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其它小说>傲慢与棒槌>第173章 大结局(上)

  方恒安瞳孔皱缩,正要追上去,左肩却忽然被人重重撞了一下!

  那力道很大,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再站稳跑过去一看,周围乱糟糟一片全是看热闹的大爷大妈,树旁空无一人。

  方恒安环顾四周一无所获,不再耽搁,径自上楼到了张钟的家。

  张钟家的屋门竟然没关,只是虚掩着。他一走进玄关就闻到一股极其浓郁的血腥味。

  他低下头,看到卧室门缝里渗出了深色的血泊。

  方恒安走过去,轻轻推开了门。

  卧室里台灯翻倒、东西扔了一地,墙上还有手抓出的血痕。

  而张钟就倒在房间角落,头部、心脏、腹部、腰部、腿部全是刀伤,颈部和手腕的大动脉也全被深深地砍破了,血就像蜿蜒的溪,几乎蔓延遍这个小小的房间。

  方恒安忽然蹲下身,从床底下捡起一个眼镜,镜片已经碎了,精致纤细的眼镜腿倒是还很结实。

  他当然认识这眼镜,因为这是他陪着顾临奚逛了半天综合体买下来的。那时这位大少爷还嘲笑他看不出区别。

  眼镜下竟然还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只写了一句没有落款的话:“抱歉,我说过想活着。”

  方恒安捏着那眼镜,手腕慢慢地颤抖起来,分不清是悲伤还是愤怒。

  泪水却无声地从他清隽的侧脸滑落……打在了破碎的镜片上。

  他在这炼狱般血腥的地方孤独地站了不知多久,然后面无表情地下楼了。

  楼下的围观群众已经散了,一个下来遛狗的居民正对方恒安报警叫来的民警大声汇报。

  他说,刚才天台上来了个男人劝那要自杀的女子,也听不清说了什么,不过没多久那女人就想通回家了。可能是家务事吧。

  刑警队的同事陆续赶到了现场,张钟的尸体被从楼里抬了出来。郑功迎上来拍着方恒安的肩说着什么。

  方恒安什么都没往脑子里过,只是轻轻推开他的手自己离开了。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这个月过去了,然后又是一个月。再也没收到过顾临奚的任何消息。

  比起之前那场惊天动地的车祸爆炸,这次顾临奚的消失就仿佛秋收冬藏、花叶凋零那么自然而然、悄无声息。

  那日起,他再也没有见到他。

  *

  一年后。

  海市警局。

  一个衣着朴素的瘦高女人坐在审讯室中。

  ”是我杀了我的丈夫。”她这样做着自首,神色间是一片平静的泰然自若。

  方恒安没什么表情地抬了下头:“他叫什么?”

  “张钟。”

  他手下蓦然一顿,笔尖穿破了记录本,留下一大团墨渍。

  女人没有注意到,她目光空茫地继续说道:“他是个人渣。我原本是他弟弟的女友,他弟弟死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他又看起来那么百依百顺,我就嫁给了他。”

  她的神情扭曲了一下:“却没想到,这都是他的阴谋。甚至连他弟弟一家人都是他为了财产而伪装成意外杀害的。婚后他也开始虐待我,还在我怀孕时打我。我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叫仇人爸爸,所以我杀了他。就这么简单。”

  方恒安的声音绷的就像快断了的弦。他问:“你是怎么杀的?”

  女人冷冷地回答:“我要让他血债血偿。所以,我切开了他的血管,放干了他的血。”

  ”现场没有发现你的指纹。你是预谋杀人吗?”

  女人的神色第一次不再那么冷漠,她缓缓说:“不,那天他又在肆意辱骂,我是忽然脑子一热,就把台灯砸在了他的后脑上,但他一开始没死,站起来想打我。我知道,如果让他站起来……我怕是过不了了。我当时很害怕,又补了几下……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没气儿了。所以案发时我没有带手套,是事后……处理了现场。”

  方恒安心里有了某种预感,他按了按太阳穴,抵御住那种近乎眩晕的感觉。

  他厉声问:“处理现场的手法很专业,不可能是你独立完成的——是谁帮了你吗?”

  女人却答非所问地说:“我当时刚刚杀了张钟,清醒过来时才注意到地上全是血。于是,我觉得我完了,我来到了屋顶,想索性跳下去一了百了。”

  方恒安心头一凛,这原来就是他当时看到的要跳楼的女人。

  女人继续说:“但是一个穿黑衬衫的男人劝住了我,让我考虑腹中的孩子。也是他帮我收拾了现场。还叮嘱我,等过一年,将孩子生下来后再来自首。”

  她说的这里,忽然奇怪地看了眼对面这个原本在讯问她的人:“警察先生,你的脸色很苍白,需要帮你按铃叫警卫吗?”

  说完这话,她自己都觉得场合有些怪异。却见那像生病了一般的警察将一张照片递给了她。

  照片上是一个英俊的青年男人,五官精巧锋利,气质斯文从容,戴着极细的框架眼镜。

  “……是他?”

  “啊。”女人低低地喊了起来。

  “怎么了?”方恒安立刻问。

  女人掩饰地移开了目光:“抱歉,是您的指尖太冰了。吓到我了。当时那人带了口罩和帽子,我认不出来。”

  她心里还有点打鼓,以为这警察会纠缠,却没想到对方很好说话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反而问了一个特别奇怪的问题。

  “他有碰那些血吗?”

