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远游>第99章 搜查

  胸口的图腾诡艳异常,像是鲜活的血色。黎海若磨着后槽牙,轻声说:“剖吧,下次再见到梅四娘,说什么也要把她留下。”

  白遊点头,冲黎海若伸出手:“老婆,给我一把小刀。”

  黎海若将手虚搭在他的掌心,冰泉水凝成了一把比手术刀长不了几寸的小匕首。

  白遊接过匕首没犹豫,腕子一抖,凝成一线的刀刃直接剖开了他脐下的下丹田。

  修行到太玄这种境界的,必然是已经结了金丹。若是金丹已经离体,尸身定不可能保存得如此“新鲜”。因此太玄的内丹必然还在。

  修道之人的金丹和妖兽的内丹还不太一样,几乎是纯粹靠着道行一点一点养大的,剖出金丹,能一眼看出主人经历了什么。

  同时黎海若双手拧了一个咒文,周围空气中的水汽汇聚,一道薄得几乎看不见的水膜悄然浮在太玄的尸身旁。

  这是他的本源法力,耗费巨大,效果和观星台的传送阵法相近。只要太玄的尸身或是内丹有一点异动,他都能在半秒内将其转移到东海海底,绝对伤不到白遊半分。

  白遊拿眼角一瞟,心下了然,手上的动作也快了几分。

  丹田一开,金丹受到海神的灵气指引,自动从内府中升出来,滴溜溜地浮在半空。

  “这老王八蛋心术不正,道法修行倒是毫无破绽,灵气真足啊。”白遊打量着那颗明光四溢的珠子,“若他自己不作死,以当时诸神兴盛的格局,他能踏踏实实练个几百年,说不定也有飞升的资质。”

  黎海若别开眼,低声问:“所以他为什么要趁着大劫作死呢?”

  上一次大劫的开端,是镇远将军曹子寻在平山坑杀叛军难民,使得十万人因天罚堕鬼,他自己也被一道镇在鬼渊下,永世不得解脱。西川万鬼暴动,九州乱局因此而起,白遊也为镇压鬼渊献祭一命一臂。但黎海若至今只报复了当初下令的皇帝瑀,而没有找曹子寻家眷的麻烦。

  因为即使所在的王朝不同,同为武将,白遊也是认得曹子寻的。镇远将军虽然杀伐决断,却也不是滥杀之辈,更何况他做事之前,不可能想不到自己的后果。

  太玄道行高深,瑀也是修行之人,曹子寻虽然娶了叛逃凤翼族的洛从岚,本身却是纯粹的凡人。太玄要控制他,实在是太容易了。

  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个当时立场不明的梅四娘,要知道灭了梅四娘全村的可是曹子寻的亲兄长。有她在身边搅混水,用脚想她也不可能做对曹子寻好的事。

  当初的曹子寻、洛从岚和韩易水一家三口,以及数万无辜的将士难民,只是祸乱的牺牲品。

  但在这之前,太玄没有表示出一点祸世的苗头,他在国师的位置上还算勤勉,每年的布祭祈福也完成得相当不错,再加上他那一张小白脸确实有几分仙气,在民间深受老百姓的爱戴。

  直到他叛逃离开观星台,前往东海一带搅起祸乱。

  观星台关于上一次大劫的复盘卷宗,是天机部顾采衣亲自带人整理的,足有近十万卷。可直到现在也没有定性,太玄当初究竟是想做什么。

  比较广为接受的一种说法是,他算出自己阳寿不足,打算趁着那次大劫掠夺旁人的机缘,一举登仙。

  “等一等。”白遊盯着金丹上流转的光华,“从金丹上看,他这具肉身在一个月以前就死了,算是……寿终正寝。”

  这么算来,秦风月主动和太玄离开观星台时,太玄就已经死了。

  “上次来东堂取魂血核的那个,身上的气息确实是他的,却又绝对有活人气。”黎海若慢慢地走上前,“果然,梅四娘没撒谎,她用秘术把太玄炼成了和平山恶鬼类似的东西,使得他的状态和秦风月相似,卡在阴阳的夹缝里半生半死。然后她又控制了太玄去取魂血核。看来当时我们在地牢用骊珠剑砍了她,太玄这具皮囊才真的算是死了。”

