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禄命>第117章

  “无嫌能耐还挺大。”引玉半夸半讥, “竟让她找到了枉死城的门。”

  莲升不以为意道:“以她的手段,要进枉死城又有何难,她不讲道义,抓个枉死鬼, 闯扇枉死门, 与残害众生相比, 可谓是轻而易举。”

  “但她为什么要救蒙善?”引玉寻思着,无嫌可不像是有此等闲心的, “她到扪天都不该是巧合,定不只是化斋路过, 莫非她的出现还与当时的妖患有关?”

  “皆有可能。”莲升揣度道:“也许就算蒙善没有还阳, 扪天都也难逃一劫。”

  她微顿, 看向郁郁不欢的崔宁婵,说:“你把十二面骰砌到墙中, 它可有忽生变故?”

  崔宁婵摇头:“倒是没有, 后来城中赌风大盛,我也曾查看过其他赌桌, 桌底全有花押,而那骰子在墙里安安分分,花押似乎不是因它,但我以为阴间之物多少不祥,所以才没有把它凿出来。”

  “直接丢了不好?”引玉问。

  崔宁婵抿紧唇,沉默片刻才直视引玉, 道:“到底是蒙善带回来的东西,还得放在眼皮底下, 我才安心。”

  她语调骤变, “毕竟那枉死城, 听起来哪能像是好地方。”

  莲升微作思量,对崔宁婵说:“我以为,比起枉死城里那开设赌局的,你会更痛恨将蒙善带回来的那位,如果不是她,你也不会经受之后的苦痛。”

  “苦痛?”崔宁婵又哭又笑,当真像极叶进焯口中的疯子,她说:“我的苦痛多它不多,却又少它不得,我是该谢那位女修的,若非她,我还得日日以泪洗面,苦求蒙善回来,就算蒙善回来之后变了样。”

  她摇头,嗓子压得奇低,好似噙有无底痛楚,说:“我虽然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才出手助我,或许她另有隐瞒,或许她心不善,但罪魁祸首,难道不是设下赌局的枉死城吗,天地间竟那样一个地方,怎么想都该……除去才是。”

  崔宁婵稍稍停顿,根本不留给任何人插嘴的余地,接着说:“蒙善是错设了赌局,可如果不是枉死城,他岂能学到那些,又怎会被人钻空子,哪还会有后来的那些事?”

  “言之有理。”莲升没有反驳,天底下所有事都是智者见智,于崔宁婵而言,她该厌的的确只有枉死城。

  “所以你视死如归,下定决心要找到枉死城?”引玉问。

  “那是因为,我心里清楚,扪天都变成如今这样,有些许原因在我。”崔宁婵双眼泛红,好似浸了血,颤声说:“我愧对众人,却不能以死谢罪,我死之后,继续为扪天都找寻破解之法才是正道。”

  她倏然顿住,仰头观天,只可惜两际海的天没有日月星辰,黑蒙蒙好似丧服一袭,“还有天上神仙,神仙们睁一只眼闭一只,任由枉死城的赌局延至人间,他们也不无辜。”

  引玉反驳不得,莲升亦然。

  引玉默了少倾,附和说:“在理,神仙也会有错。”

  只是,枉死城算是天底下唯一一个不由仙神直接掌管之地,全因那地方出入不易。当时城门禁制大破,诸鬼逃窜,若非两际海的判官上报至白玉京,想来只要枉死城姑息不理,天上也不会得知此事。

  崔宁婵指控天地,因为喉头发紧,使得说话声稍显尖锐,“我有过众多猜想,我想,神仙高高在上,也许他们打从一开始就心怀恶念。”

  凡人恨天,殊不知仙神自身难保。

  莲升没有自证之心,她心知一切互为因果,诸事好比飞天禄马,早有定数,平静道:“总归会有包藏祸心之人,扪天都不会平白没落。”

  引玉朝莲升投去一眼,辩白道:“或许仙神也有苦衷。”

  崔宁婵却笑了,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苦衷?苦衷二字说得何其轻巧啊。凡人犯错,有刽子手惩之罚之,而刽子手犯错,也该锒铛入狱,要是将仙神比作王侯将相,王侯犯错,谁又当得了那诛惩之人?他们是有苦衷,可凡人就只有苦啊!”

