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又一天……

  距离入狱, 已经足足过了七日。

  祁余面色惨白虚弱地倒在墙角,刚被绑在木架经历过一顿鞭子,浸了盐水的长鞭抽在身上, 留下一条条触目惊心的鲜红伤痕。浓浓的盐水渗进血肉里, 像是无数在啃食血肉的虫子拼命往骨头里钻。

  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身体尚且能捱过种种酷刑,祁余心里的伤口更不胜其苦……

  一开始他还担心怀颢如果找不到自己,会不会大发雷霆, 拿小贤子出气, 让文武百官为难。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经过七天的等待, 祁余心中的希望在逐步消沉。

  男人还没有过来找他……

  甚至听不到有关对方的只言片语,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男人抛弃遗忘了一样。

  祁余从未如此期待过一个人的出现, 不是为了对方能够拯救自己于水火,而是单纯迷茫纠结着,怀颢是不是已经彻底忘掉了自己……

  慢慢的,希冀转变成了焦虑。

  或许自己被诬告的事情已经被圣上得知, 对方却没有任何触动, 反而对先前的讹传动摇了,并想借此机会抛弃自己, 放任他自生自灭。

  ……

  不会,不会的。

  他所认识的怀颢不是无情之人。曾经二人之间的点点滴滴都是真情实意的, 回想男人对自己的关怀也都极致温柔、动人心魄。

  或许自己的行踪被人刻意掩盖, 让怀颢对自己苦寻无果,又可能男人只是忙于朝政, 没有发现自己被人陷害入狱, 毕竟离宫的时候, 是他亲笔留了书信。

  祁余微微皱着眉头,内心不断挣扎却还是苦寻无果,身上的剧痛让他晕睡了过去,泛红的眼眶挂着两条晶莹泪痕,看起来凄楚憔悴,令人心疼。

  远在皇宫怀颢的书房里,伺候的御前太监正跪了一地。

  齐运鸿得了云钊消息赶回来时,就看着几案上奏疏简单分成几堆,不似之前精细,心里有了定数:“陛下息怒,小太监们学问不精,必然比不上应大人的缜密细致。”

  怀颢缓缓抬眸,冰冷地瞥了齐运鸿一眼,像是警示他当好自己的差,别再动其他无用的心思,又想起他可能要汇报的消息,索性抬手一挥,退下了眼前战战兢兢的小太监。

  “云钊查出来什么了。”

  怀颢语气淡然,视线重新落回摊开在几案的奏疏。

  “回禀陛下,应大人自从和太师离京就一心笃志好学,居安资深,鲜少与他人结交,偶尔见到的也无非是去拜访太师登门的学生。”

  也就是说他不认识什么皇家世子,甚至连朝臣的儿子都见不到。倒是极符合祁余自始至终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象,怀颢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朕知道了。”

  看来这条线索也被迫中断了……

  怀颢抬手捏了捏眉心,没有为此感到失落,相反胸口还萌生出一丝微弱的欣慰。

  齐运鸿没有就此打住,继续道:“应大人八岁那年先皇诞辰,与太师一同被邀请进宫参加宴会,在那其间中途单独离开过片刻……”

  “你说什么?”

  怀颢瞬间绷紧心弦,锐利的视线锁定在齐运鸿身上,凝听对方接下去的一字一句。

  “据当时知情的太监回忆,应大人说他香囊丢了,悄悄拜托几个太监宫女一同帮忙寻找,不过多时找到冷宫附近,发现了……”宫内腐臭的味道,殁了三日的失宠嫔妃,还有奄奄一息的皇子。

  齐运鸿没忍心将怀颢的痛苦记忆说出口,停顿片刻。

  “先皇诞辰,不可以横生枝节,于是许多真相细节被下令层层封锁了起来。”没人会知道冷宫里发生了什么,进出过什么人……

  “兹事体大,云钊花了数日反复核实了消息的真实性……”

  猝不及防得到的答案让怀颢这才明白,他苦寻的真相为什么至此得不到一点儿头绪。

  寻找香囊?

  堂堂太师之孙,又如何在乎丢失了区区一个香囊?若不是刻意为之,皇宫之大,就算真的掉在冷宫门口,又有谁会在意,给自己平白招惹是非?

  沉寂了十几年的真相浮出水面。

  没想到二人早在十四年前的羁绊就已经如此之深。明明在他发现祁余印堂痕迹直接问一句就能得到答案,却由于自己的不信任,让真相差点和他失之交臂。

  祁余每次端茶侍奉在御前,只看一眼茶叶就能道出其中的功效,再加上他从小酷爱浏览各类藏书典籍,会一些简单祛除热邪的方法完全不稀奇。

  为了巩固权力、扳倒奸臣党羽尚有其他方式,若是没有祁余,他自己这条命都会结束在儿时举国欢庆父皇诞辰的夜里。

  【恭喜宿主激活关键信息,扩展推动剧情,当前完成度达到75%,奖励额外奖金20000点】

  “事不宜迟,现在必须赶在嵇策动手前把人从牢里救出来。”

  门外刚好有太监通报,沐子辛求见。

  “宣!”