  “若太玄真的被炼成了那东西,说不定下一轮冥历开始后,他还会像其他鬼一样重新活过。”白遊盯着那颗珠子,离了丹田,其光华也越来越暗淡,“秦风月不是说,这次大劫依然落在平山,看来是要我们将这个鬼渊了结。”

  “不是‘我们’,是顾采衣的天机命。”黎海若纠正道,“顾采衣把洛从云扔到鬼渊下,除了跑出一个招摇君之外,也没什么其他大事。招摇君离开平山的因果主要还是落在了洛从雪和荀子姜身上。”

  言下之意,你既然从鬼渊下捡了一条命,这次天道没想找你麻烦,就别再上赶着作死。

  “好了,他这金丹快要撑不住了。”白遊岔开了话题,手指一弹,将金丹放回太玄的丹田里,“虽然可能有点膈应,但咱们还是应该把他……带回去。让秦风月也来欣赏欣赏。”

  岂止是有点膈应,黎海若现在就想送他去喂王八。

  但他也明白,这好歹是个金丹道士的尸体,不能随意处置,甚至到时可能用他钓出梅四娘。

  想到这黎海若板起脸,从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柳木盒子,只有火柴盒那么大。他手一推,盒子晃晃悠悠地飘到太玄尸身的上方,白光闪过,太玄的尸身被飞快地吸入其中。

  柳木盒子是东堂的法器,完成收纳工作后,又慢吞吞地飘到黎海若面前,示意主人把它收起来。

  殊不知主人满心嫌弃,恨不得把它一起扔进搅拌机榨碎。

  “话说太玄胸口上有那个图腾,虽然看不出是干什么的,至少说明这伙人跟北安岭的烛九阴、有苏狐仙脱不开干系。那个韦峻虽然跑了,但他充其量只是梅四娘的一个打手。”白遊绕过供桌向内殿张望,“不指望梅四娘有什么小女儿情怀,没事喜欢写个日记什么的。若我们运气好,说不定能找到关于她修习巫术的卷宗手记之类。”

  黎海若冷着脸,仿佛过年被强行夹了一盘子不爱吃的菜的小孩,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白遊回头看了一眼,无奈地把他拉到自己身边:“不想随身带着就把他给我。”

  黎海若:“你不嫌弃他?”

  白遊觉得这问话怪怪的,没法回答,只好撸猫似的顺顺他的后背:“那老鬼一百多斤,怪沉的,体力活交给我就好。”

  黎海若摇头,勾住他的一侧手臂,和他一起往内殿走。

  梅四娘是凡人,外表还是个挺漂亮的大姑娘。上次在地牢里匆匆一面,虽然模样略显狼狈,但看得出她还是挺注重自己的仪表的。老巢里多半会有她生活起居的场所。

  果然他们绕过正殿,到了一间偏房,推开门,就能看出明显是一间女子的卧室。

  屋子不大,床前罩着素色帘幕,角落里有一个妆台,上面摆着几罐胭脂水粉。床头还有一只小巧的铜香炉,虽然眼下没有点香,空气中却隐隐有梅香浮动。

  “还挺干净。”白遊点评道,“比祁北斓那乱七八糟的卧室强多了。”

  黎海若径自走到书案前,毫不客气地翻动着那一摞大小不一的纸。其中有线订的书册,有散页的黄纸,甚至还有写满字的皮。年头太久不知鞣制过了多少道,黎海若一时也看不出这是从什么生物身上扒下来的。

  他翻了几下,对白遊说:“还真是她的手记。这梅四娘研究的东西还都挺偏门,生生死死的,各种犄角旮旯里掏出来的巫术。但大多数都不太可能实施。”

  “比如?”

  “比如这个,长生不死药,说是从王母宫里流出来的方子。”黎海若拿起一张薄薄的黄纸抖了抖,“龙脑凤髓是什么玩意?上哪去找真龙脑子?抓个蜥蜴还差不多。亏她编的出来。”

  “就没什么靠谱的偏方吗?”