  她忽然双掌合十,神色却不诚挚,眼中含着些许怨,说:“我常在孽镜台边上守着,好不容易见着几个知道扪天都状况的人,可个个都对扪天都避如蛇蝎。我原只是一介凡人,而今也只是鬼魂一只,连我都有救世之心,仙神怎忍得了这么久都不显灵?”

  莲升沉默地看她。

  崔宁婵放下双臂,眼里已无嘲弄,只余惆怅,“你说我该恨谁,我又能恨得了谁?我不过是一粟,妄图填平沧海,不过是蚍蜉,妄图撼动大树,可即便如此,我也想当一当那能视千钧为轻的撬棍。”

  引玉怔住,无可否认,崔宁婵已经做到,若非崔宁婵,她和莲升尚不知道这些事也与无嫌有关。

  她想起,崔宁婵生前曾是扪天都里出了名的医师,医者悬壶济世,崔宁婵躯壳已死,可如今那一颗济世救人的仁心,仍在勃勃跃动。

  生前救人,死人救世,怎算不得医?

  崔宁婵从生到死,都不曾违逆本心。

  “你所愿已了,不单是撬棍,还是础石。”莲升说。

  崔宁婵只是苦守孽镜台三年,到处寻觅也寻不到丝毫线索,她哪里敢居功,摇头说:“天上地下早就变了,我不知道桌下的花押和骰子有无关系,但料想那骰子本就不该存在于世,或许借由骰子找到刽子手,就能找到天地动荡的缘由。”

  “多谢你。”引玉心中五味杂陈,说:“你很聪明的,心胸也异于常人,寻常人恨都来不及,哪还会替天地找什么动荡的缘由。”

  一时间,崔宁婵竟不知如何才算寻常一笑,她心里太苦,每每翘起嘴角,都忍不住带上几分挖苦。

  “天地动荡,的确和十二面骰关系匪浅,它是燃烛之芯,缺之不可。”莲升展开手心,掌中正躺着那枚十二面骰。

  崔宁婵双眼精亮不过一瞬,在看到骰子时,往后一仰,差点跌了下去,说:“你们竟已拿到这枚骰子,是、是蒙善……”

  “我们冒昧私闯,见屋中大乱,好似蒙善曾胡乱翻找过一通。琢磨一番后,我们从墙里凿出了此物。”引玉愧欠道。

  崔宁婵眸色越发黯淡,说:“他以前常跟我讨要那枚骰子,说是把骰子握在手里时,赌运会更好,我骗他说丢了,后来我卧病在床,他屡次激我,我无意透露,那骰子还在家中。”

  “原来如此。”引玉颔首,“难怪他到处劈凿。”

  “他还曾提过想回枉死城,说那里面什么断头断腰的鬼都有,一个个模样可怖,好就好在,枉死城的鬼怪个个都比扪天都的人会玩,他在扪天已经待倦了。”崔宁婵欲哭无泪,扯了扯嘴角,又说:“我生前设法‘枉死’,尽想令众人怪罪我,好让自己死于非命,可我到死都进不了枉死城。”

  她倏然一顿,盯起引玉和莲升,说:“你们……一定有法子进去吧?”

  “我们进不了。”莲升简单几字斩断了崔宁婵的希冀,但转而又说:“有一人可以进。”

  “谁?”崔宁婵急切问。

  “蒙善。”莲升淡声。

  崔宁婵愣住,摇头说:“可他如今是活人,死后未必还能进得去,况且他进去有什么用,不过是寻到一作乐之地罢了,想让他做事?二位的希望怕是要落空。”

  “他命理未变,必然还能进枉死城。”莲升看着崔宁婵,说:“进去后,无需他做任何事。”

  “什么意思,要他进枉死城,却不要他做任何事?”崔宁婵没听明白,讷讷说:“二位是想……”

  “只要枉死城的门能开,我们就能跟着进去。”引玉解释说。

  崔宁婵恍然大悟,她沉默了半晌,决绝道:“如果这样真的救得了扪天都,又救得了天地,那你们杀他就是。”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她释然展颜,如今她已是死魂一只,而蒙善又成了那样,对蒙善生还是死,她已无执念。

  “任我们取蒙善性命?万一我们骗你,压根不救扪天都呢。”引玉慢声。

  崔宁婵看着面前这来历不明的两人,说:“听起来二位早知道蒙善的命数,以二位的能耐,如果只是想取他性命,何必特地来和我说这些。”

