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先生？久仰久仰。”洛从云很快就镇静下来，朗声笑道：“这么晚了，您居然没在北斗的被窝里温存，怎么有空来到这里了？”
“拜你所赐，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和我温存。”黎海若穿着白遊的一件旧大衣，领子立起来挡住脖颈，双手插兜：“我和姓顾的关系不好，你想对他做什么我没意见，先x后杀还是先杀后x都随你。但白遊伤成那样，我肯定不会放过你。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考虑不马上杀你，等你霸王硬上弓满足了心愿之后再动手，怎么样？”
顾采衣虚弱地咳嗽了几声，估计是被气得。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黎先生真是个妙人。”洛从云倒是很坦然：“之前在观星台天机门下就听过黎先生的大名，能死在您手里也算三生有幸了。”
一边说着，他站起身，扶着顾采衣在石头上坐好，脱下外套给他披在肩上，笑眯眯地问：“黎先生想让我回答什么？”
顾采衣大概也没想到黎海若会突然出现，此时秘密被一把撕开，他脸上挂不住，面色又难看了几分，也没拒绝肩上那件外套，只撇过头去，紧紧地抿着嘴，眼不见为净。
“你和顾采衣之间乱七八糟的风流韵事我不关心，我只想知道，暗中换掉白遊的避鬼符箓、想让他死在鬼渊下的人，是你们安排的吗？”
这个问题刚才顾采衣已经拍板了，但洛从云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反正顾老师已经认定是我做的了。但我说不是，黎大人相信吗？”
“我知道，白遊之前那一轮奉命去清扫鬼渊的，是顾采衣。”黎海若不紧不慢地说：“但在他之前，历任‘清洁工’都是普通的外勤，顶多资历老一些，经验丰富一些，因为几百年来观星台的符箓都是万无一失的，这个任务根本没什么危险性，不需要劳动‘南北斗’这样的大人物，对吧。”
顾采衣转头看着他，眼神闪烁。
“我想顾采衣下鬼渊，是因为你。可能是他奉命要处决自己的学生，但他下不去手，就把你丢下了鬼渊。那个地方能隔绝一切灵力波动，监督员也会以为你死了。可你凤翼家的兄弟想把你捞出来，顾采衣大概是觉察到了，他知道你们凤翼族的会幻术能易容，担心你会在那下面对‘清洁工’下手，杀掉他之后化成他的相貌离开鬼渊，就想办法让白遊做了这一轮的‘清洁工’，因为你绝对不可能是白遊的对手。”
“黎先生猜得没错，我们确实有这样的计划。”洛从云拍了拍胸口：“在鬼渊那种地方，我想要活命，就不得不化成原型，鬼渊里那些东西虽然杀戮成性，却不会抓蝴蝶。本来呢，我想等‘清洁工’下来之后，就想办法杀了他，然后用他的符箓，化成他的样子，离开这鬼地方。但我没想到，这次下来的人，是白遊，赫赫有名的北斗大人。”
他向黎海若拱了拱手，继续说道：“我知道凭我的本事绝对杀不了北斗，我甚至不敢靠近他，生怕他觉察到我的存在。偷袭也是不可能的，哪怕我祖坟冒青烟侥幸成功了，出来之后也不可能瞒过黎先生，只会死得更惨。我本以为只能等下一次的机会了，反正在那下面只需要再等一百多天，但我没想到，观星台的符箓失效了，我眼睁睁看着北斗被几万失控的恶鬼围攻，还以为他会折在下面。
谁知道北斗大人不愧是凶星，那种情况下居然撑了大半天。我一直悄悄跟着他，没想到他退到最底层时，竟摸索出了一扇门，一扇观星台都不知道存在的门。看到那扇门出现，我就知道机会来了，就以原型的样子跟他一起冲了出去，还顺手帮了他一把，把几只尾随冲出来的鬼踢了回去。那时候北斗大人伤得太重意识已经涣散了，如果没有那道传送符，我说不定还会把他送出去，毕竟黎先生您的怒火谁都承担不起。”
黎海若挑起一边的眉毛：“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了？”
“不敢当不敢当，举手之劳而已。黎先生如果不信我的话，可以让北斗身边那个小刀灵指认我。我亲眼看见他在鬼渊里出生的，虽然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但我原型蝴蝶的样子他应该还是能认出的。”