  “没有。估计重要的东西她不会摆在桌子上。”黎海若拿起最厚的一本书随意翻着,“唔,这里有她那个血娃娃的制作方法,取不足月已成型的死胎,亲娘生辰要属阴,放到锅里……算了不念了,怪恶心的,反正主要是死婴和人血。这上面说了,血娃娃的本事取决于炼化的材料和胎儿本身的血统,上次她在地牢里抛出的那个,拦了我的骊珠剑一下,算是血娃娃中的极品了,上面还记载了当时制作那个用的材料……嘶。”

  他突然止住话头,眉头皱起,看了半晌,才一字一句地念道:“地牢里的那个血娃娃,所用的死胎是一个凤翼族后代,浸泡的材料是,北斗白遊的血……”

  “扯淡,浸泡血娃娃的材料需要装满一个升鼎,你又不会来月事,身上什么时候流过这么多血……”

  说到这,黎海若猛地想起了什么,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白遊当然不会来大姨妈,他两辈子只有两次流过这么多血,一次是他做将军时,在临死前把身上的血浇注在神戟寒星上,使得器灵不灭;另一次则是他性命垂危离开鬼渊时。

  这梅四娘居然还是个环保达人,连他流出的血也不浪费,也不知她是用什么东西收集的,总不能是卫生棉垫吧。

  对此白遊倒是无所谓,他上辈子北斗武神的血早就流干了,这辈子祖上十八代都是凡人,就算有不怀好意之人拿到他的血,发挥的效力也有限,至于拿血诅咒本人这种,他更不会怕了,堂堂北斗若是能被巫诅暗算到,他也不用干了。

  但黎海若相当别扭,一想到白遊的血被梅四娘这个专门玩偏门巫术的老巫婆得到,做出的小怪物还被自己亲手劈了,他就又恶心又生气,捏着笔记的手微微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它撕个满天飞。

  “诶诶诶,老婆,消消气消消气,别把它撕了啊。”白遊见势不妙,赶紧把那本册子从黎海若手里夺下来,“至少先看完再说。”

  说着,他顺着那页继续往下看,轻声说:“那个死胎是凤翼族的后代,凤翼族不是几百年没有新子孙诞生了吗?唯一一个活下来的韩易水还是个混血。她从哪又得了这么个后代?”

  “不知道,那东西已经被砍了,听说后来打扫地牢的是洛从雪,估计早就一把火烧了。”黎海若满心惦记着白遊的血,不满地一捅他的腰,“别管这些了,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巫术需要用到人血?”

  他绕到床边一个一人来高的樟木柜子前,毫不避讳地拉开门,就见里面挂着几间孤零零的袍子,冬夏都有,非蓝即灰,样式相当朴素,但每一件的衣襟上面都有一朵手绣的小小梅花做点缀。

  柜子里的下方则堆着一层腰带腕扣之类的鸡零狗碎,一叠朱砂黄纸,还有一个造型奇特的刀具匣子,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不正常的东西。看来梅四娘再怎么凶残也是个大姑娘,不会把眼珠子泡酒人血罐头这种恶心的东西往衣柜里塞。

  黎海若百无禁忌,挑了一个顺眼的银质刀柄,往外一拉,就见那刀刃像一条微曲的蛇,相当锋利,隐隐有宝光。

  “有点眼熟。”黎海若把它举起来冲白遊一晃,“你认得吗?”

  “我去,这可是好东西。”白遊放下笔记,两步跨过来,“兵器谱里最装逼的一样,排行第十三的‘赏秋人’。”

  黎海若:“什么人?”

  这不是把小刀吗?怎么成人了?

  “你说看着它眼熟,是因为它本身是一把茶刀,切茶饼的,‘赏秋人’一组七件,茶刀茶锥茶针俱全。你拿的应该是第四把。”

  “难怪。但我从没见过这么锋利的茶刀。”黎海若对兵器没兴趣,却是个爱茶的,看着小刀的眼神明显热切了几分,“用来切普洱茶砖实在是屈才,这刀刃够把满堂的客人都捅死。”

  “是啊,据说当年这茶刀的主人也是个风雅之士,后来家乡的茶园被烧了,他一介文人不擅刀剑,一气之下把茶刀茶锥茶针磨成利器,半夜把毁了他茶园的仇家都杀了,然后远走高飞,不知所终。”

  黎海若心想这是哪门子的风雅文人?明明是个凶神恶煞。

  白遊伸手把‘赏秋人’的匣子抱出来,抽出一根纤细精巧的茶针,“再后来这一套成了宫里的收藏,韩默吟偶然看到了,觉得它工艺精巧难得,鉴定了一番后把它排进了兵器谱。不知道为什么它会落到梅四娘手里。”

  “有器灵吗?”

