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披荆>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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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

  西南,宁德州。

  “有方决的消息了?”林叙高兴得站了起来,同通讯器那头道,“他在哪里?现在情况如何?”

  通讯器那头是正率领第一野战军往平州去的段衍,他顿了顿,才说:“我把内容发到你的智脑上,你自己看吧。”

  “好,多谢。”

  林叙挂了通讯,打开智脑等待。

  现在新政府建设的基站还不够多,且主要分布在北方的大城市,智脑的网速太慢,所以紧急的军事联络仍然依靠加密通讯器,只是通讯器没法传输文件。

  他心急地等了好一会儿,智脑终于收到了来自段衍的一封邮件。

  林叙满心欢喜地打开邮件,映入眼帘的就是方决满是血污、双眼紧闭的小脸。

  他的小手上戴着刑具,钢钉从手指指尖深深扎入,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划得破破烂烂,露出狰狞的伤口,皮肉翻出,鲜血直冒,两条腿被拧断了,扭曲地挂在身下。

  林叙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脑中一片空白,一瞬间心跳都停止了。

  那一霎那的冲击,像被人在心口上生生剜下一块肉。

  照片底下段衍附了一句话:这是南方政府前线指挥部发来的照片。

  一股滔天的怒火冲上头顶,林叙那一瞬间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猛地一捶面前的沙盘桌,硬生生把桌子砸出一个凹坑。

  刚要走进营帐的蒋琮吓了一大跳,在外愣了片刻,才道:“报告军长!司令员有新命令!”

  过了好一会儿,营帐里才传来林叙冷硬的声音:“进。”

  蒋琮走进来:“军长,刚刚接到司令员的命令,让我们即刻开拔。”

  林叙背对着他站在行军地图前,蒋琮看不到他的脸色,只能看到他背在身后的,紧紧攥着的手,手臂上鼓起了狰狞的青筋。

  好一会儿他都没有作声,蒋琮压低声音,试探道:“军长,您没事吧?”

  林叙深呼吸了片刻,道:“即刻开拔!”

  “是!”蒋琮领命,急匆匆出去传令,林叙这才把憋在胸口的那股气呼出来,双眼通红地关上智脑。

  看到方决受苦,比他自己受苦还要难受千百倍。这种难受不像直接撕碎身体那样尖锐,而是一种隐隐的、煎熬的酸痛,酸得他坐立难安、眼眶发热。

  林叙独自在营帐里坐了半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谢锦用令人发指的残忍手段折磨方决,就是想让他和方弈自乱阵脚,在新民党的核心领导层里激起矛盾。

  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乱,他冷静地思索着对策,可心底里仍有一个无法控制的角落,疯狂地猜测着方决可能会碰到的最坏情况。

  如果方决没有利用价值了,谢锦会杀了他吗?

  就算不杀了他,这样长期折磨他,不医治伤口,还未发育完全的小虫崽很可能会残废。

  他的思维有些混乱,他也没发现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心跳的速度太快了。

  就在这时,他的通讯器响了。

  林叙机械地接起来,那头传来方弈的声音。

  “营救方决的行动已经交给段衍那边,你按照计划作战,不要冲动。”方弈轻声道,“也不要太生气,你现在的身体不能情绪太激动。”

  “我……”林叙乍然听见他的声音,几乎有些哽咽,吐出一个字,便哑了嗓子。

  “我们早上收到了照片,大家情绪都很激动。南方军折磨我们的战士,又把照片发出来示威,大家恨不得现在就踏平南方军的指挥部。”方弈缓缓道,“大家的心,和我们是一样的。你安心按照计划作战。”

  通讯器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只能听见林叙在那头轻轻地吸鼻子。

  听见他哭,方弈心头涌上酸软和愧疚,堵得十分难受。他知道林叙是个绝对合格的战士,勇敢无畏,极少流泪,他很想现在就去找他,把他抱在怀里,一起去把方决救出来。

  可是这些念头,他一丝一毫都不敢表现出来。

  两个人中,总要有一个清醒的。他不清醒的时候,林叙来拦他,林叙不清醒的时候,他去拦林叙。他们肩上的担子太重,不允许他们犯一丁点错。

  过了许久,林叙才道:“我明白。”

  他喃喃道:“我和方决有血脉感应,他现在还活着,我感觉得到。”

