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禄命>第125章

  于引玉而言, 一天已算难得,更别提是五天,泽芝自然猜不到。

  在过来时,泽芝甚至想过, 书案上一众竹简陈列如初, 碰都未被多碰。

  岂料, 在接近此地时,她竟觉察到外人气息, 那气息带着些许墨香,定是引玉留下的。便是因为这气息, 她才没有在洒下天净水后转身就走, 而是特地回了问心斋一趟。

  “这五日里, 我原打算再到塔刹林中找你,但因为竹简尚未阅尽, 而你又无暇管顾其他, 所以才打消念头。”引玉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狼毫,沾了墨写下几字附注。

  “我的确无甚闲暇。”泽芝看向案上铺开的玉简, 一眼便瞧见引玉的字。

  那字倒也秀气端正,只是运笔好似无甚力气,显得笔锋偏柔,恰如引玉那散漫性子。

  泽芝敛了目光,继续说:“我回来单是为了将钵中水倒进水池,水池一日不平, 我一日不能歇。”

  引玉早猜到泽芝此举并非一时兴起,可听到对方这番言辞, 还是微微一惊。

  纵观整座白玉京, 或许也只有泽芝此等寂定平和之人, 才有这不拔之志,旁人怕是还没把第一碗盛满,就已弃钵而去。

  这不倦之心,不摇之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引玉倏然展颜,不由得想,泽芝为什么偏要填满那水池,仅是因为清幽好看?这算是泽芝的私欲么,此人也会像红尘中的众多凡人一样,心中有无尽牵挂么。

  泽芝淡声问:“看得如何。”

  引玉撩起碍事的头发,随手从案上拿了根红绳系上,说:“你不是见着了么,如果只是粗略一看,我何必还添上附注。我可不是事事都和你意见一致,你秉公,而我更重情理。”

  案上有红绳众多,原就是泽芝用来束发的,只是在此以前,它们是一根根井然有序地放在桌上,如今却被拨成了一团。

  泽芝只是投去一眼,任引玉胡来,也不出声讨回。

  “我可不是暗讽你无情。”引玉促狭。

  “既然不是偷闲躲静之人,早些时候怎么不将公务处理好。”泽芝已将地上乱成一团的竹简全部堆好,大大小小的事务分门别类,找起来也轻松。

  “我又不像你这么急。”引玉蘸上墨汁,又写下数列字,说:“凡事有一就会有二,你如今事事亲力亲为,不怕我来日成甩手掌柜,真的什么都不管了?”

  “这段时日我多做一些也无妨。”泽芝微顿,似乎意有所指,又说:“来日这些事务,还得倚赖你。”

  “怎的?”引玉没往别处想,嗤了一声便说:“还做一休一了?这样的话,当时还不如让天道将活儿好好分。你看你,一个人远远住在小悟墟,不近人,连共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都不清楚。”

  “是你行事拖沓。”泽芝说话亦不留情面,向来干脆。

  引玉笑了,说:“我本性如此,你要是嫌烦了,到天道跟前指责我就是,你不是仙辰匣么,你可是有通天之能。”

  泽芝不咸不淡睨她,又朝竹简扫去一眼,看引玉会不会一时起意乱书附注,说:“容得了你,才容得天地诸事。”

  “把我当成你修行路上的一劫了?”引玉双臂一环,只可惜座下是蒲团,连个靠背也没有,她再懒散也无处可倚。

  她一副不与泽芝辩明此事便誓不罢休的模样,说:“我即是我,和天地诸事两不相干,既不是阿猫阿狗,也不是什么所谓的劫难,你可别将我当成旁物。”

  “人人都能是自身,也可作他人之劫。”泽芝转身欲走,说:“你想独立于诸物之外?就算是闭关自守、两耳不闻窗外事,那也是做不到的。”

  “听你此言,有几分悲观,不过是盛了几日的天净水,你何故如此。”引玉哪容泽芝离开,可她拦不住,索性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又要去盛天净水?依我看,你这水不盛也罢,再盛几日,定要生出心魔。”

