稚垂着眼说:“邬家还和以前一样,下地是邬其醒,我偶尔会跟着。”

  “邬其醒还想当家主么。”引玉哂着问。

  “他……”宋有稚神色复杂,摇头说:“不曾提过了。”

  “也好。”引玉不大喜欢那邬其醒,邬家还是在邬挽迎手里为好,否则怕是撑不过百年,就要没落。

  宋有稚又看向引玉,沉默了许久才问:“你回来住吗。”

  “不了,不适合,而且我还有不少事要做。”引玉没有撒谎,留在邬家怕是只会把邬家人拉进旋涡。

  宋有稚神色萎靡,小心地倒出茶水,她喉头的话哽着难受,索性还是吐了出来,“昨夜我就想问了,邬嫌背后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是你们此番回来要找的那个不便多说的人,是吗。”

  引玉转身看她,说:“是。”

  宋有稚叹气,犹豫着说:“我猜到了,我后来又进了几次禁室,除了邬其遇,灵牌上有那葫芦塔刹标记的,全是高祖辈往上。我猜想,是有人为了找出邬嫌,所以才逐一标记,在邬嫌出世后,那标记自然就没有了。”

  她口齿发干,继续说:“邬嫌被他利用了,邬嫌是恨五门没错,但邬其遇死于癌症,并不是她害死。邬其遇的灵牌上之所以也有那标记,我想是因为……邬嫌幡然悔悟,想借此告诉我们一些真相。”

  宋有稚是聪明的,不然作为外行人,她如何学得会那些玄门妙法。她如今不恨不怕,一时间想明白了许多。

  引玉坐了过去,端起茶杯品上一口,说:“这事,你烂在心里。”

  宋有稚愣住,久久才点头。

  “我只是回来看看,看完就该走了。”引玉放下杯子。

  宋有稚看她起身,嘴欲言又止地张合着。

  引玉低头,“想说什么就说。”

  宋有稚竟像在征求她的同意,说:“如今邬挽迎也大了,而你也要走,我……”

  她有许多话想说,当年她生了死婴,后来虽被迫养大“邬引玉”,对女儿的爱却还是无处寄托。她多年来怀揣敌意,如今覆水难收,敌意全部化作自疚,令她彻夜难眠。

  引玉平静看她:“无妨,你说。”

  “我……想收养一个女儿,我不是为了把她当成谁,我就是、就是……”

  宋有稚打了许久的腹稿,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引玉沉默了少倾,转身说:“我上楼拿些东西。”

  她转身转得干脆,刚迈上楼梯,便听见身后传来轻飘飘的一声“算了”。

  宋有稚垂头,泪流不止,她好像大梦初醒,突然就明白了。

  她本想说,她是不想让当年没能抒发的爱和热情也烂在心里,但这无非是冠冕堂皇的托辞。

  她啊,不过是想弥补当年的自己,但当年被她伤及的小孩,又该由谁弥补?

  她不该那么想的。

  作者有话说: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