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远游>第77章 红树

  黎海若没有白遊上蹿下跳就能爬树的身手,他抬头看向重新回到树上的白遊,后者正一脸坏笑地冲他招手。他指尖一动,山林间方圆百里内,带着清新草木气的水露纷纷聚拢,悬浮在他周围。

  白遊挑起眉,就见黎海若动作优雅地负手拾级而上,每走一步,脚下便有一朵碗口大的水凝莲花缓缓绽开,托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白遊面前。

  “哇哦!”白遊浮夸地捧了个场,伸手拉了他一把:“步步生莲,漂亮!”

  话音未落,一朵水莲花大摇大摆地飘到他面前,形状变换,变成了一个穿铠甲的男人和一个长发鲛人,居然还是动态的。在白遊的注视下,鲛人的长尾正缓缓地往将军身上盘……

  “好了老婆,咱们回去边洗澡边玩。”白遊及时制止了他继续表演3D春宫,拉着他的手没放开,用下巴一点那洞口:“心脏就在那里面。”

  黎海若定了定神,左手掌心向下,虚按在洞口上方。

  他闭上眼,嘴唇微动,面前的小水人蓦地散开,凝成了一颗颗珍珠似的浑圆水滴。黎海若操控着水珠落进洞口,一边查探树洞深处的心脏,一边对白遊说:“回去后我要在水银堂前也栽一棵这么大的树。”

  白遊环视了一圈,觉得栽上之后院子里就不用放别的了,笑道:“用来遮荫?”

  黎海若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到时我们可以在树上……”

  好想法。

  白遊一乐,安静地在旁边看着他。就见黎海若脸色一变,猛地睁开眼,身子晃了一下。

  白遊赶忙身子前倾,让自己的手臂给他借力,问:“怎么样?”

  “是它,当年被红龙王嘉泽杀死的那只烛九阴,那颗心脏是受了伤的,左心房处有一个创口,是嘉泽的火伤留下的。”黎海若脸色很难看:“心脏上的创口本来足以致命,当时的那只烛九阴也确实是死透了,可为什么这颗心脏还是……活的?”

  当初他虽然没有亲临战场,但他后来见到了那只烛九阴的尸体:巨大的红色蛇尾呈现一种毫无生机的僵硬,上半身类人,胸口被整个炸开,露出一个鲜血淋漓的心脏。

  至于后续尸体是怎么处理的,他并不知情。但心脏被伤成那样,怎么可能还会跳?

  白遊轻轻攥了攥他的手:“不管是死是活,你不方便动手就交给我,我去给它补上一刀。”

  若真有一只活的烛九阴现世,现在世间能和他有一战之力的只有黎海若。在天道的压制下,黎海若就算能胜,也是惨胜,肯定会受到相当大的折损。

  但哪怕同归于尽,他也得顶上。因为神的职责摆在这,他不能放任这只凶兽为祸世间。

  黎海若吐出一口气,无声地翻掌按住白遊的手,力道有些软。

  他在犹豫。

  眼下的情况,自然是直接毁掉这颗心脏最保险。心脏本身不会有什么攻击性,哪怕面前是一颗真龙心脏,也抗不住寒星刀的全力一斩。

  他只是怕,白遊这一刀砍下去之后会遭雷劫,毕竟凶神也是神。但若是他亲自来动手,他必然会遭雷劫,就在白遊面前。

  被雷劈一劈倒是无所谓,但黎海若不想让白遊看到那一幕。

  “一颗心脏不可能马上变成一条活生生的烛九阴。”白遊觉得靠着的坐姿有点费腰,便转了个身让腿垂下来:“你说那只烛九阴的其他部位会在哪里?这里的心脏是不是胡娘娘她们放进去供着的?”

  “不好说,我们可以等祁北斓苏醒之后问她。至于其他部位,顾采衣说不定能找到。”操控探知的消耗很大,黎海若身子一歪,枕在了白遊的腰腹间:“我有预感,顾采衣就是为了烛九阴来的。”

  “但愿吧。”白遊轻声说道:“我们现在还不清楚,这颗烛九阴的心脏,和有苏一脉的灭族究竟有没有关联?还有秦风月,他来这里是想做什么?”

  他们讨论的主角之一顾采衣正在洛从云的搀扶下,艰难地在荒草疯长的山头跋涉。洛从云紧紧抓住每一次来之不易的吃豆腐机会,一只手堂而皇之地搂在他腰间,低声在他耳边问:“您这是要去哪啊?还有多远?撑得住吗?”

