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高校才刚刚开学,下午A大的校门口三三两两的进出着没课的男孩女孩。他们声线清朗、步伐轻快,讨论着课程作业、同学八卦或者好逛的地方。
穿着黑衣黑裤的青年夹在人群中走向校门,他没拿包,手随意地斜插在衣袋中。
保安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等青年走出几步,才忽然反应过来,叫道:“哎,你先回来,证件呢?学生进出校门要刷卡”
青年折回来,拿出一张卡晃了一下。保安认出那是个绿色的学生证。
保安点了点头,看着那叫林熹的青年离开的背影,心里嘟囔,仔细看面相年轻的很,刚才却不知怎的觉得他不会是个学生。
顾临奚将林熹的学生证放回牛仔裤口袋。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个新的身份行走在这座熟悉的校园里。却当然不是有闲心怀念过去,而是要去取一样东西。
他熟门熟路地上桥穿过人工湖,从蜿蜒的林荫道走向红砖圆顶的心理系教学楼。
走到距离学院楼几百米的时候,有座苏格拉底的雕像。
顾教授有个习惯,每年毕业送走一批学生都会和他们在这里合影。
这么说来,如果没有后头这些事,这竟然算是他和方恒安唯一一张合影——甚至没有二人单独的照片。
这时正好一批学生下课,雕像位于食堂主干道和心理学院的交叉点,一群学生正往这里走。
最左边一个男孩看到驻足在雕像前的顾临奚,他迟疑一下,快步过去犹豫道:“林熹?”
抬眸间,顾临奚的神色已带点惟妙惟肖的惊讶和腼腆,他低头道了声好。
男生是林熹当时的室友,但两人其实并不熟络。
除了相处时间只有半年外,还因为当年林熹借的助学贷,日子过的紧巴巴的,没课的时候都要去打工。
因此,为了来回方便,林熹在宿舍住了一段时间后,就住到打工地的群居宿舍去了。
真实情况下,大部分正常的大学生谈恋爱逛街考研还来不及,是不会无聊到去欺负家境不佳的同学的——但也着实没太多好说的。
因为生活背景和娱乐方式都不一样,着实没什么共同语言。
男生看“林熹”打了招呼低头要走,忙轻搭了他的肩膀:“好久不见啊!听说你去刑警队实习了?牛啊兄弟,感觉如何?”
男生其实是对他刑警队的实习经历感兴趣,但来回讲了几句,虽然对方态度一直很好,但不知怎的只觉得说话特别费力。
毕竟男生自己也临近毕业找工作,因此有意多聊几句。
但他总觉得“林熹”有点奇怪的陌生,仔细回想脑子里那点关于此人的记忆,又感觉其实说不出什么特别的不同。
男生自己都没意识到,已经下意识放下了习惯性勾肩搭背的手,有些拘束地站直在边上:“那你学校这里算复学了?什么时候来上课啊?”
“这两天实习期刚正式结束。”顾临奚答道。
他这避重就轻的回答果然让男生误会了,决定先放过他:“那过两天咱们仔细聊,我请你吃饭。”
顾临奚已经走出去几步,男生却不知是不是想先抓紧机会拉近距离再寒暄几句,又搭话问:“哎,那你今天怎么专门过来心理楼这边?”
“帮一位老师取点东西。”
男生真有点惊讶:“你和别的系老师关系那么熟啊?是哪门选修课吗?”
顾临奚忽然笑了:“已故的心理系顾教授。”
顾教授曾经多有名他的死闹得就有多大,更别说还是那种残酷的事故,当时这事沸腾一时,爱恨情仇到灵异虐杀,什么样的推测都有。
男生被他这话弄得一愣,还有点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临奚乘他发愣,不欲多言,转身就走。
但在这时,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顾博?”
有一瞬间,顾临奚的心跳飞快,然后他回过头,一脸货真价实的惊讶。
在姓氏后面加“博”一般是同辈之间对博士学位者的称呼,类似于国外姓氏前冠DR。
不过一般校园里的教授全是博士出身,同事间也更习惯互相称呼“某老师”。
因此,会这样叫顾教授的其实只有一个人,这人和他在进入这所学校成为同事前就相识。
他带着一副极细边的黑框眼镜,皮鞋一尘不染,休闲的西服外套在身上不知为何也显得有很工整笔挺。
此人面容普通,看起来说是三十或者四十岁都可以,因为独特的气质模糊了他的年龄。
那是种非常鲜明、隔绝于人群之外的淡漠气质。
那是汪灼煜教授。很多人都知道,是A大顾教授的挚友。
两人对望了一瞬,最终边上那男生的喊声打破了沉默:“汪老师好。”
汪灼煜顿了顿,他没看那男生,只慢悠悠地对顾临奚说完了后面的话:“顾博……的朋友让你来的?”
顾临奚点头。
过了一会,男生打破了沉默,原来是他约了汪教授在这里帮一份选修课的材料签字。
顾临奚静静看着汪教授拿出钢笔在男生的文件上签名。
这是他第一次以林熹的身份回到学校,目的是取从前在教授办公室的一件旧物,结果就遇上了众所周知几乎不会离开实验室的好友。
真是……太巧了。
汪灼煜已经签完字,看着顾临奚:“我这边也有两样东西要给顾博,你来下我办公室一起拿吧。”
顾临奚默了一瞬:“汪老师,您听错了吧。我说的只是带些手稿带给’顾老师的朋友’。”
汪灼煜:“这些东西我需要给顾博,你帮我带给他那位朋友也可以。”
顾临奚:“如果是重要的东西,即便人已逝,也不该假手于他人。如果不是重要的东西,那既然人都死了,更不用执着了。”
两人僵持了一会,一旁男生听着这莫名其妙的邪门对话,头上已经冷汗都下来了。
汪灼煜却只淡淡地说:“那你烧给他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男生摸不准什么意思,只站在原地发呆,却见自己那便宜室友忽然勾唇笑了,而后不远不近地跟着汪灼煜走了。
男生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想起林熹刚才的神色言语,忽然不知怎的心里涌上了点陌生的寒意,忙往另一个方向快步追同伴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