  雌虫成年后会觉醒血脉感应能力,这本是基因赋予雌虫的优势,现在却显得尤为残忍。

  万一哪天这道血脉感应消失……林叙不敢想。

  ——

  现下已是初冬,到了下午五点半,即便平州地处南方,天色也开始渐渐转暗。

  孙影扶着眼蒙纱布的谢锦下车,小心地让他坐在管家准备好的轮椅上,而后向等在别墅大门口的姚晴弯腰行礼:“雌君,雄主手术情况良好,一周后就可以拆纱布了。这些是医生开的药品和日用品。”

  他指了指后备箱的两口大箱子,姚晴便点点头,吩咐旁边的管家:“把箱子抬进我房里。”

  他上前,推着谢锦的轮椅往院里走。谢锦察觉到他的气息,拍了拍他推着轮椅的手:“只有我受伤的时候,你才肯这么贴心。”

  姚晴没有作声,推着他一路走到楼梯下,才道:“雄主,要上楼了,我扶你走上去。”

  他吩咐道:“孙影,把雄主的轮椅抬上去。”

  孙影点点头:“是。”

  他抬着轮椅飞快上了四楼,搬箱子的佣人正好从大卧室退出来,同他点点头,便退下了。

  孙影往楼下瞥了一眼,姚晴正扶着看不见的谢锦慢吞吞地爬楼梯。

  他迅速走进卧室,打开其中一口刚刚搬上来的大箱子,全身包着纱布的方决就冒了出来。

  孙影一边把箱子合上,一边低声道:“跟我过来。”

  他一手提着箱子,带着方决出了房间,走到四楼另一头的一间大卧室。

  “这是谢锦的卧室。这几天他眼睛看不见,不会独自住这里。”

  方决看了看这间宽阔豪华的卧室,里头还分了不少房间,很方便躲藏。

  孙影叮嘱道,“切记,不要贸然出去,外面到处在抓你。”

  他把装过方决的那口大箱子打开,取出消炎药、葡萄糖和纱布扔给方决,然后提着箱子退出了房间。

  方决抱着药品和纱布左看右看,最后跑到卧室的大床边,掀开厚厚的直垂到地面上的床单,把东西藏在床底下。

  然后,他就像终于卸了一口气,靠着床滑坐在地上。

  他两天没吃饭了,今天早上只输了一点点葡萄糖,那些人控制着用量,只确保他不会死,绝不会让他恢复充足的体能。

  他从床底下摸出一瓶输液用的葡萄糖,用缠满纱布的手指去掰瓶盖。

  可他的指甲已经全部被拔掉,一碰就钻心的痛,方决只稍稍使力,额头就冒出了一层冷汗。

  受刑的时候他无法反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几个小时的折磨的,如今连回想都不敢想。他颤抖着小手捧住葡萄糖的塑料瓶,用牙齿咬住瓶盖,终于咬开了瓶口。

  由于握得太紧,塑料瓶口一开,里头的葡萄糖液就被挤得喷了出来,溅了他湿哒哒的一脸。

  方决一点也不浪费,连忙用纱布擦擦脸,又自己把纱布上吸满的葡萄糖吮干了,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大半瓶,就着剩下的小半瓶吃了消炎药。

  谢锦的这处卧房铺着厚厚的地毯,走起路来一点声音也没有,又有地暖,方决坐在柔软温暖的地上,没一会儿就觉得困了。他一时半会儿离不开这里,干脆掀开床单,钻进床底下睡觉。

  他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软的地,恍惚间觉得好像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好像还在蛋里,母亲带着他逃亡,每天都把他带在身上,晚上睡觉的时候,就贴着母亲温暖的胸口。

  方决很想妈妈了,也想爸爸,也想舒亚叔叔,还有刘师傅、老赵,和打了他屁股的警卫员。

  他现在才知道,自己以前有人遮风挡雨,过的日子是多么安稳幸福。

  他那时候总觉得自己很厉害,绝对足够当一名战士了,觉得刘师傅说他不够资格上战场是骗他的。

  他想到为了保护自己而死的老丁、阿梅,忍不住瘪了瘪嘴。

  原来要做一名真正的战士,并不是要体格多强健,武力多出色,而是要有一颗无论身处何地,都坚定勇敢、绝不屈服的心。

  方决用缠满纱布的小手抹了抹湿润的眼睛。

  他脸上的葡萄糖液干了,紧绷又黏糊,绷得他的小脸好像戴了一张厚重的面具,眼泪流下来,冲开了面具的束缚,他仿佛舒服了一些,便任由眼泪越流越多。

  反正他躲在床底下,没人会发现他在偷偷掉眼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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