  女人没理解这个问题:“碰什么?他帮我一起布置了现场。我当时抖的动不了。都是看着他操作的。他说血迹太多,清理不干净。但是为了孩子,可以帮我拖一拖,把现场伪装成入室抢劫。”

  “所以现场的血迹就是案发时的样子?”方恒安低低地问。

  女人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警察这么纠缠这个问题。

  于是,方恒安懂了。顾临奚果然没有碰那些血,更没有因此杀人。

  但他却偏偏故意留下那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好像这样别人就会觉得是他为了一己之私杀人换命,从此一边唾弃着……一边安心相信他还活着一样。

  ——真是,一如既往地,自以为是。

  审讯很快结束了,方恒安缓缓站起身。女人却叫住了他。

  “警官,请问一下,这里有没有一位姓方的警官?”

  方恒安蓦然回眸。这瞬间他的神情非常可怕,吓得女人一个瑟缩。

  “只有我姓方。你要说什么?”他拿出警官证。

  女人看了他一会,才嗫嚅道:“那个黑衣服的先生说作为协助我逃脱的回礼,希望我在一年后,帮他给姓方的警官先生带一句话。”

  方恒安提了下嘴角,将所有情绪封在毫无表情的面皮下:“他还想说什么?”

  女人说:“他的原话是’到最后,竟然最常梦到头一次听你弹吉他的时候。’”?

  *

  方恒安来到了Stockholm酒吧。

  当年那位老板娘已经不在了,听说是回老家结婚了。新盘下店面的是个画着烟熏妆带耳环的本地男孩。

  不过店面装饰和名字都没变,男孩解释说,前老板娘低价转给他的条件就是保持这些东西不变。

  “那女人年纪大了喜欢伤春悲秋。”男孩吐出一个烟圈:“说这里都是过去客人的回忆,要帮人家保管好。瞎扯蛋呢,现在汽车站门口的存放柜还有1块钱,24小时过时不候。她这寸土寸金地地方当回忆海螺玩呢。”

  方恒安点了杯纯伏特加,端在手里摩挲着玻璃面:“那些东西现在在哪?”

  男孩一脚碾灭香烟:“你一老爷们也玩这些?”

  他带方恒安来到一个老邮箱前:“可以把你的信投进去。我们能帮你寄出,也可以若干年后你自己过来拿。”

  男孩帮他打开邮箱,便去忙活了。

  方恒安在一堆信件中翻找了一会,拿出一封微微泛黄的。

  这是十几年前,他自己写的。

  里面是一个简单的愿望,他希望能在这里再次遇到那个人,再给他弹首吉他曲子。

  隔了太久了,他自己都忘了。

  这份信被拆开过了。

  酒吧外响起了若有若无的雨声,穿过迷蒙的雨雾,方恒安仿佛看到,一年前,顾临奚不告而别后,来到了这家酒吧。

  他的风衣上还带着张钟的血腥气,皮肤白的近乎透明。他一个人来到酒吧,点了一杯酒,但其实当时他已经喝不下任何东西了。于是,他抵着下巴,闻着酒香,然后看完了这封十几年前写下的信。

  看完后,顾临奚也留下了一封自己的信。

  时隔一年,方恒安打开了那封信,那封真正意义上的绝笔。

  “恒安,拉美特利留下的那个名单表面上是解毒的方式,其实是他的最后一个游戏。

  仔细回想,时至今日,拉美特利一共操作导演等人和我玩了三个游戏。

  第一次游戏,是钟力的绑架案。

  拉美特利选择的陈默,表面只是受害者家属,其实是凶手本人。因此课题是“无辜者并不无辜。”

  我做出的答复是,不在乎,一样可以舍命去救。

  这显然不是拉美特利喜欢的答案。

  于是,第二次游戏便升级了。

  那就是游乐园爆炸案。课题更加赤裸直接:是否愿意用自己一个人的命去换数万人?

  我又一次给了他不喜欢的回答。

  我一直觉得,原本那次他是真的想杀了我的,但最终还是给了一线生机,也就是那张生日贺卡上的提示。

  经过那两次游戏,他应该也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是你早就意识到的——我这么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倒不一定是真的多么意志坚定、舍己为人。

  而纯粹只是个人生存欲望没那么强。

  拉美特利意识到这一点时,一定觉得非常愤怒。

  毕竟这种感觉就好像你自己在苦思冥想地想落哪个棋子,没想到对方在随便扔着玩。

  于是,他转变了战略。

  他不再干扰和影响我,反而放纵我顺利地推进对导演和孙洛川的复仇,为外公、为雪山受害者们平凡。他想等我解开全部心结后,重新燃起生的欲望后,再继续他的游戏。

  而现在,就是时候了。

  他的第三局……也是最终局游戏是:我曾那么厌恶’换血’的实验。但如果要通过这个实验才能活下去,如果要亲手抽干一个人的血换到自己体内才能活下去,我会怎么做呢?

  不做就会死。

  而做了,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笑话了。

  恒安,抱歉了。看来你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我啊,果然不想输。

  我虽然想活着,但我不想变成怪物。

  恒安,你找到这封信时应该已经过去一年了。最后答应我一件事。

  不要找我了,好好生活。

  但如果……”

  后面看不清了。

  方恒安将纸翻来覆去地看,才意识到估计是因为邮箱进水,后面的字迹被泡化了。

  他慢慢地滑坐在地,将酒水灌进自己嘴里。周围的客人以为他醉了,自动空出一块,绕了开去。

  “好好生活?”他喃喃道,蓦然将酒杯砸在对面的墙上:“顾临奚……你是瞧不起谁!”

  旁边客人吓得一缩,场中为之一静。

  但方恒安没有意识到。

  他想:我说过,没看到你的尸体,我就一天一天地,找下去。

  一年,呵……他乘着酒劲,纵容自己心中那股报复的快感,想道:一年怎么够,我要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地找下去。

  让你,死不瞑目。

  酒醉的恍惚中,他觉得自己在那些指指点点的人群中看到了越众而出的顾临奚。

  他伸出手,却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