  “与心魔无关。”泽芝停在水池上,那时池中既没有水,更没有莲,亦没有鲤鱼。

  引玉双手背至身后,身倾向前,打量起泽芝面色,但见对方眉心花钿有几分黯淡,显然心有不悦。此人喜怒不形于色,若非她发现花钿奥妙,许还琢磨不透对方心绪。

  她就好似窥探到独属自己的珍宝,暗地里喜不自胜,不由得说:“你看这泥坑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泽芝平静目视前方,说:“众生。”

  “我看众生欣欣向荣,凡间喜乐平安,可不像你这破烂泥坑。”引玉见解不同。

  泽芝却转头,定定看向引玉。

  引玉眉梢一抬,心里略觉诧异,想起来此人从未用过这样的眼神看她,何其专注,眼底包容显而易见,似乎还有几分难得的温柔。

  可这不是在看她,是透过她看到了别物,她不喜欢泽芝这样的眼神,好比凡间的空泛诗词,伤春悲秋,实则毫无意义。

  “怎么?”引玉终于还是碰到了泽芝眉心的花钿,趁其不防飞快一碰,然后飞快收手,“不会觉得我是在诽谤你的水池吧。”

  “我从未如此想过。”泽芝掌心一翻,金钵凭空出现,只是钵中天净水已全被泼出,如今丁点水痕也不剩。

  水池水未满,此行路漫。

  “也是。”引玉释怀,“你哪会在意我在想什么。”

  泽芝不辩驳。

  “那你说。”引玉好整以暇,说:“你刚才透过我,看到了谁?”

  “天地画卷。”泽芝直白。

  这还真是引玉意想不到的回答,但想到是从泽芝口中道出,倒也正常,毕竟此人不过是看似冷淡,其实心怀诸物。

  凡尘诸物,可不就是慧水赤山,可不就是天地画卷么。

  引玉一嘁,“你又将我视作旁物了。”

  泽芝却自顾自地说:“诸物命数已定,你既然是画卷生灵而成神,自然明白,慧水赤山好比一花一叶,好比一灵一魄,也有其修行之道,也有它命定的劫。”

  引玉微怔,细细寻思片刻,看向脚边那干枯龟裂的泥坑,诧异说:“你的意思是,慧水赤山以后必会像这泥坑一样,变得毫无生机,只余一潭死气?”

  “不至如此,会有回旋的余地。”泽芝眼底无甚波澜,好似对所有变故心中有数。

  既然是仙辰匣,通的是天道意志,当的是天道之刃,是辟天地而斩诛邪的利器,泽芝合该对一切胸有成竹。

  引玉弯腰打量,只依稀找得到池中的丁点湿痕,是方才莲升泼水所致。她眉一抬,问:“那你用天净水填这泥坑,莫非就是你所谓‘回旋’的余地?”

  她说完心觉可笑,就这么一个破烂泥坑,就算水蓄满池,又能做得了什么。

  “我是慧水赤山回旋的余地,而这池水,是我的余地。”泽芝波澜不惊,徐徐说:“万物息息相关,我也身在因果。”

  “何意?”明明还想不明白,偏偏引玉心下一惊。

  泽芝坦然自若,好像把世间苦难和她自己的苦难都视若无物,说:“如果慧水赤山必有一劫,我定会以身助之,到时我灵力全散,魂离真身,境界大崩,唯有天净水能让我重新得道。”

  良久,引玉才问:“你不是在同我开玩笑?”

  “我不拿众生说笑。”泽芝说。

  众生、众生、众生,这也众生,那也众生,这红衣仙的确不会拿众生开玩笑。

  引玉定定看她,收起懒散姿态,说:“那我信你。”

  泽芝未作表示,答谢也不答。

  引玉看了泽芝许久,从对方那冷静自持的眼中,竟见着一寸有别于瑞光的色彩。

  毅然决然,奋不顾身,可不比遍天瑞光还要耀眼?