他看见黎海若小幅度地点了下头，才暗自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确实曾经和观星台有些龃龉，也确实有杀害‘清洁工’的心，但我那位兄弟没本事换掉北斗大人的符箓，能接触到这么重要的东西，甚至换掉的假货能瞒过北斗，能做到这些的一定是位大人物，这口锅我可背不动。顾老师，”他强行搂住顾采衣的腰把人往怀里一带：“您真是太高看我了。”
“我知道了。”黎海若对顾采衣在他面前被性骚扰这件事视若无睹：“还有一件事，洛从雪现在在哪里？”
他看着洛从云脸色微变，心下了然：“看来想救你出鬼渊的就是他。我和他也有很多年没见，想不到他越活越糊涂，连拿活人祭山的事都能干出来……”
“不不不，黎先生，看来您是真的懒得管观星台的事，居然没有叫手下检查山顶那个洞口。”洛从云满脸无辜地一摊手：“活人祭山是不假，但需要的根本不是人命，只需要几个八字特殊的人站在几个点位上，就能短暂地打开一个进入鬼渊的入口。”
“既然能打开，你为什么不能从那里逃出去？”顾采衣虚弱地开口：“还是说，那条通路是单向的，只能进，不能出？”
“您说得对，我哥哥发现了这条通路，他之前打开过一次，但没办法拉我出来，只能偷偷给我放进来一些补给。我从鬼渊离开之后就去找他，但他……失踪了。”
黎海若点点头：“怪不得……所以是你冒充他给我发消息，告诉我有人要用活人祭山，引我的人去那里查看吧。”
“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但今天上山的那一车人，不是我指使的。我查不出他们的身份，也联系不上我哥哥。我雇了几个打手在路上等着，想如果观星台有人来了，就控制住他们，再冒用他们的身份混入观星台，但我运气实在是不好，碰上的第一波人居然是回来办事的北斗和亲师弟。我当时只好随机应变，象征性地过了几招就被北斗抓住了。但北斗大人似乎还有别的要紧事”
“咳……你看到北斗在鬼渊下被围攻，就知道观星台内部有问题。出来之后你联系不上你哥哥。”顾采衣似乎恢复了一点体力，轻轻拂开了洛从云的手：“他有没有和你说过，是谁教给他打开那道通路的办法？”
“我怀疑啊，和害北斗的是一拨人，观星台内部的人。我们都是被算计的。当然这个内鬼也有可能是顾老师您。”洛从云站起身，向黎海若一抱拳：“黎先生，如果我们猜测得没错，那我是站在您这边的：观星台被内鬼渗透，您想知道是谁在符箓上做手脚想害死北斗大人，我想找到我哥哥。要是您不嫌弃，我可以为您奔走效力。”
说完他保持着拱手的姿势，定定地看着黎海若。
黎海若的偏头看了一眼顾采衣，后者在洛从云身后微微点了下头。
“洛从雪和我有点交情，他出事了我不会不管。至于你和南斗之间有什么情感纠纷和我没关系。”黎海若向他们走了两步：“如果你不想死，就和我回东堂，在结果出来之前不准离开，能做到吗？”
“那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洛从云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只是您之前说我可以对顾老师为所欲为这件事，还作数吗？”
“你想对他做什么我当然没意见？”黎海若饶有兴致地看到顾采衣面色一僵，才慢悠悠地补充道：“但我家那位开口了，让我如果看到顾采衣，就顺手捞他一把，把他送回观星台。他还让我给南斗大人带个话，说这次救你一回，他欠你的三顿酒钱就抹了吧。”
一边说着，他缓步上前，笑吟吟地拉住顾采衣的胳膊，把人扶起来，凑到耳边小声说：“希望您不介意告诉我，他是什么时候背着我和您偷偷喝酒的？”
把顾采衣送到观星台时已经是后半夜了。这一路上，南斗大人都像是被女妖抢走成亲的唐僧：双目紧闭，不动如山，任凭姓洛的妖怪怎么言语挑逗动手动脚，他都不言不语毫无反应，假装自己是一尊泥塑的菩萨。
等两人到了东堂的街口，洛从云才开口对黎海若说：“黎先生，我没想到您真的愿意帮我。”
“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顾采衣。虽然我们之前有种种不和谐的地方，但他绝对不会害白遊。”黎海若淡淡地说：“我还相信洛从雪，我也是看在你是他兄弟的份上才留你一命。但你记住，既然进了东堂，就别想着在我和白遊眼皮底下耍什么手段。这里不是观星台，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你好自为之，懂吗？”
说完他抬手指了指左前方的一扇门：“进去一楼左手第一间是客房，你进去时动作轻一些，否则你容易被隔壁那个暴脾气当宵夜一口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