  怀颢严肃静默的面容又深沉几分,果断将人传进殿内。

  齐运鸿表情立即浮现出忧悒的神色,一双眼睛愕然盯着进来的沐子辛,心头生出最坏的消息。

  “陛下,嵇策带着一酒壶和几个贴身仆从,从嵇府后门离开了。”沐子辛面色凝重,浑身的动作僵硬。

  怀颢立即从话里捕捉到重要信息:酒壶、后门……

  一向狂傲骄奢的吏部尚书讲究排场声势,藏踪蹑迹必有蹊跷。无须多言,连一旁的齐运鸿都听出祁余马上要有生命危险:“陛下!”

  怀颢利落起身,朝殿外走去,头也不回的吩咐道:“沐子辛,叫你的马车在后面跟着。”

  御驾离宫的行踪来不及掩饰,惊动了不少人,嵇策私下离开却没人知道,也不会有人专门找到并通知他。

  阴冷的牢房里,祁余还在昏沉沉地睡着,梦中渐渐生出和怀颢缠绵旖旎的画面。

  男人的手掌探进他的衣裳,游走在他身上,有些粗糙,力道不似从前温柔,落在面颊的亲吻带着刺鼻的酒味儿,而不是茶叶的清香……

  感受到对方愈发疯狂的动作,祁余拧着眉头勉强承受着,然后他在耳边听见陌生的嗓音。

  “别乱动!你个小贱人,连受刑都不忘勾引男人,哭喊成那个样子听得爷下头梆硬,溜光水滑的皮肤比女人还要白嫩,果然是天姿国色。今儿个就给你一个讨好爷的机会,让你尝尝爷的滋味儿。”

  祁余迷迷糊糊疲弱地睁开双眼,紧接着被粗蛮扯住头发,伴随着扑面而来的浓重腥臭,察觉危机开始疯狂挣扎。然而他的力量实在太过微末,双肩还带着重伤,起不到抵抗的作用,反而刺激了男人更加凶残的对待。

  “都到这儿了还装什么矜持,不过就是个人尽可夫的男妓,如今爷就是这大牢的王,还不快用你魅惑男人的功夫来取悦爷。”狱卒嘴里不干不净的,表情卑劣粗鄙,嘴角勾着邪笑色眯眯地俯视祁余……

  突然,身后响起洪亮的男声,语气讥讽:“呦,让本官看看是谁敢在此称王?”

  狱卒一僵,确定此时本该是没人会经过的时间。犹豫着,他疑惑地回过头去,正好和嵇策四目相对。狱卒浑身力量瞬间被抽走了一半,颤抖着双唇发不出声,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

  嵇策讥笑着顺循狱卒凌乱的衣衫向下瞥去:“看来是耽误你的好事了,那本官先去找李府尹讨杯茶去。”

  “求求求您别去找李大人,小、小的鬼迷心窍……是他!是那个贱人主动勾引小人的!”狱卒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目的达到,嵇策换成威胁的口吻:“放过你也无妨,出去之后别跟任何人说在这里见过本官,否则……”

  “小的明白!小的什么都没看见,也没来过这里!小的这就告退!”狱卒说着一溜烟儿地跑了。

  祁余就着二人说话的空档,咬牙靠墙脊背坐得直些,摆正衣领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太过狼狈,又清楚嵇策出现绝不是为了救自己而来,于是开门见山:“嵇大人亲自前来,所为何事?”

  嵇策挑眉一笑:“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他踢着步子向前,傲慢地打量面前的手下败将,就算对方伪装得再从容坚强,也无法掩盖由内而外透出的亏虚和苍白,距离暴毙不过只差最后的临门一脚。

  “新岁延祯元年首日,圣上会与段丞相之女大婚,并下诏书册封她为皇后,在那之前,你以为圣上还会留着曾经秽亵的证据过年吗?”

  祁余原本微弱的胸口起伏蓦然一滞,濒临干涸的内心荡起细微波澜。

  圣上要……大婚?

  面对嵇策有意的奚落挖苦,祁余没有生出被辜负的怨愤,圣上愿意顾全大局接受段家小姐应该高兴才对,他却无法欺骗忽视自己心底涌上的浓郁苦涩,逐渐催红眼眶……

  伴着痛楚陷入长久的沉默。

  嵇策显然没工夫等他:“圣上顾念旧情,准许给你死后全尸,特命我拿来一壶毒酒看你上路。”

  “是……圣上的意思?”

  祁余低落的神色覆盖上明显的不敢置信,湛黑色双瞳微颤,坚持他认识的男人不会这样绝情。

  “不然呢?你不会还以为圣上真的对你有感情罢,那次一时失控上了你不过是迷情粉药效所致,过了这么久,你就没想过圣上为什么没来见你,带你离开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大牢?”

  嵇策俯身勾起一边唇角,意味深长道:“……圣上就是在等你自觉自戕呢。”

  作者有话说:

  怀颢:让你假传圣旨!!C=C=C=C=(#O▼皿▼)=○#( ̄#)3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