  “到那时,要我助你么。”引玉问。

  “得你相助,是我三生有幸。”泽芝说得平淡,语气间哪含半分“有幸”。

  引玉轻哂,从对方手里把金钵夺去,转身说:“我替你把下一碗天净水盛满,你歇一歇。”

  泽芝却跟进了塔刹林,说:“只是如今尚未得知,那一日何时到来,又会持续至何年何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引玉不慌不忙开口。

  虽有瑞光照耀,此时的塔刹林也尚显潮湿,走在阴处,凉意扑面。

  真接起那一滴滴的天净水,引玉才知道此事不易,考验的是定力。

  她悄悄打量泽芝一眼,说:“你要是走了,所有事务必将一件不落地压到我肩上,而你归期未定,如今想想,是我亏了。”

  “和天道开口的人是你,如今反悔亦是你。”泽芝看她,“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便是你这样。”

  “如今知错,可惜不能改。”引玉悠悠说。

  “那便受着,总不会叫你太累。”泽芝抬手一勾,远处差些坠地的水珠立刻迎风而来,落进金钵里。

  引玉一哼,“你到时一走了之,我如何不累?你想如何同天道开口,以减我肩头重担。”

  “倒时我定会料理。”泽芝已有想法。

  引玉便不再忧心,既然是泽芝答应了的,想来不会食言。她晃晃金钵里还不算多的天净水,说:“那我答应你的事,也一定会做。”

  泽芝颔首,见引玉低头时狡黠笑了笑,也不知此人打了什么坏主意,弯腰又将一滴天净水弹入金钵。

  金钵抵着引玉前襟,引玉虚虚将其抱在怀中,低头见水面被撞得稀碎,好似心头也被拨上一拨。她挑眉说:“你也不怕打湿我衣裳。”

  “给你烤干,成不成。”泽芝伸手,两指轻捏她衣襟布料,指腹间的料子明明是干燥的。

  那两指捏的哪里是引玉的衣料,分明在往她心尖捏。可泽芝很快便松了手,独留引玉回味无穷。

  引玉眺着泽芝,一心想撕开对方那寡淡禅心,看看里头还装着什么,可她……不敢造次。

  小悟墟里塔刹数不胜数,像泽芝此前那般盛水,就得耗上五日,如今引玉闲庭信步,怕是十天半月也不止。

  泽芝不催促,明知引玉揽下接天净水的活,只是为了有正当理由随意出入小悟墟。

  引玉还挺称职,那段时日除了在小悟墟里接水外,别的什么事也不干。

  她有了借口,便正大光明地把活都抛给泽芝做,只偶尔到问心斋打量一眼,看看竹简堆得有多高了。

  天净水是一碗接一碗,原先觉得填满泥坑遥遥无期,待千碗万碗下去,才知一切皆有可能。

  池水一满,引玉泄力地坐到边上,把金钵往石上一搁,头也不回便喊:“泽芝——”

  问心斋里,泽芝落笔书下最后一个字,将竹简卷好,才不疾不徐地走到池边,弯腰掬了一捧水,说:“难为你。”

  “的确难为,我累得手不能抬,腿不能迈。”引玉意有所指,往自己肩头捏了两下。

  泽芝把掌心天净水全部倾下,转而捡起了几块形状不一的石子,拼成个石头小人,再一施金光,石人便好像被赋了魂,站起身三两下跃上引玉肩头,给她捶肩捶背。

  石头拼成的人本就坚硬,又不是真有灵智,哪里懂得用劲,在引玉肩头猛跳一下,差点将引玉的骨头压折。

  引玉拨开那石人,轻嘶一声说:“我可是替你蓄了一池的水,你就这样待我?”

  泽芝索性收回金光,石头人随之散架,石子轱辘几下滚了老远,说:“以你的脾性,如果早觉得累,岂会等到手不能抬的时候才说。”

  引玉不能再故作样子,干脆往圆石上一躺,侧身打量起蓄满的池子,说:“这池子太空,缺些点缀。”

  “空?”泽芝思索片刻,抬臂的一瞬,池中开出莲花无数,一朵朵甚是淡雅脱俗,远在中央,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

  引玉原想的是变出点大富大贵的花,省得这池子过于单调,没想到泽芝令莲花开了大片。

  她目不转睛看着池中莲,说:“倒也衬你,不过单有莲花还是单调,不如养些鲤鱼?”于是她轻挥衣袂,池中顿时现出几条或金或红的鲤鱼。

  泽芝淡声:“养了鱼,就得日日投喂。”

  “我来就是,我定不会叫它们饿死。”如今池水已满,引玉可不得再给自己找个别的借口出入小悟墟。

  泽芝由她。

  后来凡间地火滔天,烧得天昏地暗,引玉才知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慧水赤山果然有难。