  顾采衣累得要命,并不想理他。

  洛从云坚持不懈,继续嗡嗡嗡地用语言污染他顾老师的精神,也不知他的本体到底是凤蝶还是苍蝇:“您看这路也不太好走,要不这样,您指个方向,我抱着您飞过去。”

  他随口调戏,没想到顾采衣真的抬手给他指了个方向:“前方五里远,有一棵红色的树。”

  洛从云愣了一下,几乎是受宠若惊。他张张嘴,一时还没想好该说几句什么,他本体的蝴蝶翅膀可能受到求偶本能驱使,自作主张地主动弹了出来。完全伸展开的翅膀长在他的背上,近两米宽,蓝紫色的鳞粉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美得让人头晕目眩。

  顾采衣似乎也被晃了一下眼,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紧接着几不可察地一点头,算是同意了洛从云的提议。

  洛从云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似乎不太敢正视他的眼睛,低声说了一句“得罪了”,抄起顾采衣的腿弯把他打横抱起来,蓝色的大翅膀一振,向着顾采衣手指的方向飞去。

  被抱的那位身体微僵,闭着眼一动不动,假装自己是一具尸体。

  北安岭是一片绵亘的山脉,峰与峰之间的起伏较为和缓,地势由北向南逐渐升高,最高的山峰也不超过两千米。洛从云带着个人在低空飞着,整个人都飘飘然了,倒是比在山路上一磕一碰地走要省力。大约十分钟后,他果然看到了一颗火红的树,从半空看去,这棵树混在一片深深浅浅的浓绿中,万绿丛中一点红,倒是很显眼。

  洛从云一怔,他以为顾采衣所说的树是枫树,或是火炬树一类的红叶树,但再靠近一点时,他发现有些不对——

  那树叶的颜色与其说是火红,不如说是血红。以洛从云的敏锐,甚至在半空中就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顾采衣为什么要找这个?

  直觉和本能让他没有靠近这棵树,而是落在了其二十米外的一处空地上。接着他回过神,轻手轻脚地把顾采衣放下,就像对待一个脆而贵的古董青花瓶。

  顾采衣恢复了一点体力,看了那棵树一眼,转向洛从云,说道:“洛从云,你背后的那位是不是给了你钩吻花、叫你靠主动休眠来躲避我的盘问?因为他知道你经不住我的问话,对不对?”

  洛从云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神色一变。

  “他是不是还告诉你,说今日北安岭会发生变故,我可能会折在这里。于是你算好了用量,及时苏醒想赶来阻止我,是这样吧。”

  洛从云垂下眼帘,算是默认了。

  “看来他没告诉你北安岭究竟有什么。”顾采衣难得摘下眼镜,无框眼镜上面荧光一转,在他的掌心变成了一黑一白两颗棋子。

  这居然是一件法器。

  洛从云和顾采衣学得最多的就是下棋,也得了他“墨云子”的传承,没人比他更清楚顾采衣玩棋子的本事。见到棋子出现在顾采衣手上,他瞬间警惕起来。

  顾采衣垂眼盯着自己的掌心,棋子安安静静地躺着,表面并不算光亮,和精巧莹润的雪云子墨云子简直是天壤之别:“你就这么相信他吗?为什么宁可听信他的话、按他说的做,也不愿意听我的话?”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很平淡,洛从云却像是被迎面扇了一巴掌似的,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露出了难堪的神色。

  “他想靠你来阻止我,或者觉得你至少能绊住我。他不肯向你透露太多信息,但你不甘心只做一颗指哪打哪的棋子,于是你主动出现在我面前。”顾采衣像盘文玩核桃似的,将那两颗棋子在手里转着:“如果你不想被他利用,就对我说实话。和他比起来,你更应该信任我。”

  他话说得还算婉转,但洛从云难得沉默了。好一会,洛从云才含糊地一点头:“我当然信您,我只是害怕。”

  顾采衣扬起眉,似乎有一点嘲讽:“你到底怕什么?”

  “怕您会像那些话本里的英雄一样,坐在这个南斗的位子上,为了所谓的天下苍生牺牲自己。”

  顾采衣听到“英雄”二字时,居然笑了。他难得摘下眼镜,一双眼睛无遮无挡,漂亮得像月光下的潭面,平静而深沉,竟有了一点温柔的味道。

  洛从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景象,一时失语,就听他魂牵梦萦的心上人缓缓开口:“我从来都不是英雄。英雄是世人的众望所归。如果我是的话,几百年前就该死了。”

  他看着洛从云,补充了一句:“不管你信不信,我比你惜命多了。”

  洛从云艰涩地点点头:“我自然是信……”

  他不得不有些挫败地想,姜还是老的辣,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在顾采衣面前占到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