  “此番,蒙善若再进枉死城,便再也出不来了。”引玉再度提醒。

  “如果他命该如此,那枉死城算是他的归宿。”崔宁婵叹息。

  引玉颔首,拿起莲升掌上的骰子,看了两眼便又放回,说:“你接受得了就好,这次我们特地下两际海,也是为了找你弄清当年之事。”

  崔宁婵躬身,心底悲怆再度涌上眼角,噙泪说:“我所知俱已道出,我是帮不了别的了,还盼二位仙姑一帆风顺。”

  “多谢。”引玉拢起莲升的五指,使得对方攥起骰子,她转而问崔宁婵:“你可有想过往生。”

  崔宁婵一愣,没想到这两人竟还能左右轮回投胎一事?她微微怔神,随之摇头,说:“不想,如果事态当真能扭转,我还想……等一等两位仙姑的好消息,往生后我诸事皆忘,就算等得到后话,怕也听不懂前因后果了。”

  “那便不送你了。”莲升翻手,掌心倏然一空,十二面骰被她收起来了。

  引玉转身问:“走么?”

  莲升似咬耳朵一般,贴近了说:“回回想走都特地问我一句,我要是说不,你就不走了?”

  “同你客气罢了。”引玉笑说。

  “和我还客气这些,显得疏远了,仙姑。”莲升说得平淡,把她话里那几分刻意都给隐去了。

  “快走!”引玉催促,推起莲升后腰,低声说:“也不知道是谁疏远。”

  两人回到凡间,又到了崔宁婵和蒙善家中。

  起先“下地”时,天色已是昏昏沉沉,如今回来,天上好比泼墨,却不是天阴欲雨,而是夜幕已至。

  在别处,深夜里必定是寂寂寥寥,偏这扪天都地下吵吵闹闹,在地面还能听到些许动静。

  引玉走到屋外,抬臂吹去衣袂上沾着的阴气,转而仰头观天,不见星月,也不知那雨要酝酿到什么时候。

  “此地离芙蓉浦近,这里下雨,不知道芙蓉浦会不会下。”莲升也在看天。

  引玉偎过去,促狭道:“怎么,终于想和我看水晶花了?晚了,莲升。”

  “想补偿都不得?”莲升问。

  引玉贴到莲升身前,手自对方腰边擦过,朝其身后探去,说:“当年我有心想和你谈风说月,一颗心全扑在那上,如今心思不纯粹了,你再想和我看花看山?我可没那兴致。”

  莲升系在发梢的红绳被轻轻一拽,头发未散,只是发根被牵动着,发顶倏然一痒,痒意下灌心口。

  她知道引玉意在何处,手别至身后,捏住引玉腕子说:“当年我不识抬举,屡次拂你的意,你不想看水晶花,不妨看看别的花。”

  是因她神色太过平淡,以至于引玉一下没意会到她话里深意。

  引玉看了眼前“莲花”,倏然抽手,掌心又往莲升柔韧腰间贴,一路往下拂,笑说:“俗呀,莲升。”

  “不是俗。”莲升眉心花钿渐红,说:“是在参透世间诸惑。”

  “开始悟了?”引玉打趣。

  “拾人牙慧罢了。”莲升口中的“人”,可不就是引玉么。

  引玉笑了,转身说:“去找蒙善吧,只是我可下不去手取他性命。”

  “我来就是。”莲升那模样冷淡无心,有几分像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引玉抬眉,循着来路往叶家走,说:“你就不怕犯杀戒?”

  “我破的戒还少么。”莲升迎上引玉那打量的目光。

  引玉怎能撇清干系,要不是她,莲升也犯不着屡次破戒,偏她还要露出得意之色,说:“后悔了?可惜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我想你犯的戒还多着呢,到时怕是罄竹难书了。”

  莲升不语。

  引玉又暗藏深意地说:“到时候你的罪过里全带着我的名字,你我的关系定会人尽皆知,众人说起你便会想起我,你会不会羞,会不会恼?”