  到处是火,寻常河湖之水还灭它不得,非得是天净水。可那时塔刹禁制已成,滴水全无,想灭地火难上加难,单单问心斋前的莲池水哪里够用。

  直到塔刹禁制被强行破除,天净水灌入人间,引玉才明白,泽芝早料到会走到这一步,所谓的“回旋”,正是这一步险棋。

  千难万险俱在这一步,天道舍去泽芝这一“刃”,泽芝不得已身魂分离,堕入凡尘历七世之劫,而仙辰匣灵智全失,成“死物”一只。

  泽芝必须彻底醒觉,仙辰匣才可物归原主。

  当时若非要造灵命,泽芝也不会走到这一步,苍生也不会陷入如此境地,可灵命该不该现世?

  浑浑噩噩中,引玉想,那还是该的,若无灵命,诸事无从解决,慧水赤山仍会有荣枯浩劫。

  当时不论泽芝如何抉择,慧水赤山的劫难也必会到来,劫难由天,一切已定,但——

  事在人为。

  ……

  引玉是被烫醒的,周身炙热无比,若非一颗心还在跃动,她定会觉得自己已成肉干。她背在身后的手还是攥得死紧,因为只余痛感,也不知手里是不是还抓着莲升。

  这火难幻象来得正好,或许无嫌只是误打误撞,却把她此前下给自己的部分禁制给“烧”没了,她连莲升尚还是“泽芝”时的事都想了起来。

  她想起,后来白玉京的仙神越来越多,有幸见过泽芝的神仙犹在,那几位见莲花被点化成仙,只觉得有几分熟悉,心知而不敢道明,唯恐撞破天机,只当是巧合之事。

  黑暗中寻不到方向,引玉每一步都挪得小心翼翼,生怕踩着坑,幸好这孤风月楼没有当时的十二面骰大,否则她还不知道要摸索到何年何月。

  摸索到边际,又探寻到上行的阶梯,她才微松一口气,火难到水,那可便是要她的命了,她向来不喜水。

  潮湿不说,雨天阴阴沉沉,就好似比平日凄凉上几分,日子也过不舒坦了。

  迈到上层,脚已试探不到阶梯了,引玉了然,水难怕是要来。

  果不其然,浪声扑至耳边,就好像她沉到深海之下,一瞬便被窒息感冲昏头脑。

  此番……倒是不痛,甚至还听得到声音了,只可惜眼前还是黑,什么也看不见。

  “明珰。”

  呼声近耳,引玉差点以为是幻象所致,尤其莲升喊得急切,与平日不同。

  引玉停下不动,慢腾腾转向声音传来处,手臂才抬起,便被抓了个正着,更近的呼喊传至耳畔。

  “明珰。”

  是莲升。

  引玉反握莲升的手,沿着对方的手臂往上摸,直到摸着莲升的花钿,才确信这并非幻象,说:“急了?我这不是在么,刚才听到你喊我,还以为是骗我的。”

  “忧心你急。”莲升牵她往别处走,走得稳当,似乎已摸清此地布局,说:“当初在十二面骰里,是不是也像这般?”

  “不像。”引玉否认。

  “也是,骰里没有旁物,不会磕磕碰碰。”莲升此番化解幻象,竟化解得分外轻松。

  眼前虽还漆黑如墨,但水声和寒意已全部退却。

  “非也。”引玉笑说:“十二面骰里可没有人牵我,那地方孤寂。”

  莲升步子渐慢,把引玉牵得更近一些,良久才说:“方才我想起了一些事。”

  平日里莲升的语调便不算高亢,如今听着更是有几分郁沉。

  引玉不由得问:“怎么,想起愧对我的事了?”

  莲升五指微紧,忽然的沉默叫引玉心里没底。

  “嗯?”