  “没有,这东西开始是用来切茶砖的,后来又见了血,若生出器灵多半会是个精神分裂。”

  “没有就好,现在被我见到,就是我的了。”黎海若慈爱地看着这一套精美的茶具,非常不客气地将它当作战利品据为己有,“一会走的时候别忘了带上。”

  白遊:“……”

  他看出了黎海若的意图,在旁边委婉地进言:“老婆,这东西是杀过人的。乖,咱不能用它切茶砖了。”

  “我知道。”黎海若颇为遗憾地打量着匣子上精美的银纹,“拿回去收藏而已。”

  缴获了一套不俗的战利品,拿人手短,黎海若对梅四娘的怨气明显消了一些,冲书案一抬下巴:“笔记看完了?”

  “嗯,我发现了一个规律。梅四娘擅长做的是机巧的小物件,像血娃娃、替命傀之类的,她明显不太通阵法,也不懂祭祀。所以在北安岭那个供着嘉泽像的邪阵不是她的手笔。她身边至少还有一个,通晓布阵和布祭的巫师。”

  “所以她不是秦风月找的楼面传人。”黎海若说着走到床边掀开床帘,捏起枕头丢在一边,“但显然若这个传人真实存在,他们肯定是一伙的。这边的巫师联盟和洛世灵率领的幺蛾子家族,是现在没事找事的主力。”

  他毫无心理负担地开始翻大姑娘的床垫子。室内的陈设实在是乏善可陈,白遊在一边无所事事地转了一圈,又打开香炉看了看,口中说道:“越是巫术盛行的地方,‘地位’和‘次序’的观念就越重。你觉得梅四娘和楼面的传人谁的地位会更高?”

  黎海若毫不犹豫地说:“楼面。”

  “我也觉得。”白遊捏起一把炉灰捻了捻,“梅四娘也许只是个家破人亡的可怜人。”

  “这个可怜人可是收走了你的血拿去炖毛血旺了。”黎海若瞟了他一眼,“除了秦风月在北安岭认出的那个祭坛,那所谓的楼面可从来没露出过行迹,连他的存在也是秦风月的一面之词。或许梅四娘真的擅长布祭布阵呢。”

  话虽这么说,但两人心里都清楚,既然秦风月说有这么个人,那就一定是有。

  他可是沟通天地的大祭司。

  白遊转了两圈,还把妆台上的瓶瓶罐罐都打开闻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索性把书案上的手稿都理好,打算一并带走。黎海若搜完床头,直起腰走到他身边:“没什么了,可以走。”

  几股细细的水流从他掌心飞出,落在屋子的四角。

  “我还在她床上扔了一把线萤草种子,就是上次在鬼渊抓到洛从岚的那个。”黎海若把茶具‘赏秋人’捧起来收好,“她或者其他同伙若是回来,只要踏进这灵霄宫,我就能抓到他们。”

  “说到洛从岚,你记不记得当时她对我们说,派她来是所谓的‘主人’。因为梅四娘像利用她背上的炎明符文炸开鬼渊,她主人怕她失控,才送她到东堂。”白遊跨出偏殿,转身对黎海若说,“她说的主人应该是太玄没错,但她从来没有向我们透露过梅四娘身边还有一个精通阵法和祭祀的巫师,连秦风月都没发现。”

  “上次秦风月和太玄离开观星台,可能是嗅到了老仇家的踪迹。他没打算向我们隐瞒这个楼面的存在,因为他若是想报仇除掉楼面,让我们帮忙才是最合算的。”黎海若轻声说,“看来他当初走那一趟,也没什么收获。”

  白遊点头:“若梅四娘真的和楼面勾搭到了一起,那楼面也不会和他们一起住在灵霄宫,多半是远程联络。”

  “不能再等了,既然楼面是秦风月的老仇家,就让他来帮忙解决顺便报了自己的仇。”黎海若和他并肩走回到灵霄宫的正殿门前,扬手一弹,高悬的匾额轰然落地,“巫师这伙人尽量要赶在大劫来临前解决。我有预感,拖得久了,很可能把灵泽他们都拉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