  她不加收敛,越说越是起劲,直到一道温热吐息落在耳畔。

  是莲升挨了过去。

  莲升是柴火一捧,被引玉屡次添油,哪里忍得住。

  引玉好整以暇,嘴上说着不饶人的话,“气了?是不是想咬坏我的嘴,那你可悠着点儿,别把小戒破成大戒,缝缝补补的,你那禅心可吃不消。”

  “还想说什么,一并说了。”莲升冷冷嚼出字音,她没咬引玉的唇,只用牙磨起引玉的耳珠。

  磨牙凿齿,故而轻研慢碾。

  “痒了,莲升。”引玉停住脚步,一颗心如受蚁爬,平日里浪荡如她,也忍不住四处打量,唯恐被人撞见。

  “哪儿痒。”莲升指向引玉的心口,“这里?”

  引玉握住那根手指,牵着它往自己脐边碰。

  莲升轻呵一口气,抬起手,朝引玉颊边一刮,说:“我看,你是这儿痒了。”

  脸皮痒。

  引玉哧地笑了,仰头把面颊凑了过去,说:“是有点。”

  莲升目光定定,不知方才掌心余温有未烧着引玉,但自己是早被烫着了,以前她从不知自己有欲,也不知自己如此重欲。

  那时候看花是花,看水是水,如今一见花色,心底便是引玉眼梢耳畔的绯色,一看水,便思及相贴时淋漓热汗。

  “这里没人。”引玉还在抛钩,四处打量一番后,又变得没皮没脸。

  莲升心下滚烫,却不露声色。

  引玉索性环住莲升脖颈,轻飘飘挂在她身上,说:“天要下雨了莲升。”

  “怎么。”莲升吐出两字,眼底平静已被晦色掩盖。

  “涨潮了。”引玉贴着莲升的耳说。

  这是蛊惑,绝对是。

  莲升终于亲上引玉的唇,又在对方面颊上流连,好似试探,不信这人真的没皮没脸,含混道:“长夜漫漫,可以亲到天明。”

  “那就到天明。”引玉竟还答应了,拉着莲升就往檐下走,藏到了屋舍后。

  天色昏暗,两人在死寂般的街市上亲得忘情,觉察到有雨落下,才匆忙往叶家赶。

  已是半夜,叶家两个守门的昏昏欲睡,听见脚步声时诧异睁眼,看到是这两位贵客冒雨而来,才慌忙起身。可他们再一看,两位客人的发丝和衣裳皆还干燥,哪像是冒雨前来的。

  叶家灯火通明,许是叶进焯还没歇下,众人也不敢休息。

  有婢女在回廊中看雨,见状问:“二位是要到哪儿去,可要带路?”

  “叶老爷在哪。”引玉问。

  那婢女往远处一指,说:“老爷还在前厅,二位随我来。”

  还未进到前厅,果然看到叶进焯还在厅中坐着,独他,叶绻和蒙善不知是不是歇下了。

  叶进焯慌忙起身,问道:“仙姑已经去过地下了?”

  “还去了蒙善家一趟。”引玉提起裙摆微微一抖,虽然衣裙滴雨不沾。

  叶进焯想为二位仙姑斟茶,一碰茶壶,才知茶水已经凉透了,他刚想把婢女喊来,便被制止。

  “不必,我们是来说事的,茶便无暇喝了。”引玉看向莲升,琢磨起取人性命一事要怎么说。

  没想到莲升开门见山道:“你那女婿呢,要借他性命一用。”

  到底是在小悟墟里成仙的,连取人性命一事,她也说得如此超凡脱俗。

  叶进焯听得一怔,不是因为不舍,毕竟他原就不待见蒙善,且不说,如今还得知了叶绻的用意。他困惑问:“你们要蒙善的命做什么,难道……要用他的魂引出当年的妖?”

  “你可有听说过枉死城?”引玉幽声问。

  叶进焯自然听过,但那地方玄之又玄,只存在于市井话本,古籍里根本找不到三言两语的记载。他错愕,问道:“枉死城和扪天都有何关系?听说枉死之人会去枉死城,但那地方只进不出,难道……蒙善进去过?”