  过了有一阵,莲升才说:“让你孤寂数百年,我有愧。”

  怪的不单是莲升忽然有了能化解幻象的能力,更是她忽然的愧欠。

  数百年?七世相加,再加上后来的年月,可才称得上数百年啊。

  引玉气息微急,贴上前便问:“你是不是想起来了。”正如她刚才。

  莲升原只是放慢脚步,而今彻底停下。她薄凉的声音无甚起伏,却比当年谈及凡间劫难时更和缓慎重。

  “若非你一时起意,我怕是直到如今,也不知道你当年所盼。”她说。

  一句话,道破她暗藏的私欲,她也和凡尘众生一样,心怀牵绊。

  引玉明明早知莲升有欲,又知那欲由她擒纵,可直到如今这刻,才解去当年之惑。

  “那你错了。”引玉粲然,笑得压根没将此塔当成什么七难之地,说:“我领你回小悟墟,骗你勾你,可不是一时起意,明明是蓄谋已久,我等你七世,天天殚精竭虑,可不就是为了那一天么。”

  她微顿,悠悠说:“也幸好你历尽七世,后来由莲化形时懵懵懂懂,否则我哪敢付诸行动。”

  莲升淡淡一嗤。

  区区幻象,又非灵命亲手所下,什么水火幻象,还不及纸扎牢固。莲升拨开水影,轻而易举便登到楼上。

  引玉一个抬眼,眼前虽还昏昏暗暗,却能瞧见朱发青面的罗刹狂奔而近,好似此间色彩,全聚集在那罗刹身上!

  就算是飞花片叶,忽然掠过眼前都能将人惊扰,更何况,这是罗刹!

  引玉忙不迭退开一步,她站在木梯边沿,这一退差点踏空,只见莲升抬掌震出金光,将飞袭而来的幻影震成齑粉。

  “罗刹难。”莲升任自己施出的金光四处飞袭,随之想到香满衣此前所说,“此前无嫌便是待在三层?”

  “不错。”引玉借那飞蹿的金光到处打量,想知道此地有何不同。

  莲升牵着引玉步步往前,才知此地布局果然不同。在看到一个个背对她的高瘦鬼影时,差些又挥金光,细看才发现,眼前“罗刹”并非虚影,而是石像!

  又是石像,从小荒渚到慧水赤山,她们已见识过石像无数。

  引玉不由得开口:“不论是灵命,还是无嫌,都对石像情有独钟。”

  莲升还在端详远处石像,一时间无暇应声。

  那些罗刹石像竟站成一圈,中间好似围着个什么东西,隐约也是一尊像。

  “再近些。”引玉眯眼,还是看不清楚,“被围在中间的,难不成是‘无嫌’?”

  莲升走近几步,将远处飞蹿的金光勾回来,一动念,金光便成长鞭。

  鞭尾环住石像,一端被她牢牢握在手中,她微微施力,罗刹石像便簌簌转动,像上脸……

  和灵命极像,只是神色更为狰狞,好像厉鬼,竟是青面露牙。

  莲升再甩金鞭,将那被围在正中的像从远处拉近。幸好边上一圈罗刹环得不算紧实,否则此像哪能从中穿过。

  类似的像引玉已见过两次,一次是在小荒渚,一次是在晦雪天的地下。

  观其身着佛门长袍,脸上戾气尽显,若非无嫌,那还能是谁?

  “这正是她想说的。”莲升手中长鞭化作细碎金光,归回她身,“她将灵命视若罗刹,如今的灵命已和从前不同。”

  “喜杀生,嗜血肉,不过。”引玉停顿,皱眉说:“我想无嫌想说的,不单单是这个,我们一路过来,早知道灵命犯下的诸多业障。”

  见石像平平无奇,又非幻象所致,而是实打实地雕在此地。

  莲升走近,环着那些个罗刹像走了一圈,忽地看向引玉,说:“罗刹有男女之别。”

  这些罗刹像眼耳口鼻虽然极像,却也有明显区别,有的的确是青面,有的却是全脸涂白,神色也不显狰狞。

  就和凡间传闻里的一样,罗刹为男则是赤发胜火、青面獠牙,女则姝丽冶艳、绝色无双。

  但引玉明明记得,灵命是万灵所成,本该非男非女,无嫌这是何意?

  “可还记得晦雪天的双面佛像。”莲升凝视着眼前的罗刹像。

  “自然。”引玉话音方落,一个念头涌上心尖,“莫非灵命修出了另一个魂?”

  “是魂还是妄念,还得再论。”莲升转身,冷声说:“七层之上,必有答案。”

  作者有话说: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