  “不错。”引玉颔首,说:“莫问我们如何得知,但蒙善进过枉死城不假,得人相助才死而复生,枉死城诸鬼好赌,扪天都的赌风和那地方关系匪浅。”

  叶进焯原来觉得,什么枉死城,什么脱身复活,无非是痴人说梦,如今却想,蒙善就算真的复生,也不该是因为崔宁婵医术了得,崔宁婵哪里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

  他思绪大乱,久久才定住心神,心知其中详细并非是他能窥探的。他把喉头不解全部咽下,说:“既然如此,二人取他命就是,勘破这迷案,也好……如了叶绻的意。”

  “到底是叶家女婿,还是该问您一句。”引玉说。

  叶进焯叹气,“这女婿我原就不想认,不过也幸好留了他。”

  “蒙善何在?”莲升问。

  叶进焯欲言又止,干脆招来一个婢女,问:“小姐歇了么。”

  那婢女摇头说:“小姐在假山下。”

  “带仙姑去见小姐和蒙善。”叶进焯吩咐。

  婢女应声,带引玉和莲升先穿回廊,后到园中,淋着雨步至一假山后。

  引玉正困惑着,便见假山后有暗道一条,那里面灯火通明,分明另有天地。

  婢女抬手挡雨,躬身说:“二位仙姑里面请,我便不进去了,规矩在这儿呢。”

  “这么隐秘?”引玉提裙进去。

  暗道狭窄,又只有短短一截,还未看见叶绻,便能听见里边回荡着她的声音。

  “你那赌瘾到底是怎么来的,今日你不说清楚,休想踏出去一步。”叶绻似也不耐烦了,“我问了你半月,你只字不答,还设法往外跑,莫非有妖鬼在暗中指使你?”

  蒙善哇哇大叫,跟疯子一样,果然只字不答。

  引玉远远喊了一声:“叶绻。”

  叶绻蓦地收声,扭头望了过去,知是仙姑才松下一口气,讷讷说:“我、我在问他话呢。”

  她目光闪躲,继而解释:“我是怕他跑了,才将他捆在此地,他总能挣脱,本事可大了。”

  远处蒙善果真被捆成一团,躺在地上翻滚着,明明是赌瘾,却像是吃了迷魂药,一双眼甚至呆滞,口中却大叫不停。

  “不必再问了。”引玉弯下腰,打量起地上男子。

  叶绻怔住,随即惊愕问:“难道仙姑已有主意?”

  引玉端详起蒙善的面相,印堂仍有黑气,如今虽是活人,却一副死人之相,正也是枉死之命。

  “有主意,但得从你手上要走蒙善。”她朝蒙善眉心碰去,黑烟缠上她手指,又倏然退开。

  叶绻心如擂鼓,“所以我留蒙善果真没错?”

  “多亏你留他。”引玉粲然。

  叶绻倒吸一口气,周身微微颤栗,说:“那还请仙姑……带走他离开,反正光凭我也问不出结果。”

  “我们要带走的,是他的魂。”莲升屈膝蹲下,朱红的裙身跟花一样绽在山石上。

  “魂?”叶绻虽不是修仙的料,到底在叶府耳濡目染多年,当即明白,说:“你们要招他的魂么,可需魂灵和金钱剑?我去取!”

  “不必。”莲升抬掌悬至蒙善额前。

  蒙善还在嘶嚎着,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将死,只是觉得难受,不能近赌桌,就会浑身不爽。

  叶绻屏息看着。

  只见莲升五指一拢,蒙善瞳仁紧缩,好像遭到了致命一击。

  引玉目不转睛,压着声对叶绻说:“等会你不要怕。”

  叶绻摇头,妖怪她见多了,没什么吓得着她,不然她也不会冒险把蒙善留在叶府。

  蒙善倏然断气,大瞪的双目彻底失神,瞳仁松弛扩散,明摆着已成死人。

  叶绻这才明白,引玉为什么叫她别怕,这哪是招魂,分明是……杀人。她瞪直眼,目光在引玉和莲升间反复摆动,整颗心惊诧且茫然。

  “我们要借他的魂引路,他本就是死而复生,是有人施了他一缕生息,他才得以当个活死人。”莲升站起身,凝视着洞中某一处。

  那里除壁灯外空空如也,如果真有别的东西,那只能是蒙善的鬼魂。

  叶绻头晕眼花,不得不按住狂跳不已的心口,涩声问:“所以这不算杀他,我、我还从未杀过人,我此前只是想问他事情,不曾想过要他性命的……”

  “自然不算。”莲升猛地扭头,应当是她盯着的那个魂动了,“这算助他顺应命理,早日脱身苦海。”

  引玉自然也看得到蒙善,在看见那灰影蹿出洞口时,忙不迭开口:“追他!”

  叶绻拘谨站着,匆忙看向脚边死尸,惶恐问:“仙姑,那我……”

  “你留在这。”引玉按住叶绻的肩,收手后匆匆往外走。

  作者有话说: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